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開會，一邊拍，互不干涉。
反正他們拍夠素材就行了，后期會剪輯的。開完會到中午了，招待攝制組去食堂吃飯，剛好拍拍大家用餐的場景。
下午一點多。
又回到會議室，對夫妻倆進行專訪。
換成別的青年干部，正規場合怎么打扮呢？一般會穿件手織的條紋毛衣，里面穿襯衫，襯衫領子露出來，有時候多系一條領帶，領帶在毛衣里面塞著，外面是一套灰色的土不拉幾的西裝。
這已經很講究了。
陳奇沒穿西裝，沒穿毛衣，不系領帶，只一件白襯衫——供暖好也不冷，然后人模狗樣的戴上眼鏡。龔雪則是一件高領的黑色毛衫，頭發梳起來，略施粉黛。
二人往鏡頭前一坐，跟天王巨星似的，攝像師承認是自己拍過最好看的受采訪者。
“開始吧？”
“開始了！”
根據采訪提綱，他們要聊聊公司業績、美國拿獎、海外宣傳等等，這都是正常問題，畢竟要表揚東方公司，全國宣傳。
但張主任覺得聊這些問題太簡單了，想聊點深層次的。
“我們在美國已經站穩了腳跟，今年有三部片拍攝，兩部愛情片、一部女性公路片，都是非常不錯的片子，可能會取得更好的成績。”陳奇道。
“您說站穩了腳跟，能不能詳細介紹一下？”
“詳細？”
“就是什么原因呢？出于咱們自身的努力？是否與美國電影行業的特性有關？那邊的市場包容度怎么樣？”張主任道。
陳奇警覺起來，打量一下對方，道：“你問的沒在提綱里，我一時無從作答。”
“哦抱歉抱歉，我們繼續。”
張主任按照提綱，再問：“《人在紐約》拿了奧斯卡，這是一部反映移民的電影，現在出國熱……”
“我糾正一點！”
如其所料，陳奇根本不配合，直接打斷他：“這不是一部反映移民的電影，它只是講了一個傳統父女關系的故事。”
張主任一下被噎住，頓了頓，又問：“為什么您拍的電影，美國人就喜歡看呢？您是用中國的思維去拍，還是用西方的思維去拍？”
“我是用電影的思維去拍！”
“東方公司出海的基本理念是什么呢？”
“理念就是拍好電影！”
張主任翻白眼，你特娘在說廢話嘛？
他繼續問，陳奇繼續不配合，只回答關于東方公司業績和發展的問題。油鹽不進，仿佛馬科長附體。
馬科長，即河北武安的那個領導，面對記者關于鋼鐵產業的種種提問，展現出強大的裝糊涂能力，當時在網上被一片嘲諷，若干年后又被一片吹捧。
張主任想撬開陳奇的嘴，死活沒成功，只得按部就班的采訪。團隊的人也紛紛皺眉，這跟想象的不太一樣啊，他們以為會聽到一些精彩的思想火花，結果干巴巴的。
陳奇：我瘋了我在電視上胡說八道？也不看看什么時候！
張主任又轉向龔雪提問，龔雪看他這樣子心有靈犀，也開始裝糊涂，只談《渴望》、談家庭和孩子、談繼續為人民服務。
最終，這場采訪沒像張主任預期的進行深度化，變成了簡單的宣傳先進人物事跡。
攝制組帶著遺憾離開了。
此后幾天，陳奇和龔雪都在接受各種報紙采訪，包括二流報紙。還見到了久違了的于佳佳，于佳佳混得不錯，已經爬到中青報的主任位置了。
陳奇又去真理部做了一次報告，報告材料會下發到全意識形態系統的單位。
他之前打下來的戰績，什么獎章啊、優秀工作者啊已經都拿到了，但這是第一次被官方大規模的宣傳，領導是好意，他卻得小心點。
于是乎，在幾日后的《新聞聯播》中，全國觀眾都看到了陳奇同志。
“東方公司立足國內、放眼全球，推動中國電影在國際舞臺大放異彩……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深入挖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打造了一批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的影視精品。”
“彰顯了中國文化產業的蓬勃活力，也為更多文藝工作者樹立了榜樣。作品中展現的中華美學精神和價值追求，贏得海外觀眾廣泛共鳴，成為傳播中國文化、促進文明交流的重要載體。”
“在電影行業大獲成功后，東方公司將目標轉向了國內蓬勃發展的電視劇領域，據悉他們正在籌備一部長達50集的電視連續劇《渴望》……”
穿插著公司內部場景、開會、奧斯卡領獎等畫面，最后是二人的專訪。
由于沒問出什么勁爆內容，專訪也是寥寥幾句——這正是陳奇希望的，公司得到贊譽就好了，個人不重要，這叫高調中的低調。
但對于廣大觀眾而言，很多人第一次見到陳奇的真面貌，隱藏多年的黃毛終于亮相了。
“哎哎，就是這小子！就是他把龔雪娶走了！”
“油頭粉面，哪點比得上我啊？”
“看見一次打一次！”
“龔雪同志還是那么漂亮！”
“啊！她笑了！”
“《渴望》？”
鄭小龍在家里也看到了當天的《新聞聯播》，冥冥中只覺烏云蓋頂，自身氣運被奪。
北影廠。
宋充嘆了口氣。
領導也找他談過話了，日租界一事雖然沒有成功，但已然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他會以導演的身份留在北影廠，工資待遇不變。
宋充表示接受，也知道東方公司要并購了。
“發布通知吧！”
“好！”
他吩咐了一聲，一則告示很快貼在了廠里的宣傳欄內，碩大的字體清清楚楚，大意就是：鑒于北影廠情況艱難，上頭有意將廠子與東方公司合并，需征求集體意見。
故此，在春節之后舉行全體職工大會，投票表決！
一石激起千層浪！即便很多人抱著這種心思，而當這一天真的來臨，卻也復雜萬千。宣傳欄前的人越聚越多，最后差點吵起來。
“北影廠就是北影廠，合什么并？東方公司才幾個人啊？要去你們去！”
“喲！廠里啥情況你不知道啊？連煤都快買不起了，你有本事你弄錢去啊？你能弄來錢，我也愿意繼續在廠里待著！”
“合并之后對我們怎么安排啊？工資漲不漲？”
“不會把我們都開了吧？”
“你沒看寫著呢！到時東方公司也出席大會，說明情況。”
一群人里，田壯壯、陳楷歌、李韶紅幾個安安靜靜，神態各異。田壯壯有點無奈，李韶紅有點期待，陳大導面如豬肝，這這這怎么行呢？！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