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博與關外契丹部接觸,已經很長時間了。
在李云初步占領河北道的時候,劉博就已經開始與契丹部接觸,這個時間段,是早于李唐開國的,細算起來,至今已經九年多,差不多十年時間了。
他在契丹部兀古部的那個兒子,今年已經八九歲了。
而且,這幾年時間里,他又先后去過幾次契丹部,子女已經不止當初那一個兒子,現在的劉博,已經與契丹部兀古部綁定在了一起。
而這種綁定,是李皇帝默許,甚至可以說是李皇帝親自安排的。
因為這個時代的交通能力太差了。
交通能力差,就意味著兵力運輸,后勤運輸都會相當困難,哪怕中央王朝再如何強盛,能夠直接控制的地方也不會特別大。
而且,說一句不好聽的話,權柄這種東西,看似無邊無際,厲害非常,但其實朝廷的衙門也就是那幾間房子,李皇帝的皇宮,也不過只是洛陽城里的一部分。
自古央地之間都是各種明爭暗斗,朝廷管轄不到太遠的地方。
這個時代,皇權不下鄉,李皇帝的手,最多也就是伸到縣一級。
這是生產力環境決定的,不管皇帝是誰都改變不了。
而關外遼東那塊土地,距離洛陽太遠了,距離太遠,就很難真的長臂管轄,哪怕強行設下衙門,恐怕也就是維持個一兩朝的時間,不得長久。
最好的辦法就是分化,然后羈縻。
分化契丹部的策略,不管是這個世界,還是另外一個世界,都有許多現成的先例給李云去抄作業,那就是多分幾個契丹汗出來,全都給他們名分,這樣朝廷甚至不用再過多注意,他們自己就會打起來。
契丹諸部,就很難再度興旺。
而被李云選中的契丹部落,正是契丹部之中的兀古部,劉博接觸了整整十年的部落。
不出意外的話,將來的契丹汗之一,就會從兀古部之中出現,到時候,劉博在兀古部之中的后裔,說不定就能派上用場。
當然了,分化,羈縻的前提,是要先擊敗現在的契丹汗耶律億,否則在耶律億的震懾之下,那些契丹部便未必敢接受李唐天子的封賞。
而現在,那位契丹汗似乎終于覺察到了契丹諸部內部出了一些問題,并且在這個要緊的檔口,分出了一部分兵力,直撲關外兀古部。
劉博沉默了一會兒,看向孟青,開口道:“關外的消息,九司已經具書上報陛下,但是至少還要兩三天時間,陛下那里才能知道消息,如今契丹汗耶律億,大概是打算在固守幽燕的同時,解決掉自己內部的一些隱患。”
“而他這一次襲擊的兀古部,多年之前,就已經愿意投降朝廷。”
孟青聽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開口說道:“九哥,這一仗本來就要打,沒什么好說的,我已經下令,讓手底下的人即刻進入幽州,與契丹人接戰。”
“你這里有什么想法,我盡力配合你。”
劉博想了想,微微搖頭道:“不不不。”
“前線戰場,你是主帥,沒有你配合別人的道理,只有別人配合你,哪怕是九司,也必須要全力協助你,我這一趟來,只是同你說一說關外的情況。”
孟青想了想,開口說道:“九哥的意思是,趁著契丹人內亂,我們要盡快進攻幽燕,給耶律億一些壓力?”
“不止是幽燕了。”
劉博正色道:“他們守幽燕,不一定守得如何如何堅決,小孟你部北上之后,要一路往營州去打。”
“營州,是控制關內關外的要沖之地,當年的關隘便是在此,契丹人可以放棄幽燕,但是絕不會輕易放棄營州,這一個地方,就可以拖住大量的契丹人。”
“控制了營州,下一步就可以考慮東出關外。”
“到時候,打還是不打,就不在契丹人手里,而是在我們手里了。”
孟青緩緩點頭。
“九哥的話。我記下了。”
劉博看著他,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公事已經說的差不多了,后面我會留在你軍中,代表九司協助你作戰,現在我還有一句私人的話,想要跟你說。”
孟青看著他,正色道:“只要無礙陛下的詔命,小弟一定盡力。”
“盡量打的兇一些罷。”
劉博抬頭看向帳外,苦笑道:“否則,你九哥十年經營,就要毀于一旦了。”
兀古部,劉博已經經營了整整十年,如果兀古部覆滅,他留在那里的手下人,自然會想方設法把他的孩兒們帶出來,但是這也就代表著,他在關外十年辛苦,就此毀于一旦。
孟青只是略作考慮,就緩緩點頭道:“好,九哥。”
“我記下了。”
洛陽,皇宮里。
李皇帝與薛皇后坐在一起用飯,太子李元與皇五子李垕,坐在兩邊的桌子上,老老實實的吃著飯。
皇五子,也是薛皇后所出,是李云的嫡次子。
他與薛皇后,一共有四個孩子,頭兩個都是兒子,再后面生的兩個孩子,俱是公主。
皇五子李垕,是章武二年出生,今年才只有六歲,至于兩個公主,都還很小。
生孩子大傷元氣,如今李云與薛皇后,都已經是接近四十歲的年紀,李皇帝已經不打算再讓薛皇后生產了。
也就是說,將來他大概率,只會有這么兩個次子。
如今,他們四個坐在一起,就算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飯了,李皇帝大口吃了一塊肉,然后扭頭看了看薛皇后,隨口問了一句:“夫人,先前不是又有兩家人帶著女兒進洛陽來了么?你看了沒有?”
他看了看李元,才繼續說道:“元兒也該定下個婚事了。”
這七年多時間,正是新王朝構建的要緊時候,李皇帝幾乎每一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直到今年過完年之后,各種事情都走上了正軌,他才算是清閑了一些。
先前,給太子選太子妃的事情,自然就著落在了薛皇后身上。
二人感情極好,一直到現在,私下里李皇帝還是習慣稱呼薛皇后為夫人,而不是更加生分的皇后。
薛皇后聽了李云這句話,有些嗔怪的看了看李云一眼,開口道:“哪有這么容易?”
“你非要從緝盜隊舊人的女兒中找,當年一百七十多個緝盜隊出身的兄弟,如今還在朝中的,只有五十多人了,這五十多人,也不是家家有女兒。”
“有女兒,也很少有適齡的。”
薛皇后嘆了口氣道:“到現在,折騰兩年多了,也只有七八家人帶著女兒來了洛陽,我都看了。”
“未見到太合適的。”
她看著李云,輕聲道:“洛陽城里,那么多高門大戶的女兒,干什么非要從緝盜隊里找?”
“因為緝盜隊出身的老人,都跟咱們家一樣,是草莽出身。”
李皇帝放下筷子,緩緩說道:“一直到現在,他們之中地位最高,權柄最重的,也不過是陳大那樣。”
“但是他們,卻是我們李唐軍隊的基石。”
李云伸手敲了敲桌子,開口道:“從他們之中選太子妃,咱們家就跟他們永遠綁在了一起,這樣等將來元兒嗣位。”
李皇帝低頭喝了口茶,繼續說道:“朝廷的結構會依舊穩固,而且帝權一丁點也不會旁落。”
國家是暴力機器,那么權力,其實就是對這個暴力機器的掌控程度。
再說的直白一些,就是兵權。
王朝中期,有些時候皇權旁落,歸根結底就是因為失去了兵權。
比如說另一個世界的大明,中期天子連三大營都未必掌管得了,說話的聲音自然就不大,需要跟文官老爺們面紅耳赤的講道理,要不然,就只好動用錦衣衛。
夫妻倆低聲,竊竊私語,不遠處吃飯的太子殿下,抬頭看了看夫妻倆,正要說話,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進了這處殿宇,對著天子低頭道:“陛下,英國公急報。”
這小太監頓了頓,又說道:“河北道孟將軍,也有急報。”
李皇帝聞言,深呼吸了一口氣,揮了揮手道:“知道了,送甘露殿去。”
這太監應了聲是,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薛皇后看了看這太監,又扭頭看了看李云,見李皇帝呼吸都有些急促了,當即搖頭道:“想去就去罷。”
李皇帝笑著說道:“說好了,咱們一家人一起吃飯,怎么也得吃完了再去。”
“你家夫君,說話算話。”
薛皇后拉著他站了起來,將他推了出去。
“快去罷,快去罷。”
薛皇后笑著說道。
“免得將來你那起居注上,還要記上一筆我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