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里,樞密院的樞密使蘇晟,兵部尚書趙成,兵部侍郎李槲,以及三位宰相,統統到場。
眾臣都對著李云作揖行禮,口稱陛下。
李皇帝按了按手,開口道:“都自己找位置坐下。”
甘露殿里,設了不少椅子,此時已經擺好,眾人按照各自的位次落座,其中杜謙自然是坐在李皇帝左首第一位,而蘇晟則是坐在右首第一位。
李云讓甘露殿里的宮人,把九司送來的密報,交給眾人傳閱,等到大家都看了一遍,李皇帝才正色道:“諸位已經看到了,前線戰事,已經正式開啟。”
“今年,整個朝廷的目標,便是取回幽燕,進而北望遼東。”
李皇帝看了看杜謙,又看了看蘇晟,開口說道:“朝廷的重心,要往這場戰事上遷移,各個衙門要相互配合,至少保證前線的后勤供給,不出任何問題。”
說著,他看向蘇晟,沉聲道:“孟青手下,差不多有十萬人手,十萬兵馬大概率是夠用的,但是以防萬一,要準備一些援兵,用作后備。”
蘇晟看了看兵部侍郎李槲,開口道:“陛下,太原將軍鄧陽,手底下有五萬兵馬,可以用在幽燕戰場上,作為援兵。”
太原軍,是李唐取下河東道之后,在太原府設的常駐軍,這支軍隊雖然名義上是太原軍,但是設在云州一帶,用來防范北邊的敵人。
而鄧陽,便是第一任太原將軍,去太原任事,已經四五年時間。
蘇晟說到這里,繼續說道:“臣在三個月前,已經著手安排此事,鄧將軍隨時可以支援到幽燕。”
“另外,青州軍那里,樞密院也有安排,同樣可以隨時北上。”
“有這三路兵馬,平定幽燕絕沒有什么問題,陛下大可以放心。”
蘇晟說到這里,抬頭看著李云,開口說道:“實在不行,可以從禁軍之中,還抽調一些兵力北上,不過臣想,平定幽燕,應該還用不到禁軍出動。”
到了現在的章武八年,整個李唐的軍事安排,已經差不多走上了正軌,除了蘇晟所說的這些駐軍以外,朝廷還在劍南道設成都將軍,關中道設長安將軍。
其余地方,俱是總兵一類。
而剩下的很大一部分兵力,李云分設十二衛,每衛一萬多人,都聚集在洛陽附近,成為了李唐的中央禁軍。
原來的羽林軍,也成了十二衛之中的左右羽林衛。
這些禁軍,名義上歸屬樞密院節制,但實際上基本上是李皇帝親自統領因為十二衛的將軍,基本上都是李皇帝的親信,其中陳大,也在三年前被李云從關中調回來,統領十二衛之中的左右神武衛。
其余諸衛將軍,或者是李皇帝的嫡系緝盜隊出身,或者是天子親信。
總而言之,如今的新王朝,穩如泰山。
至少在李云這章武一朝,基本上不太可能出什么大問題。
見蘇晟提起禁軍,趙成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起身對著李云低頭道:“陛下,臣相信孟將軍,可以很快收回幽燕。”
“到時候實在不成,臣愿意自請往河北道領兵,征討契丹。”
身為正牌兵部尚書,奉旨掛帥,其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過趙尚書這番話,顯然帶了一些不一樣的意味。
他…已經離開軍隊太久了。
整整八年時間,他沒有再直接統領過軍隊,而直到現在,當年的劍南道之戰,依舊是他心里的一個疙瘩,他迫切需要一場戰事,來將功補過。
李皇帝聞言,笑了笑:“只是讓你們提前做個預備,事情還沒有壞到這種地步,一切等前線打了之后再說。”
“既然前線已經開戰。”
李云站了起來,緩緩說道:“我們身在后方,就要做好各種預案,一旦出現問題,可以盡快應對。”
“今天,朝廷里能在兵事上說上話的,都已經在這里了,咱們今天一整天時間,就把這些大致的預案,統統做出來。”
說到這里,李皇帝看了一眼杜謙,笑著說道:“一切順利的話,受益兄可以考慮幽州薊州兩州的刺史人選了。”
聽到李云這句話,在座眾人都笑了起來,杜相公更是開口笑道:“陛下放心,這兩個州的刺史,臣心里已經有腹案了。”
皇帝陛下親自開口,來了句玩笑,場中的氣氛一下子活躍了起來,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開始商量關于幽燕戰事的一系列可能,以及相應的安排。
于是乎,這場會議真的開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一眾臣工才先后告辭。
李皇帝沒有起身,只是目送著他們離開,然后默默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低頭翻看著有關于幽燕的情報。
雖然幽燕,在地圖上可能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地方,但是這個地方,正是李唐王朝的咽喉所在,只有占下了這個地方,李云心里才能有百年安定的信心。
否則,他章武一朝之后,朝廷就很有可能在契丹人手里吃敗仗了。
火藥火器火炮,也改變不了。
必須要占下這塊地方,然后,重建山海關…
再之后,兵進遼東,將遼東隱患,徹底掐滅在萌芽之中!
想到這里,李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氣,目光死死地看在幽燕一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到深夜時分,才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太監,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對著李云低頭道:“陛下,陳留王府派人送來急信。”
聽到陳留王這個名字,李皇帝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太監,若有所思道:“陳留王府怎么了?”
李皇帝在金陵吳王宮的時候,就開始用宮人,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來年時間,十來年時間里,當初那批生澀的宮人之中,自然有人脫穎而出,如今跟在李云身邊的這位,就是當下宮中的總管,姓顧,單名一個常字。
顧常聽了李云的話,連忙低頭道:“回陛下,陳留王府的急信里說,天順侯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恐怕…恐怕撐不過今夜了。”
天順侯,是李皇帝給武元承的爵位。
這個名號,自然是有些不好聽的,但是古往今來,亡國之君的封號,向來不怎么好聽。
再加上,武元承并不在二王三恪之中,李皇帝給他的這個名號,就多多少少帶了一些調侃的味道,也是對他那些年皇帝生涯的一個懲罰。
畢竟武元承在位八年,著實是沒有干什么人事。
他唯一的功績,可能就是順應天命,將帝位禪讓給了李云,因此這個天順侯,倒也實至名歸。
武元承做皇帝那些年,就被攆得東奔西走,不得安生,尤其是他最后在西川那幾年,整個人已經完全失去了心思,開始玩物喪志,沉迷享樂。
等到昭定八年他被擒到洛陽來的時候,頭上便已經有許多白發,臉上更是長出皺紋了。
那個時候,他的身子便不好。
說實話,要不是這幾年在洛陽,過了幾年安生日子,他恐怕早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可是洛陽的安生日子,畢竟也救不了他太久,七年多近八年時間過去,這位舊周的最后一個天子,還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李皇帝下意識站了起來,想要去看一看,不過剛一起身,他就重新坐了下來,微微搖了搖頭。
到如今,對于他來說,已經絕少有人夠資格,讓他去親自探望了。
至少舊周天子武元承,不在此列。
而陳留王府的奏報,也只是按照規矩,上稟天子罷了,并沒有要求皇帝陛下過去。
李皇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略微想了想,開口道:“去晉王府上。”
“讓晉王,代朕去探望探望罷。”
顧太監連忙低頭,應了聲是,然后邁著小碎步,小心翼翼離開。
李皇帝則是依舊坐在甘露殿里,低頭翻看著河北道以及遼東的地圖。
直到夜深,他才合衣睡下。
次日,有消息傳遍洛陽。
天順侯武元承薨逝。
享年四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