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李唐立國已經七年多時間。
這幾年,各地雖然都有叛亂,但是但凡生出叛亂,都會很快被朝廷鎮壓。
而且,在新朝的治理下,舊周末年的瘡疤,正在肉眼可見的逐漸恢復,各地也都出現了百業興旺的局面。
這都是大家,可以親眼看到的事情。
一切種種跡象,都在說明,這個新生的唐王朝,非常的穩固,而且將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隨著天下穩固,很多在國朝初年有著不一樣心思的人,也漸漸熄滅了心思,尤其是投奔了李皇帝的那些軍閥們。
這其中,周家就是最典型的。
他們先前,是李皇帝的敵人,但在舊周末年諸多節度使之中,又是最先投奔朝廷,開國之后,所得封賞也最重。
到如今,當年的平盧軍早已經煙消云散,如今周昶這個青州將軍麾下的青州兵,也不太可能再完全聽從他一個人的指揮。
即便兩萬青州兵聽從他的指揮,在整個新生的李唐王朝面前,也變得相當渺小。
在這種情況下,周家的態度就自然而然的發生了一些轉變,變得小心翼翼。
而且,周家會盡可能的,對李皇帝表現出忠誠,并且不想被皇帝陛下,挑出任何毛病。
畢竟,此時的李皇帝,已經完全擁有了翻臉的能力,也完全有本事,清算舊周投降的節度使們。
這個時候不老實安分,說不定皇帝陛下那天,就秋后算賬了。
因為這些復雜的原因,周昶只是聽到了薛圭的一句話,就畢恭畢敬的跪了下來。
要知道,此時在洛陽城里,除卻朝會以外。那些朝廷里的大臣在面見李云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是不必下跪的。
他們,遠沒有周昶這般恭敬。
周昶的態度,甚至嚇到了薛圭,薛圭連忙伸手,把周昶給攙扶了起來,然后笑著說道:“周將軍不必這般大禮,陛下說了,只是跟周將軍商量商量。”
周昶依舊微微低著頭:“公子請說。”
薛圭咳嗽了一聲,開口說道:“周將軍,陛下的意思是,江都王薨逝,周家的爵位便落在將軍的身上了,陛下說,將軍隨時可以襲爵揚國公。”
“只是襲爵,要去洛陽襲爵。”
薛圭想了想,繼續說道:“陛下還說了,說周洛已經到成年,如果將軍愿意,周洛可以去青州軍中,慢慢接過青州軍了。”
“到時候,將軍可以在揚州,或者在洛陽做揚國公,由周洛繼任青州將軍。”
周昶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
過了許久,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薛圭,又低下了頭:“薛公子,此是天子詔命乎?”
薛圭連忙搖頭:“非是陛下的詔命,陛下只是與將軍打個商量。”
“將軍若是要繼續任青州將軍,也可以以揚國公身份,繼續任青州將軍。”
周昶長出了一口氣,后退了一兩步,對著薛圭作揖道:“薛公子,煩請轉稟陛下,我父新喪,身為人子,我要在揚州,為他守陵三年。”
“這三年時間,洛兒進入青州軍中任事,慢慢接觸青州軍。”
“三年之后。”
周昶低聲道:“三年之后,我會往洛陽襲爵,屆時,由我兒繼任青州將軍。”
如果此時,周昶直接襲爵,哪怕周洛任青州將軍,也多半沒有辦法接掌青州軍兵權。
有三年緩沖時間,周家父子就可以很好的交接青州軍了。
周昶說到這里,又低頭道:“此事,我也會具書上奏,稟明天子。”
薛圭本來也不是跟他談這個事情的,聞言連忙笑著說道:“此事,自然是周將軍做主。”
見周昶神情凝重,薛圭連忙勸慰道:“將軍,陛下是個很好說話的人,您不用多想。”
“陛下,一定會同意您的請求的。”
周昶聞言,面色變得有些古怪。
他看了看薛圭,開口問道:“薛公子與陛下,感情很好罷?”
薛圭笑著說道:“我自十二三歲開始,就在陛下家中長大。”
“難怪。”
周昶點了點頭,開口道:“陛下對身邊親近人。”
“向來都是很好的。”
河北道,漳河河畔,唐軍中軍大帳里。
大帳之中,一身甲胄的孟青,端坐在帥位上,他低頭翻看了面前幾份九司遞過來的文書,認真看了一會兒之后,他又抬頭看了看站在這里面前的將領,開口道:“這一趟,碰到多少契丹人?”
站在孟青面前的將領,其實跟他差不多大,甚至還要比他年長個一兩歲,聽到了孟青的問話之后,他連忙抱拳行禮:“回將軍,這一趟去幽州,只碰到了一支不到兩百人的契丹兵,而且看起來,應當是契丹人的斥候。”
“其余,就再也沒有碰到契丹人了,我部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幽州城下。”
孟青緩緩點頭,說了聲好。
他低頭思索了一番,然后開口說道:“看來,契丹人已經沒有什么戰意了,公孫將軍,你即刻下去,準備兵力,明日,我們大股兵力過漳水,直接往幽州城推進!”
被孟青稱為公孫將軍的,正是公孫老將軍的兒子公孫赫。
此時,公孫赫也已經成了唐軍中的青壯將領,在河北道唐軍之中,已經做到了將軍,只在孟青等少數幾個將領之下。
聽到了孟青的話之后,他立刻低頭抱拳,應了聲是,然后大踏步離開。
公孫赫離開之后,孟青扭頭看了看身邊的一個老將軍,問道:“駱將軍,你有什么看法?”
駱真,也是平盧軍中重要的將領之一,他從章武元年就跟著孟青到了河北道,這幾年一直在幫著孟青處理軍務,對孟青幫助不小。
畢竟章武元年的時候,孟青還只有二十多歲,是個小年輕,很多軍中的事情,非得有一個駱真這樣的人來幫他處理不可。
駱真低頭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將軍,進攻幽燕的時機,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成熟了,只是陛下一直遲遲沒有下達命令,既然陛下的詔命已經到了,后方的后勤,也已經準備妥當。”
“末將覺得,應當果斷一些,我們甚至可以直接兵分兩路,一路取幽州,一路取薊州!”
他沉聲道:“替朝廷,取回幽燕,將契丹人,徹底趕出關內!”
孟青摸了摸下頜,正要說話,門外一個傳信兵匆匆走了進來,半跪在孟青面前,低頭行禮道:“大帥!”
“外面有人要見您,說是…說是九司的總司。”
“總司…”
孟青先是一怔,隨即立刻反應過來,他連忙站了起來,扭頭對著駱真說道:“是英國公到了。”
“快,召集軍中將領,與我一起去迎接英國公!”
說罷,他急忙忙起身,一路來到了大帳之外,果然看到英國公劉博,正在外面等著,孟青連忙上前,抱拳行禮道:“見過英國公!”
劉博上前,拍了拍孟青的肩膀,笑著說道:“什么國公不國公的,怎么當了大帥,變得迂腐起來了?”
說話間,中軍的將領俱已經聚齊,都對著劉博抱拳行禮,齊齊低頭道:“末將等,見過英國公!”
劉博搖了搖頭,拉著孟青的衣袖,開口道:“我最見不得這個,快讓他們散了。”
“我需要緊的事情,跟你商量。”
孟青這才回頭,只是揮了揮手,他手下的將領便立刻四散,孟青親自帶著劉博,一路到了中軍帳中,請他坐在主位上。
劉博連忙搖頭道:“這里你是大帥,哪有我反客為主的道理?”
見孟青還要推拒,劉博板著臉說道:“當了大帥,便不聽勸了是不是?”
孟青這才坐在了主位上,拉著劉博坐下,然后問道:“九哥,什么事情讓您親自來了?”
孟青這一聲“九哥”,還是攀了關系的,不過他跟李云三兄弟關系極好,劉博也很喜歡他,聽了這聲九哥,便很受用,笑了笑之后,臉上的笑容又收斂了起來。
“是有個要緊的消息跟你說。”
他正色道:“駐守幽燕的契丹人,有一部分已經不在關內了。”
孟青一怔,隨即看著劉博,開口道:“我的斥候,一點消息也沒有,九哥你這消息從哪來的?”
“從哪來的…”
英國公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看了看孟青,長嘆了一口氣:“幾天前,契丹人分兵去關外,討伐契丹諸部之中的一部。”
說到這里,劉博握緊了拳頭。
契丹人圍殺的,正是他在關外所在的部落。
也就是說,他的契丹妻兒。
此時正處在兇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