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次性把爆炸物都用完真的明智嗎？”
“都到了這種時候，還留著它們做什么？”
盧修斯攤開手，“說不定會用上的，我們還得贏得這場戰役呢。”
索爾·塔維茨沒有回答，只是帶領著兩名與他交好的部下，布勒與薩奇安，還有他從他的連隊僅剩的其余十一人身上收集的所有爆炸物，以潛伏的動作靠近目標。
他們現在一共只剩下十三人。
而就在片刻之前他的隊伍還有二十二人。
一想到這些，再看到眼前骨白色的荊棘巨樹上正在往下流淌的刺目鮮血與剛剛死去、被如肉塊般穿刺其中的九名兄弟的遺體，哀悼的悲傷、復仇的憤慨與對軍團榮譽被玷污的澎湃怒火便讓塔維茨決心要炸毀眼前的巨樹而非先與盧修斯爭辯。
打贏這場戰役？塔維茨這才知道人在某種極端無語的情況下是會想要笑出聲的。
他雖然將盧修斯視為自己的朋友，但盧修斯一直與他是兩路人。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認知到盧修斯與艾多隆總司令的想法已經在帝皇之子中開始占據大多數戰士的頭腦。
驕傲可能已經在軍團高層普遍被視為一種美德，盲目追求勝利——或者說證明自己高人一等已經遮蔽了原本純粹追求自我完備的軍團信條，一想到此他便無比痛心。
現狀是，他估計在經過整個糟糕的空降與跋涉、被巨大蛛怪偷襲與多次交戰的過程后，這顆星球上還剩下的帝皇之子可能只有五十人上下。
五十人面對已經吞噬了圣血天使三個連隊與輔助軍的這顆星球能做什么？若無奇跡，塔維茨認為他們已毫無勝算，唯一能做的只是在犧牲之前盡可能多地帶走敵人的性命而已。
他們今日已注定要因為艾多隆對榮耀——塔維茨心底很懷疑是對個人榮耀——的渴求，喪生于此。
而盧修斯甚至還在覺得自己能贏。
但他不會選擇此刻與他爭辯，剩下的戰士最不需要的就是現在聽到兩位長官的爭論。
塔維茨暗自決心要在死亡來臨之前從這棵詭異的白色荊棘大樹上將兄弟的遺體放下，使得他們免遭淪落到被那些詭異的飛行巨蛛怪咬開盔甲啃食的命運。
他們從草原邊緣高速跑過空曠的紅土，沖進白色怪樹的陰影下，那些停在樹梢進食的帶翼金屬外殼怪物并沒有在意他們，只有翅膀偶然的振動聲與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器進食聲在他們頭頂響起。
三人一人布設了一處起爆點，接著塔維茨剛剛將起爆器上的時間設定到45秒時，他的通訊器里響起了盧修斯的聲音。
“跑！塔維茨！快跑！不要回頭！”
塔維茨和兩位戰友立刻開始朝草原邊緣狂奔，他回頭瞥了眼，有兩只飛行巨蛛怪脫離了進食的隊伍，扇動著透明的翅膀開始朝他們高速沖來。
“趴下！”
他們依言迅速趴下并朝前爬去，爆矢槍的子彈呼嘯著從他們頭頂飛過，一只怪物被火力所阻，但另一只靈活地扇動翅膀躲開了射擊，同時張開胸口那如肉鉤般的八對節肢，一個俯沖朝他們沖來，塔維茨一把抓住薩奇安，帶著他就地一滾，避開了掠食者的撲擊。
“十秒！”另一邊，布勒已經快要跑到隱蔽處，“準備臥倒！”
如巨型蚊子般的嗡嗡拍打聲已經到了塔維茨與薩奇安頭頂，塔維茨喘著氣拉著對方往前爬去，他聽到就在腦后的開槍聲與薩奇安痛苦的嘶吼，他轉過身，盡量踢開正趴在薩奇安身上抽搐不已的破碎怪物。
“臥倒！快臥倒！”布勒猛地趴下，爆炸的氣浪與沖擊波從起爆處疾速擴散，擊飛了試圖沖過來攻擊他們的另一只飛行巨蛛怪，將它遠遠拋入草原深處，而正停留在荊棘中進食的那些則被爆炸火焰與爆炸擊飛的數米長鋒利荊棘所殺傷，只有一兩只飛快地逃走了。
在這些巨樹與殘骸被點燃后燃起的熊熊火焰與被引動而劈向地面的閃電中，塔維茨喘著氣，從地面上扶起了剛剛擊落了那只怪物卻被對方的臨死掙扎弄斷了一條胳膊的同伴，他們滿身塵土，狼狽不堪。
“這下你滿意了？”所有人都聽到盧修斯在通訊器里嘀咕。
巨樹倒下的動靜與燃燒的煙塵很快引來了兩支帝皇之子的殘軍，他們彼此一直在搜尋對方，通訊與視線干擾讓他們靠近而不自知，這場爆炸則成為了一個絕佳的引路點。
“向我報告。”艾多隆總司令厲聲喝道，這位此地等級最高的帝皇之子看起來非常、非常不高興，他撅起嘴唇，用挑剔的目光看向身上沾滿了蟲子的體液、塵土和血跡的塔維茨。
身為首位受到原體寵愛與提拔的重臣，艾多隆自己黃金裝飾多到看不清紫色的動力甲上也頗有些戰斗痕跡，卻一塵不染仿佛剛剛清掃過。
他們現在與艾多隆總司令、安提俄斯副官的兩支隊伍匯合后，兵力總人數達到了五十人，這就是此地幸存的所有帝皇之子了。
于是塔維茨盡量用簡潔明了的語言報告了他們之前的遭遇與發現，而艾多隆聽完之后沒說什么，他的副官安提俄斯則開始負責提問。
“你說你們遭遇的這種樹木上還有圣血天使的尸體？”
“我們的兩支隊伍都并未見過，你有什么證據證明你看到了圣血天使的尸體嗎？”
“沒有，大人，現在那兒只有一堆爆炸的殘骸。我的話語就是證據。”
“我沒有別的意思，兄弟。”安提俄斯點點頭。
“請不必介意，長官。”
“愚蠢。”艾多隆此時終于開口，顯然很是不滿，“你說你還把你們的爆炸物都用完了？”
“加倍的愚蠢。”
塔維茨欲言又止。
炸毀巨樹之舉明明成功地阻止了戰友與表親的尸體被繼續啃食，而爆炸引起的異動讓他們所有人得以成功匯合不是嗎？
但他最終咽下了這些話，因為艾多隆是總司令，塔維茨只是一線軍官。
福格瑞姆大人治下的帝皇之子階級分明。
“我早告訴過他這么做不對，大人。”盧修斯的聲音從塔維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絲“我就知道會這樣”的驕傲。
“你說過什么？”
“我說他把所有爆炸物用掉是不明智的，大人。”
“你手里那是什么？那是異形的肢體嗎？上尉？你用異形的武器？我真替你感到羞恥，扔了它。”
艾多隆發作完盧修斯，又很不高興地轉過頭。
塔維茨猜測他是因為作為最高司令官不得不為此地目前的現狀負責而感到惱火，但他又不想承認自己指揮失誤。
“你說那些被炸毀的樹上掛著不止一具圣血天使的尸體。”
“那么，我認為我們會需要向圣血天使提交一些可以供他們悼念的遺物碎片或是類似的東西，他們將會感激我們。你和盧修斯，還有這幾個你的人，你們正好可以去做這件事。”
現在天空平靜，消散的云層上方是黑色的蒼穹，邊緣似乎還有一絲絲淺淡的星光閃耀。
塔維茨帶著盧修斯與其他數人朝著焚毀的殘骸進發，那離他們現在的扎營地大約一公里遠。
盧修斯一路上都在嘮嘮叨叨，認為這一切都是塔維茨的過錯。
“閉嘴。”塔維茨說，他們已經走到了依舊悶燃冒著輕煙的廢墟旁，他們二人在用單人頻道聯絡，“這就是你背叛朋友去拍總司令馬屁的結果，你完全是自作自受。”
“什么？為什么？我哪有？”盧修斯委屈地說。
“你沒有嗎？”事到如今即使是塔維茨也不禁冷笑起來，他陰陽怪氣地捏著嗓子模仿起盧修斯的音調，“我早告訴過他這么做不對，大人。”
“我就是跟你說過啊！”
“對，你說過，但你知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做朋友間的團結一致，我一直以為我們算朋友，盧修斯。”
“我們就是朋友啊！塔維茨！”盧修斯的音調聽起來真的很疑惑又傷心。
“朋友是不會這么做的，盧修斯，你那叫背刺。那是背叛者的所為。”
“我們是帝皇之子，福格瑞姆大人教導我們說要正視自己的錯誤，修正它，向更高級的軍官學習，以便讓自己達到完美，我向艾多隆總司令指出你的錯誤，難道不是遵守了原體的教誨嗎？”
塔維茨皺起眉頭，這話確實沒什么問題，但目前軍團中的許多人并不能很好地理解這一點。
“那我提醒過你，別把異形的肢體當作武器呢？兩次。”
“……你是對的，塔維茨，我犯了錯，而且沒有聽你的，所以我被艾多隆大人訓斥了，確實我自作自受。我很抱歉，塔維茨，你是一位真正的朋友。”
這種誠懇的純真是索爾·塔維茨一開始與盧修斯成為朋友的理由，不過他總感覺盧修斯的這話哪里不太對。
只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塔維茨已經不及細想。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