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當飛機在京城落地,久違的冷空氣混雜著冬天燒煤產生的雜質,一同灌入陳奇的鼻腔,他張開手臂,情不自禁的感嘆一聲。
正想進一步抒發時,小莫不耐煩的打斷了他:“行了行了,快點走吧!”
“你好無情好冷漠啊!”
“我們把你送回去,還要回單位匯報,沒工夫跟你閑扯。伱最好快點上車,你在香港表現什么樣,我們可是有發言權的。”
“喲呵,你吃了我幾十頓港式大餐,還威脅起我來了?有本事互相舉報啊!”
陳奇撇撇嘴,鉆進了車里,小莫和小耿盡職盡責的把他護送到爸媽家。在門口,仨人告別,他笑道:“辛苦你們了,此次出行很愉快,希望下次還能見到你們。”
“那要看你什么時候再走了!”
“我們也得走了,再見,陳奇同志!”
倆人把同志二字咬的很重,然后就閃了。
他邁步進了大雜院,仿佛已經過去很久了,這里什么都沒變,進了自家的平房,里面還是規規整整,電視機、收音機、錄音機全都有,明顯是大雜院首富。
外屋自己的小床還留著呢,眼下11月份,京城已經開始冷了。
他索性把爐子點著,等到了下班時間,外面蹬蹬蹬的腳步聲,跟著是于秀麗的驚喜大喊:“哎呦,兒砸!”
陳奇在爸媽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從香港回到京城,瞬間跨越了20年之久,高達飛走了,尿盆依舊擺在床下,擦屁股又得用草紙了。
殘花哀草,蕭蕭落木,什剎海的游人減少,他穿上一件棉衣,騎著自行車呼哧呼哧的到了樂春坊,來到正門,剛想掏鑰匙,又停住,拿起門環開始砰砰砰!
“砰砰砰!”
“誰啊?誰啊?別敲了!”
里面顯然剛起床,懶懶的回應,腳步聲傳來,咣啷一聲打開門,露出戴涵涵的小胖臉,她戴著眼鏡,迷糊了兩秒鐘,一邊尖叫一邊往回跑。
“陳總回來了!”
“陳社長回來了!”
“東家回來了!”
前院瞬間糟亂起來,左面右面前面,吱呀呀的推開門,眨眼七八個人聚集在他跟前。
梁曉生穿了件騷氣的紅毛衣,一瞧就是焦澹給織的,開心的跑過來,用力拍了拍他:“你總算回來了!你不回來,這里總像群龍無首,缺少精神頭啊!”
“你隊伍帶的挺好嘛!喲,李老師,小計,你們也搬進來了。”
李健群和計春華點頭示意。
陳奇掃了一圈,前院左右各兩間宿舍,右邊住了編輯部的四個人,左邊人少,李健群和計春華一人一間。大家站在院子里,都等著他講話呢。
誰知他一揮手:“老梁、小計,推上三輪車跟我走!剩下的做早飯吧,一會大家一起吃!”
“奇哥,我們干嘛去?”計春華問。
“買東西!”
這年頭,公派出國人員有一項令人羨慕的福利,就是可以買免稅商品。
早在1979年,京城率先向出國人員供應,都是外國貨。
因為在國外買的話,外匯不是給人家了么?所以國家就把商品先買回來,給出國人員指標,讓他們在國內用外匯買,既節約了外匯,又避免肩扛手提不利國家形象的問題出現。
現在只是免稅商店,1983年成立了一家中國出國人員服務總公司,統一運營。
陳奇和老梁騎著自行車,計春華騎著三輪車,到了一家免稅商店,里面東西沒啥出奇的,各種家用電器、自行車,不用票而已。
這玩意跟華僑商店一個性質。
只是他的身份轉變,所以有了這項福利。
陳奇拿出證件給對方驗了下,自己的額度還挺高的,他啥都不缺,主要給大家謀點福利,轉了一圈,挑了一臺電視機,一臺收音機,一臺錄音機,一輛自行車。
“老梁,這些東西先放在編輯部,算我借你們的。你們可以分期付,慢慢把這些東西買過去,最后就是編輯部的公產了。”
“好,我也是這個意思!”
梁曉生點點頭,他跟陳奇來往學會的最大的事情,就是親兄弟明算賬。
陳奇撥了10萬塊,用作創辦雜志的啟動資金,這筆錢由梁曉生運營管理,而這些東西是陳奇個人買的,公歸公,私歸私,錢要算清楚。
他又轉了轉,買了一個電子琴,留著給龔雪玩。
電冰箱猶豫了下,沒買,現在供電不穩,三天一小停,五天一大停,買冰箱就是個廢物。
裝了一板車,計春華興高采烈的騎上,體會到了當土豪的快感,仨人回到了樂春坊,立時引起了轟動,一聽是給編輯部的,更是尖叫連連。
“啊啊啊!太好了,以后有電視看了!”
“電視放在辦公室的,又不在宿舍,你看個啥?”
“我我我,我在辦公室打地鋪不行嘛?!”
“輕點輕點,就放著吧,大家都能看著!”
在小廚房自己做了飯,正房的會客廳就算餐廳了,編輯部和電影公司的人不分彼此,草臺班子氣質濃厚。
陳奇卻有點看不過去,道:“我一會去北影廠那邊,以公司的名義打個報告,爭取再弄些房子,大家這段就堅持一下。”
“您說什么呢?我在家八口人一間屋,在這里住雙人間,您趕我走我都不走!”
“是啊,這里環境多好,工作都舒心!”
“陳總您對自己要求太嚴格了,我們其實都挺滿意的!”
“不不不,主要我自己也想住的好點。”
一句話逗樂了大家,他們都知道這是陳奇自己的房子,拿出來當宿舍,本就感激不盡,后院是私人生活區,除了老梁和小計,別人真沒進去過。
也主動回避,反正里面條件肯定很好。
這會一聽,他還想住的更好,那得好成什么樣啊?想象不出來,只當他在開玩笑。
梁曉生:“吃完飯你把匾揭了吧,我剛才看了看黃歷,今天是好日子。”
“你們還沒掛呢?”
“這不廢話么,等你回來呢!”
于是吃過早飯,眾人又跑了出來,梁曉生早就準備好了,連鞭炮都有。
戴涵涵拿著相機,陳奇站在蒙著紅布的豎匾旁邊,也沒什么隆重儀式,喊了聲:“《世界奇譚》編輯部,今天正式成立了!”
他刷的揭開。
周圍的老頭老太太又出來了,從人縫里擠進去看熱鬧,這神秘的6號院終于有了大名:
《世界奇譚》雜志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