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諾文斯報告說只要結束最后一次跳躍,我們就能開始進入環普羅斯佩羅的高軌道了。啊!終于!從未感受過如此漫長的旅程!”
馬格努斯心滿意足地把自己摔進一張寬大舒適的按摩沙發柔軟的真皮包裹深處。
隨后原體摁了一下按鈕,接著在伺服馬達舉起擱腳板的嗡鳴聲中舒舒服服地抻直了自己的腿,感受著按摩組件開始工作并揉過他強壯的肌肉束并把它們揉開的感覺。
“現在除了那些一股熱乎乎臭烘烘的狗味兒的野狼和那些不服教化的異形之外,”他大聲說道,“我覺得這個銀河已經開始向著完美進發了!佩圖拉博!假如你我聯手,定然……”
“別說傻話。那個位置還是留給想坐的人坐會更好。”
一只手從一旁伸過來,在他赤紅的頭發上揉了揉。
當然,這動作非常無禮,而且決不會是一位原體在遇到另一位的時候可能允許他對他做的——噢,如果是福格瑞姆與鐵手的話他不是很確定,畢竟他們在山脈下打鐵的時候他也瞥到過一眼的——但現在這位佩圖拉博的軀殼中顯現的崇高啟迪是被允許對馬格努斯這么做的。
第十五原體經過一番誰都不能理解的深思熟慮與對“黎曼·魯斯”行為模式的參詳,認為允許“佩圖拉博”這么做這是對自己、對軍團、對帝國、對帝皇和對人類都有好處的。
他既然已經在不經意間瞥見過一眼那崇高,他的思考方式就再也不會局限于他曾經學習過的所有知識——天啊!他之前是多么狹隘!多么自以為是!較少的矜持與謙虛!是的!馬格努斯,你該把眼睛向上看,像個第一次追尋山中痕跡的求知者一樣,試著重新追求一些更加廣闊的東西了!
比如靈能法術縱然非常方便,但他也要承認佩圖拉博命人打造的這些精巧家具與器械也著實有著不亞于靈能的方便之處,起初他會感到有些別扭,但在親身嘗試了佩圖拉博房間的種種妙妙小工具后他覺得這確實是一種全新的知識體系。
況且,這位現在處于一種奇異啟迪狀態的(在馬格努斯看來)的貼心兄弟還告訴他,假如要像馬格努斯原本計劃的那樣,用他自己從浩瀚洋深處汲取的大量精純的原初之力,想辦法一步步讓所有被困居在現實宇宙中肉體牢籠的人們都能感受到如他的光之軀殼能感受到的那般多樣繽紛的感覺的話,整個過程不但可能會耗費極大的精力、非常之久的時間與各種阻力,并且過程中總是會有大量靈能無法達到能夠馭使法術技巧的人出現,這些人終其一生也無法體會到馬格努斯希望他們體會到的東西,所以他們也永遠不可能理解馬格努斯的努力。
“但是,這些人才是永遠在我們之中出現的大多數,馬格努斯,你想要把大家從山洞里解放出來,這很好,但你只考慮了極少數人,沒有考慮絕大多數的人該如何在你的體系中獲得一席之地,也沒有考慮到最為悲觀的情況,你只是把所有人都假設為理想中的最佳理性人情況——你不能如此考慮實際事務。”
怎么可能,馬格努斯對這種仿佛自己是個考慮不周的孩子的說法感到冒犯。
他當然考慮到了!即使是現在,普羅斯佩羅上也有大量靈能微弱的凡人,而軍團之中也不是每位戰士都有能夠進一步越過心境之閾的能力的,這多少確實需要天賦。馬格努斯認為這些人可以像如今的普羅斯佩羅上一樣,充當農民、服務者、或者從事其他普通的工作,而那些有能力的人可以更進一步,升入各金字塔或者參加軍團的測試,這不是已經被證明了非常和諧嗎?
“但普羅斯佩羅的靈能者比例原本就是全銀河系最高的星球之一,馬格努斯。你不能用這里的情況來衡量帝國的其他地方,這就像是用一個國家的金融中心的金融高新區的收入水平來當作全國的平均收入水平一樣。”
這個比喻相當少見,所以馬格努斯還額外地向對方請教了一下那幾個專有名詞的釋義。
在厚著臉皮收獲了對方難以置信的幾個眼神和白眼(雖然馬格努斯覺得那不是對自己翻的)之后,獲得了智慧啟迪的“佩圖拉博”就替他大概解釋了一下這幾個名詞與它們在統治和行政中的使用語境——光是聽完這幾個詞匯與它們的含義,馬格努斯就感到自己無形之中的某種力量又精純壯大了一分。
他只要安全地在這里向這位崇高者學習到這些名詞的釋義,就能在之后的消化與冥想中坐享完全不亞于原初之力的強大本源力量——這不是“佩圖拉博”帶來的知識奇跡又是什么呢。
或者說,假如只是口頭分享給馬格努斯這樣的智者幾個詞匯就能將如此原初的強大力量傳遞給他,那“佩圖拉博”在尼凱亞劇場上驚艷的出場、舉重若輕地救下馬格努斯、扭曲了對黎曼·魯斯的那全力一擊避免了更加嚴重的后果這種種偉業也就變得合情合理了。
這種通過他最愛的學習知識獲得原初力量的直接感覺如此之好,仿佛是天生為他量身定做的力量之泉,不同于吸食原初之力時感到的那種原始與活躍,“佩圖拉博”傳授給他的力量除了強大之外在提升心境方面明顯要更加與他適配。毫無疑問,他的四哥確實已經是他們之中第一個認識到自我并召喚來啟迪的人,或許馬格努斯在這方面稍微落后了他的四哥一小步?但沒關系,他可以努努力,嘗試做第二個。
而根據馬格努斯最近一段時間的觀察心得,他可以斷定“黎曼·魯斯”早就知道親近這位顯然在宇宙邊陲荒涼中有所奇遇的“佩圖拉博”會帶來類似的好處。
這狡詐的狼,這貪婪的狗,現在仗著自己不是人成天與“佩圖拉博”形影不離,并用他那身好毛皮獲取更多知識的低語!
可惡,明明是我先來的!明明是我先與佩圖拉博交好的!
馬格努斯甚至有些陰郁地懷疑,那副看起來手感很好,摸起來也真的很好的毛絨動物之軀看似十分吃虧,但說不定是“黎曼·魯斯”獲得的諸多好處中的額外一種。
畢竟,或許換個軀殼看世界能看到一些不一樣的?這想法如果被某位黑白花毛絨暴君本人知道,說不得要給他這位想法很是獨辟蹊徑的兄弟腦門上狠狠來兩下。
——這位“佩圖拉博”是不是曾經稱呼過他“魔法小馬?”那么難道說……假如讓身軀變成馬的形狀……是否有可能為他帶來額外的強大力量或者啟迪……?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馬格努斯那澎湃激情的驚世思路已經朝著連他的藍色昂貴義父都開始驚慌地試圖拉但拉不住韁繩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了。
“對了。”
就在看起來默不作聲但頭腦內已經開啟了一個不可名狀新宇宙的猩紅君王身旁,撫摸著已經開始忍不住努力敲打鍵盤工作地黑白花狗蓬松的尾巴,悠然地翻過一頁記述者們的筆記的某位咸魚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卡拉斯·提豐被逮住之后,他們把他關哪兒去了?”
卡拉斯·提豐正被關押在一間極為明亮的牢房中。
燈光用一種相當新穎而且非常異形風格的做法被鑲嵌在整塊整塊的天花板后,讓這個牢房比巴巴魯斯天氣最好時的山頂還要明亮一百倍。
地面、四壁與剩下的天花板上都鍍滿了厚厚的銀色金屬,他不確定這是什么金屬,但這種金屬給他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許多金屬上面還公然鐫刻著新鮮的普羅斯佩羅法陣與符文——呸!普羅斯佩羅的傲慢自大玩意兒和被蒙蔽的第四軍團之主!虧莫塔里安還曾經挺欣賞他的這位兄弟,但事實證明這護短又偏心眼的鐵之主根本不配!
提豐又有一瞬間想到了莫塔里安。
既然身為死亡守衛一連長的他已經被如此明目張膽地圍攻且逮捕,那么原體呢?身為原體的莫塔里安呢?不過,他到底是皇帝的親子,應該不至于……
墻壁上某個隱蔽的單向送風口打開了,空氣中逐漸彌漫著淡淡的臭氧氣味,變得銳利而冰冷。
一陣恐怖的劇痛隨著提豐的呼吸侵入他的氣道,他睜大眼睛,感受到自己每一條支氣管乃至肺泡都似乎長滿了敏感的神經一般被強烈的痛苦所浸透,他的兩顆心臟開始以恐怖的速率和力道砰砰跳動著,以免它們服務的這具軀殼由于三個肺部帶來的、從胸腔滿溢到腹部與四肢百骸的痛苦而直接休克。
這是一種審訊的技巧嗎?先用極致的長期的痛苦來消磨掉他的意志力?
那或許意味著他在短時間內的性命無虞,這樣的話,也許他能堅持到莫塔里安來救他。
莫塔里安會來救他的,不是么?
就像他當初在巴巴魯斯救了他一樣,他必須來救他。
空氣中的化學氣味更加濃重了。
卡拉斯在某個痛到痙攣并反弓起身體的瞬間覺得,凡人能痛昏過去應該是一種仁慈,他現在無比想念地乞求著它。
很可惜,死亡守衛的基因種子確實在這里忠實地發揮了它堅韌的本質,他痛得眼前發黑,無法呼吸,但他還是沒有成功痛昏過去。
死亡守衛的前第一連長現在渾身猶如被強酸與火焰燒灼般劇痛,但依然不知自己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
——并非不知原因,只是不知為何會是此時,為何會突然被注意到。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直到尼凱亞召開為止,他都應該沒有表露出過任何會引來注意的問題,即使他知道自己的天賦與能力,但直到他站立在其他基因原體、禁軍元帥與同樣身為一連長的拉多隆身旁,他都看起來和他們是站在同一個陣營的。
本不該引起注意,本不該被人發現,直到許諾的禮物與時刻來臨。
他不甚明了,一切本應都如此和諧而順利成章。在尼凱亞的第一次判決被宣布的時候,他還在與莫塔里安用一種十分接近愉快的情緒交談。慶祝著他們的勝利,那時候原體的心情幾乎算是他見過的最為接近滿意的。
但情況很快急轉直下。
完全是不講道理的快速變化。
他眼睜睜看著事情開始朝著他不能理解的方向滑坡。
隨后發生的一切開始讓他感到些微的恐慌,但阿斯塔特不會感到恐慌,卡拉斯暢想著艾瑞巴斯向他許諾的,與他已經謀劃的一切,命運的車輪已經開始向前滾動,即使在尼凱亞上被一顆石子硌了一下,也不能阻止它向前的方向,想到這一點,他的情緒在痛苦的深處逐漸恢復了一絲平靜。
順其自然就好,他與莫塔里安的道路會被這個銀河的命運發展最終證明是正確的,他送給莫塔里安的禮物與讓他的兄弟接受那擁抱的時刻終將到來,他將向莫塔里安證明他的許諾,一直以來,他才是正確的那一個,而不是固執的莫塔里安。
死亡守衛將會獲得一個更受尊敬的未來,他們將會在銀河中獲得一個比現在其他軍團都更加重要的地位——向所有看不起他們的、拒絕他們的人進行的復仇與將他們踩在腳下一千年、一萬年的肆意折磨,光是想象就如此令人感到甜美。
提豐一直都相信,莫塔里安只要嘗過一點他與艾瑞巴斯他們為他帶來的這種甜蜜的正義,就會無法拒絕,他知道,他們是同一類人,莫塔里安絕不可能拒絕它。
而卡拉斯·提豐將在整個事件中扮演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
在道路轉折的高潮揭幕時,他,將成為萬眾矚目的主角。
是的,在此之前,只需做好一如既往的事情,忍耐即可。
“……簡直是不可理喻。”
這時候一個聲音讓處于劇痛的迷蒙中的卡拉斯渾身如墜冰窟。
這間牢房里什么時候還有其他人了?
“……誰……?”他含含糊糊地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一個詞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