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小計！”
揭匾之后，陳奇把電影公司的倆人叫來談話，問：“怎么樣，住的還習慣么？”
“習慣習慣，這地方挺好！”計春華點頭。
“是挺不錯的，屋子大，風景漂亮，人也熱情，比招待所還好。就是女孩子年輕精力盛，有點嘰嘰喳喳的。”李健群笑道。
“我回頭跟她們說說，你們雖然都在公司名下，但細分是兩個單位，有不好張嘴的地方就告訴我，我來解決。”
陳奇聊了幾句，騎上車子奔北影廠了。
到了主樓，東廠的小破辦公室，他今天約了那位行政老總，進屋一瞧，老頭早在里面等著呢。老頭叫李明富，為表親近，他一直叫李叔。
“李叔！”
“哎，小陳來了，這趟挺辛苦吧，一走快半年了。”
“是啊，香港那邊事情太亂，累人又累心。”
寒暄了一會，他道：“今兒有事情請教您，我回來肯定得上交一份報告，您得給我把把關，哪些該寫，哪些不該寫，我經驗少。”
“好說，這是應該的。”
“還有個事，明年我想繼續招人，沒住的地方，咱們能不能寫個申請，請領導解決一下？”
“哎呦，這住房可是老大難啊！”
李明富搖搖頭，嘆道：“全國住房都緊張，各單位一地雞毛，為了搶套房能打出狗腦子來，你想申請多少間？”
“不多，人均10平米就行了。”
“10平米！！”
老頭一瞪眼，大聲道：“全京城人均才4.8平米，你開口就上10了？我們家五口人，也不過住20多平米的房子啊！伱去趟香港腐化的也太快了！”
“您別激動別激動，我的意思是非住宅也行，廢棄的廠房啊、院子啊、樓啊，我們買或者租，我們自己改造，這樣可行么？”
李明富想了想，道：“倒是有幾分可能，你這個是要長期住么？”
“不，過渡一下。我想著最好能申請一塊地皮，明年就有錢了，我們可以蓋樓，蓋抽水馬桶的那種，不是筒子樓！”
李明富積極性來了，他也是公司的啊，分房也有份！
有抽水馬桶的樓房，自己真要弄一套，子孫少奮斗十年啊！
“地皮先申請著，這東西慢，耗個三五年都不算事。咱們先把過渡階段的房子辦下來，你放心，交給我弄吧。”
“那麻煩您了！”
當即，陳奇對他講了講在香港的經歷，李明富指點他如何寫報告，他沒在體制內待過，這玩意還真不會寫。
午后，攝影棚內。
《媽媽再愛我一次》正在拍攝，布置成了一個民國時期的民宅臥室，靠墻的木床，掛著簾帳，方超蓋著被子躺在床上，龔雪坐在旁邊。
她本來就瘦，刻意折騰自己，變得更加憔悴瘦削，兩頰有點凹陷，頭發亂糟糟的。
片場非常安靜，走動都輕手輕腳的，王好為耐心且期待的等著，龔雪亦一言不發，只怔怔的盯著床上的孩子，這是在醞釀情緒。
她經過陳奇的調教和磨練，已經很有想法了。
不再是以前被動接受的菜鳥演員，會主動思考，甚至給導演提一些可行的建議。
只見她不動聲色的比了下手勢，王好為一揮手，立即開拍，鏡頭對準二人：這場戲講孩子被父親那邊搶走了，結果偷偷跑了回來，母子抱頭痛哭。
“東東！”
“媽媽！”
龔雪緊緊抱住方超，淚如雨下。
“好，過！”
“下一場！”
母子談心，孩子說起自己被送去新式學堂，接受現代教育，包括西式音樂，還學了一首歌，想唱給媽媽聽。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
這歌出自1958年的香港電影《苦兒流浪記》，主演叫蕭芳芳，就是演方世玉他媽的那位。她是童星出身，原本是長城的演員，右派高薪挖角，她媽撕毀合約，跳到右派公司去了……
方超一邊唱一邊比劃。
龔雪聽著，看著，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下來。
她現在哭得越來越好看了，淚珠子粒粒分明，啪嗒啪嗒跟小珍珠一樣，明明在哭，嘴角卻是在笑——這已經是她的獨門招數。
“小龔越來越像回事了，是個大演員的樣子。”
王好為也暗贊，然后就看方超唱完了歌，母子又抱頭痛哭，龔雪說臺詞：“嗚嗚嗚……東東，我的好孩子……嗚嗚嗚——唔——噗嗤！”
“小龔！”
王好為拍案而起，喊道：“你在干什么？哭得好好的，你怎么笑出來了？”
“對不起導演，是我的錯！”
“你哪根筋搭的不對了，哭著哭著怎么還能笑……笑……嗯？”
王好為一扭頭，罵道：“小陳，你是鬼啊！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您吃槍藥了，我好不容易才回來。”
“你回不回來關我什么事？別干擾我們拍戲，離遠點離遠點。”
王好為把他轟出三米開外，又繼續拍。
龔雪這下就完蛋嘍，狀態全無，摟著孩子，眼神總是有意無意的往那邊瞟，哭得也十分開心，翹起來的嘴角連AK都壓不住。
“停！”
王好為忍無可忍，扭頭正要暴喝，結果視線一下拉遠。
“您看我干什么，我已經退到大門口了，我還能躲哪兒去？”陳奇喊道。
“小子，你故意的是吧？你可別惹我！”
“我哪敢啊，行行，我出去我出去！”
陳奇撒腿就跑了。
他來到了筒子樓，從門口的一個柜子下面摸出備用鑰匙，開門進了去，里面還是干干凈凈，整整齊齊，飄散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窗臺上兩盆花已經凋謝，綠葉子卻維護的很好。
桌上鋪著一張畫了一半的作品。
“我心安處即是家啊！”
他往床上一倒，閉著眼睛休息。
約莫一個多小時后，就聽嘩啷啷的鑰匙開門聲，龔雪闖了進來。
“咦？這么早就完了？”
“王導受不了我了，我一直哭不出來。”
她笑盈盈的站在床邊看，還歪著頭看，好像看不夠似的，道：“真是我的小戇戇么？你真回來了？”
“哎呀，我才走幾個月，跟幾年不見似的。”
陳奇一把將她拉過來，摟在懷里，龔雪順勢緊緊抱住他，眼圈一紅：“對我來說就像幾輩子似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別哭別哭，沒事了，我回來了。”
“唔……”
（打完收工！
這雨特娘的嘩嘩下啊，沒完沒了的下啊，小區周圍的路全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