天子入宿鄭氏當夜,鄭家獻上了數名女子侍寢,不過皇帝陛下趕路數日,有些疲累了,因此沒有接受。
到了第二天,這位鄭家家主,又想獻上鄭氏的嫡女,隨侍天子,天子親自看了一眼鄭家的嫡女模樣,隨即素來不好女色的皇帝陛下,義正言辭的拒絕了鄭家。
到了第二日下午,洛陽城里又有人送來了文書,九司京兆司的副手譚衡帶著九司的文書,一路來到了天子面前,對著天子低頭道:“陛下,京兆司急信。”
皇帝陛下這一次出京,并沒有帶向來跟著他的孟海,畢竟天子離開皇都,京城那里需要有人替他盯著,京兆司自然是最合適的角色,因此譚衡這個副手,才隨同天子出京。
皇帝陛下這會兒正在翻看北方前線送回來的文書,聞言抬頭看了看譚衡,問道:“又出什么事了?”
譚衡深深低頭道:“禮部兩個侍郎,已經被杜相公協同京兆府的人捉了,其余禮部參與的人,還在繼續審查之中。”
他低頭道:“這些文書里,有杜相公托九司送給陛下的文書,還有一份給陶相公讓九司,送給陛下的請罪文書。”
李皇帝聞言,忍不住“嘖”了一聲,開口說道:“我在京城那么長時間,都安安生生的,這才離開幾天,案子都快要水落石出了。”
“好了。”
皇帝陛下看了看譚衡,繼續說道:“文書放下罷。”
譚衡低頭應了一聲是,剛要離開,又被李云叫住,李皇帝看著他,叮囑道:“給杜相公那里傳個消息,就說讓他全權處理,他能處理的立刻正法,如果不能處理,就都關在大理寺大牢里,等我回洛陽,一并處理。”
譚衡連忙低頭應了一聲,正要離開,就聽皇帝陛下又問道:“卓光瑞什么時候到滎陽?”
譚衡連忙說道:“回陛下,五天前卓相公就已經收到了消息,估計明天,卓相公就就能到滎陽來接駕。”
李云離開洛陽之前,就讓人給還在災區賑災的卓光瑞去了信,讓他過來迎駕,然后一并巡視災區,此時卓光瑞,正在趕來洛陽的路上。
李皇帝聽到這里,微微點頭:“好,朕知道了。”
“你下去罷,告訴孟海,讓他多用點心思。”
“是。”
譚衡深深低頭道:“屬下遵命。”
等他離開之后,皇帝陛下讓身邊人把姚仲姚相公請了過來,等姚仲到了之后,李云把前線孟青送來的文書,遞給他看了看,然后笑著說道:“孟青控制住了榆關,此時已經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前往關外了,這是大好的事情,你立刻以我的名義,起草文書,命令河北道各州郡,全力支持北伐軍。”
“還有,給太原將軍鄧陽也下詔令,讓他分出兩萬兵力,開赴幽州,堵住幽州薊州兩地的契丹人,防止這些契丹人逃了。”
說到這里,皇帝陛下敲了敲桌子,繼續說道:“還有,這些契丹人…可以納降。”
唐軍上一次大規模打仗,還是關中那場仗,當時李云為了立威,同時為了懲戒朔方軍,關中之戰打的相當兇惡,幾乎沒有怎么給朔方軍投降的機會。
七八萬朔方軍,一多半直接死在了戰場上,只有剩下完全繳械投降,才活了下來。
至今,那些投降的朔方軍,還在洛陽附近做民夫,替皇帝陛下修建帝陵,沒有解脫出來。
李皇帝對他們的懲戒,也還沒有停止。
因為關中之戰,因此李云才特意額外添了這么一句話,因為他心里清楚,跟契丹人的作戰,不是一場仗兩場仗就能夠打的完的,哪怕這一場仗大勝了,契丹人也不可能被他一棒子打死。
因此,很有必要收攏一些契丹人降軍,借用他們來鍛煉唐軍的騎兵,順便熟悉關外契丹部。
以便將來,對契丹部采取更加合適的策略。
姚仲無疑是個能力很強的宰相,李云話還沒有說完,他就已經開始鋪紙磨墨,等到李皇帝說完之后沒多久,兩份草擬并且潤色完畢的詔令,就已經被他寫了出來,他吹干墨跡,將詔令捧著遞到了李云面前,微微低頭道:“請陛下過目。”
李皇帝接過去,看了一眼,滿意點頭,笑著說道:“就按這個發。”
姚仲應了聲是,又工工整整的謄錄了一遍,然后請了皇帝陛下的璽印加蓋了上去,然后親自將詔令給發了下去。
等到辦完了差事之后,他才回到了李云身邊繳旨,李皇帝夸獎了他幾句,然后把京城里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笑著問道:“去歲,姚先生也在洛陽城里,可有耳聞此事?”
姚仲聞言,連忙搖頭:“回陛下,臣只做自己分內之事,科考的事情,跟中書沒有什么關系。”
“臣,也不敢去干涉科考的事情。”
李云看了看他,笑著說道:“朕沒有說你干涉了。”
“姚先生拜相這么久,朝廷里都說,官出杜姚二門,這樣大的事情,姚先生會一點不知情?”
姚仲面色嚴肅道:“陛下,臣是金陵文會考出來的,本來就資歷淺薄,蒙陛下拔擢才能夠忝列臺閣,跟杜相是全然沒有辦法相提并論的。”
“至于科考舞弊一案,臣若有半點耳聞風聲,也必定會立刻稟報陛下,絕不敢知情不報。”
見他畢恭畢敬的下拜,皇帝陛下搖了搖頭,開口笑道:“咱們也這么多年的交情了,只是跟先生私下里閑聊,不必這般拘謹。”
說完這句話,皇帝敲了敲桌子,問道:“那先生對于杜相處理的方法,有什么看法?”
姚仲想了想,還是低聲道:“陛下,杜相公乃是臣的半個老師,論情分,臣絕不應該在背地里說他的壞話,但這是國事,臣忝列宰輔,陛下既然問起來了,臣只能如實回答。”
“臣覺得,杜相公…”
“做事還是太寬仁了。”
皇帝陛下若有所思,問道:“那若是先生你來主持這件事呢?”
姚仲不假思索的說道:“回陛下,臣必當掀起大獄。”
他正色道:“如果不算從前的金陵文會,去歲那場科考,乃是新朝開辟之后的第三場科考,第三場科考,就敢有人在其中上下其手。”
“若不嚴辦,國法尊嚴何在?”
“大唐后世之君,又當如何正視科考?”
聽他這么說,皇帝陛下目光微微有些變了,過了一會兒,天子才開口說道:“好了,先生的意見。”
“朕明白了。”
姚仲深深低頭道:“臣只有一些愚陋的見識,若與陛下不同,請陛下不要見罪。”
皇帝微微搖頭,開口說道:“都說了,只是私下閑聊。”
“今天就到這里,你下去歇息罷。”
姚仲連忙應了聲是,低著頭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等到推到門口,這位姚相公才轉過身去,目光閃動。
他跟著皇帝陛下,已經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已經可以把握住皇帝陛下的一些習慣了。
比如說,天子的自稱。
當今天子沒有什么架子,私下里閑聊的時候,多少以“我”自稱,只有碰到商議國事,或是在場人數太多的正經場合,他才會自稱為“朕”。
而剛才,陛下雖然說是閑聊,但是已經稱了好幾聲“朕”了。
說明…
姚相公彎著身子走了幾步,這才直起了腰,兩只手背在身后,抬頭看了看半空。
這位頭發已經有些花白的寒門次相,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您還是出身太高了。”
他搖頭自語,神色變得有些輕快。
“竟會被那些冢中枯骨絆住手腳。”
次日,在災區賑災了卓相,果然匆匆趕到了滎陽來接駕,到了滎陽之后,他不敢怠慢,一路匆忙忙到了鄭家,經過層層關卡之后,終于見到了皇帝陛下,這位卓相公,畢恭畢敬的跪在了皇帝陛下身前,叩首行禮道:“臣卓光瑞。”
“叩見陛下。”
皇帝陛下看了看他,先是說了一聲起身,然后將他帶到了自己在鄭家臨時辦公的書房里,屏退了外人。
等到書房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皇帝陛下瞇了瞇眼睛,看著卓光瑞,問道:“災區情況如何?”
卓光瑞連忙說道:“戶部撥了一百萬貫錢,錢是夠用的,主要還是調集糧草的問題,好在有薛侯爺幫忙,糧食沒有成為太大的問題。”
“現在,災區百姓的吃食,已經不是問題了,問題是災后如何恢復,臣正在與當地衙門…”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聽皇帝陛下冷冷說道。
“卓相公,你的事發了,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