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是不應該進去吧,等待其他人來集合再做打算是最理智的選擇。”
荷魯斯·盧佩卡爾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對一位阿斯塔特如此……謹慎地建議。(絕不是受到任何軟弱的凡人體質影響!)
或許換做是洛肯,甚至鋼鐵之主本人,都會同意這個“既然泰拉榮耀號目標這么大,早晚會被登陸隊伍發現,咱們就在門口固守待援”的建議。
不過很可惜。
他現在身邊只有一位阿斯塔特。
這位阿斯塔特的名字叫盧修斯。
而且他不知道的是,這位還是萬年后已經不知道在漫游港被放養成什么樣并且信心(?)滿滿的盧修斯。
所以……
“別出聲!”
盧修斯順手將幼發拉底軀殼中的荷魯斯順手塞進了一塊脫落的裝甲墻板后。
“等我喊你再出來!”
見鬼!這個時候倒逞起了英雄!
……這有什么用?!如果不是你非要進來我們怎么會遇到如此不利的局勢?!
激烈腹誹著這位完全不靠譜的大侄子,荷魯斯被擠在艙壁與其后的管道空間之間,仔細聆聽著外面的打斗動靜——
起初他們繞著這艘不幸似乎是以腹部著地、一頭扎進了地面的旗艦時,他們的確找到了一些可以作為路線標的物的東西。
“這個應該是指揮甲板后方下甲板通道的一部分,就在火炮室旁邊。”荷魯斯直起腰來宣布他對眼前碎片部分的研究結果。
他們現在站在戰艦側面,一架側面的火炮從上方摔落,恰可構成勉強令兩人爬上去的坡道,而坡道盡頭就是這架火炮原本的火炮室。
不過,劇烈的落地撞擊已經讓這條船內部的結構扭曲得面目全非,撞擊時產生的破損與沖擊力將內部的東西拋灑得到處都是。
致命的大型武器結構之間夾雜著腐朽的衣物或是床單,亞空間天線的殘骸中有著某個人的皮箱,里面的物品早已失落,只有它空蕩蕩地掛在頂端,隨著微風晃蕩,長滿了黑色的霉菌。
“看不出你倒是對帝國海軍艦艇頗有研究。”盧修斯驚訝地說道,同時他的肢體語言顯示出某種變得重視的改變,“那我們從這里爬進去的話,距離艦橋還有多遠?”
“這里的話……不算太遠,我記得之前……我是說,我記得圖紙上的描繪,如果這里是火炮室,那么再朝里就是軍械庫,隨后往上走,有一條通道可以抵達中央干道,中央干道往前一直走只要經過幾處守衛關卡就是艦橋的指揮甲板大門了。”
“聽起來很簡單嘛!”
“但我們完全不知道艦艇內部在被撞毀后實際上是什么情況,”荷魯斯指出,“通道在墜毀后通常會變成某種迷宮。”
“嗯……是這樣,但如果迷宮上面沒加蓋呢?”
荷魯斯望著盧修斯指出的艦艇上方被撞擊后腐蝕的巨大空洞無言了片刻。
“好吧。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在獨自留在這里等待援軍與跟著對方一起行動之間選擇了不情不愿地被對方拉進火炮室之前,荷魯斯說道,“你到底為什么非要去指揮甲板看看?”
“因為我聽到了某種很熟悉但不屬于我的呼喚。”盧修斯如此回答。“我覺得問題的方向就在那。”
起初他們的步行探險確實沒遇到什么大問題。
只要你能努力忽視污水、長成了一片片黑色毯子與帶子般的霉菌、一團團的蠅蟲和臭氣,那就只需要小心地攀爬銹蝕的鋼鐵通道并希望它們不會劃破防護服,那就可以繼續前進。
在艦艇外殼腐朽的部分,不知何處而來的微風嗚咽著穿過扭曲的通道與廳堂,像是危重的病人或是臨終死者的不祥低語。
“我說。”在埋頭頂著這種隨時感覺會沖出來什么東西的聲音前進了一會兒之后,荷魯斯忍不住發言,“你有沒有覺得這些東西不太對勁?”
盧修斯停下腳步,目光轉向荷魯斯手指的方向。
那是戰艦的一塊艙壁,原本可能是管道與儀表盤的交匯處,但現在那里顯示出一片濕潤的青黑,乍看之下似乎只是真菌過厚的堆積。
但當他們仔細觀察的時候,那些管道呈現出某種金屬不該有的乳白色半透明與濕滑鼓脹感,還有那昏暗光線中看似正常的儀表盤,現在看起來里面的按鈕與其他東西都變得色澤呈現出詭異的生物體般的暗黃、紫紅,同時形態也仿佛……
盧修斯戳了戳儀表盤。
那本該堅硬透明的表盤蓋竟被他戳得柔軟地凹陷了下去。
荷魯斯感到幼發拉底的滿頭金發在他的頭盔里連發根都炸了起來。
“你戳它干嘛?!”
“這看起來像是個水皰啊……忍不住戳一下看看是不是這個手感。”
一陣讓人不適的詭異刺溜聲與擠壓聲從管道中傳來。
接著他們看到蔓延到他們頭頂的管道像是有生命的某種腸道般快速蠕動起來。
“……我不想待在這。”
“看看會發生什么嘛……”
“快往前走!你這混賬東西!”荷魯斯厲聲喝道,他的聲音中不自覺地帶上了某種力量,“別堵著路!別讓我們站在管道下面!”
盧修斯雖然看起來仍然迷惑不解,但還是拉過她大步朝前邁開數步——
“撲通”、“撲通”、“撲通”……就在二人剛剛離開的地方,管道朝外吐出了大量肥胖的水蛭般的蠕蟲,這些貪婪無目的蟲子只有一張分泌黏液的利齒圓口,荷魯斯看到,它們甫一落地,便立即將這利口吸盤吸附于任何接觸到的東西表面,隨后不管是鋼鐵還是真菌,都開始變成一種軟泥般的物質,惡臭陣陣襲來的同時,被它們大口吮吸入內。
“啊,看來你對了一次!但我覺得……”
“閉嘴。”荷魯斯悻悻地說,“它們把我們退下去的路封鎖住了,”他指著詭異水蛭盤踞的通道,“我們只能往前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他們繼續在污水管道般的環境中向前跋涉,荷魯斯再一次對鋼鐵之主軀殼中的無名氏充滿了不愿承認的感激:如果不是使用了阿斯塔特動力甲管道材質,他現在這身防化服一定已經開始被腐蝕破損了。
因為他剛剛就注意到,盧修斯身上蠟印下方的臨戰誓言羊皮紙卷已經開始發黑、冒煙、卷曲并無聲地被腐蝕。
很多次他們停下腳步,試圖在露天處使用盧修斯的個人通訊器發出訊號聯絡上鋼鐵之主帶領的隊伍——他這次降落帶出了足足七個連隊的影月蒼狼,泰拉榮耀號雖然很大,七個連隊也夠從多個方向進入這里了。
但他們發出的呼叫始終無人回應,頻道中一直充斥著雜音、噪音或是空洞的死者嚎叫般的朦朧音響,或者就是窒息般的只言片語,“贊美……贊美……腐朽之主……贊美……”
偶爾,會有艦船被敲擊的回響或是類似爆矢槍射擊的聲音,他們此時會立即試圖傾聽,卻完全無法確定聲音的方向,只得繼續向前。
“你的萊曼之耳真是白長了!”
“那你怎么自己不聽?!”
“我……我是個普通人!你是阿斯塔特!”
“阿斯塔特就不是人了?!”
斗嘴往往以此結束,荷魯斯發現這位劍客很難用他掌握的任何一個詞匯形容,不過若是漫游港諸位在此,會告訴戰帥一個非常合適的形容詞組:松弛的比格犬。
就在他們終于成功爬上這艘旗艦歪斜扭曲的主干道、在不斷閃爍的流明中望見通往指揮甲板的第一道防爆門,剛要松口氣時,突然從周圍傳來某種令人牙酸的動靜。
極度不妙與危險感同時涌上二人的心頭。
“趴下!”
或許只是一個微妙的平衡在某處被改變,這條墜毀已久的星艦在濃重的霧氣與泥沼中突然開始緩慢地從中間折為兩半,鋼鐵摩擦的刺耳聲響被濃霧過濾得模糊而悠長,像是巨獸臨終前含混的嘆息。
銹蝕的艙體連接處滲出暗紅的銹水,像凝固的血珠從青黑的船體中滴出,每一寸金屬都在空氣中微微震顫,發出細密如沙礫摩擦的嘶嘶聲——那是突如其來的應力在分子間撕開裂縫的私語。
巨大的鋼鐵構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傾頹,露出泛白與紅色的新鮮斷口,在天光下閃著冷硬的光。每一寸移動都伴隨著無數螺絲脫落的噼啪聲,像是一場金屬的暴雨擊打在地。
突然產生的沖擊無形怪力將荷魯斯如今的腦袋晃得頭暈目眩,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眼前的漆黑是因為自己被什么東西埋住了,而不全是因為自己正躺在污濁的泥漿里。
他用力朝上推了推。
沒動靜。
很沉。
但他摸出來了,這是阿斯塔特的胸甲與體型,還有他們獨特的富氧與生化藥劑的血液味道。
在他身邊的只有一個阿斯塔特。
“盧修斯?”
他咬著牙,用力開始朝上頂起用身體保護住了他的帝皇之子,試圖從他身下爬出來。
最終他成功了。
接著荷魯斯用力抹掉自己面罩上的污泥,摸索著找到頭燈,并擰開了它。
一縷縷鮮紅的血液漂浮在泛著油膩彩光的泥漿上。
“泰拉在上……!”
扭曲的鋼條、不知何處脫落的金屬形成的利刃狀碎片、某種欄桿變成的原始長矛……
六根不同來源的金屬帶著同樣致命的銳利、艦艇折斷時的怪力與刁鉆無比的角度從動力甲的每個方向深深刺入盧修斯的頭部和身軀。
荷魯斯渾身發冷,他能看出來,如果不是盧修斯在船艦折斷的瞬間以命相護,只要被其中任何一根刺中,他都會立即殞命當場,即使有力場也說不好是否足夠偏斜如此之大的沖擊力。
“盧修斯……?”
頭盔下的頭顱毫無動靜,一根險惡的金屬碎片長矛刺穿了他的后腦。
荷魯斯深吸了一口帶著微微腐臭味道的空氣,又看了眼身旁的微光。
他們在剛剛的摔落中直接被甩過了整條中央干道,直接摔到了指揮甲板的第一層防爆門外。
現在,這道原本厚重卡死的裝甲大門露出了一絲縫隙,明滅不定的微光正從內部照射而出,漏到荷魯斯身旁。
……?這微光怎么好像是什么東西擋在……?
荷魯斯的心臟急劇跳動起來,他立即起身,在盧修斯趴伏的尸身上翻找著他的佩劍——帝皇之子劍客們的動力長劍對凡人女性身體來說實在太沉太大了,但一位帝皇之子劍士不會只帶一柄劍。
他記得盧修斯胯部的皮帶上還有一把異形戰利品短劍來著!
當他終于拔出那柄形制不太常見的短劍時,荷魯斯欣慰地看到這居然還是一柄精工動力短劍——橙紅色的明亮光芒照耀著他的臉孔,也照亮了裝甲大門后令光源一直明滅不定的東西。
十根腫脹殘缺、滴落黏液與蛆蟲、指甲如枯黃利爪的手指猛然插進了大門的縫隙,一張掛著往下掉落皮肉的獨眼腐尸的臉孔驟然出現在他的劍光照射下,惡毒而貪婪地盯著他,青綠的牙齒間蛆蟲正蠕動爬出。
“贊美……贊美……腐朽之主……贊美……”
我想,現在我知道凡人的恐懼是什么感覺了。
荷魯斯·盧佩卡爾確鑿無疑地想到。
接著,他忽然感到久違的力量伴隨著一股暖流似乎又回到了他的四肢百骸中,起初他以為是吊墜移動給他的錯覺,隨后他意識到這是他這具身體的肌肉已經開始為腎上腺素所驅動——人類的內源性藥物注射意味著只有短暫攻擊的機會。
好吧,他至少還有這枚力場吊墜和這柄精工動力劍。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汲取著力量,朝著開始向他涌來的蹣跚扭曲、肚腹鼓脹的獨眼與獨角僵尸擺出他曾引以為豪的戰技起手式。
“未至絕境,不言放棄!吾乃荷魯斯·盧佩卡爾!影月蒼狼的荷魯斯,帝國戰帥,帝皇攝政!”
“來吧,你們這群帥小伙子,你們將榮幸地親自見識戰帥本人的劍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