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成功。”
神秘人影,也即是和玄明宇有著一般無二長相的人走出太虛,他吐了口混雜著金芒的血,然后用手背隨意地擦了擦嘴角,緩緩直起身:“我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只是想要親眼看看安靖的虛實,探一探那頭大荒界小燭龍的底細,確認初代帝廷帝血遺骸的狀態,以及……驗證一些關于‘圣祖’的情報罷了。”
“這些核心目標都已完成,計劃相當成功。”
雖然身形虛幻,看似是某種分神化身之法,但玄明宇的這具肉體顯然是有實體的,只是不類凡人,不是正常的血肉。
這個玄明宇相較于玄天宮中的那位‘小帝君’,眸光更加沉黯疲憊,與其說是少年,不如說是老謀深算,甚至算到厭煩。
他身上的傷勢正在急速汲取周邊幽黎冥海的氣息恢復,而后恢復了從容:“安靖已證三仙業,甚至四仙業,而且以天命兼修仙武,還自創了羽化道,簡直是三家歸一之大宗師,哪怕是我,居然在創造功法方面要略遜他一籌,真的是莫名其妙,天道偏愛了。”
“四仙業嗎?”
聽到這里,哪怕是語氣有些戲謔的忠王都怔住了,面對這種消息,最樂子的樂子人腦袋都要轉一下:“還有這種狗屁不通的事?天道灌頂了嗎?”
“不,我看是他自己修出來的,那個熟練度簡直是修了幾輩子,哪怕是我也有法之仙業,但仙業之間也是有高低上下的。”
玄明宇坦然承認自己和安靖的差距,武者是不會欺騙自己的,比不過就是比不過。
但在承認后,他的語氣還是很平靜:“不過這也在我的預料之內,超出所有人想象規格的‘七煞劫’……嘿,這次,恐怕不是‘量劫’,而是‘無量量劫’!”
“至于那小燭龍,我本以為和她聯手,能逼出安靖點根本底牌,結果未曾想,居然不行!只能說,大荒界的天命還沒轉移到小燭龍上,她還不是完全體,稍微弱了點。”
“圣祖呢?”
忠王走上前,為玄明宇遞上一瓶丹藥,又施法屏蔽了二人氣息,他舉起一把黑色的傘,遮住淚雨。
兩人隱遁在幽黎中行走,忠王語氣也正經了起來:“初代帝血,陛下您有什么收獲?”
“只能證明事情更加糟糕。”玄明宇搖搖頭:“從一開始,圣祖未成道時,天魔就已侵入我帝廷根系,圣祖的追隨者,兄弟和朋友,恐怕都駕馭了天魔為己用,從這方面反抗圣祖,幾近于不可能。”
“至于圣祖烙印,反倒是比我想的要好,他那個時候大概率還是純粹的武者,而不是帝君和天宗之主,所思所想反而光明正大,只能說,光陰歲月實乃人間大魔,能扭曲逆轉一切信念。”
“但也不錯。”玄明宇露出微笑:“雖然大概率和后世截然不同,但我已看破了圣祖的思維模式……以及其武道根基。”
“我雖然不是安靖,能破眾天尊烙印,但從圣祖留下的烙印中,窺出一點他的破綻,這點小事,還是辦得到的。”
“不止是如此吧。”忠王道:“這只是公事,陛下這次去照鱗界,我看還是私心更重呢。”
“是。”
玄明宇平靜道:“在這過程中,也能順手除掉法紫宸。我那位朋友,是唯一知曉我真實命格與全盤計劃的人,留著他,終究是個隱患。”
忠王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撫掌贊嘆:“一石數鳥,陛下果然算無遺策。只是,那祖龍鱗……”
“祖龍鱗,若是能被那小燭龍帶去大荒界,反倒是好事。”玄明宇的思緒清晰無比,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祖龍的精魄乃是懷虛的根基,不可能真的離開。合道至尊可以有無限的分身,去任何地方,祂的本質決定了祂無法真的‘脫離’。大荒界那邊的問題,也不是多一縷祖龍精魄就能解決的。”
“但那份精魄的‘基石’,于我而言卻很重要。祖龍代表著懷虛的一部分,我可以趁此因果,在‘外界’立下一個錨點。日后若事有不諧,便可將自己的本質轉移至大荒,乃至更遙遠的未知之地,也就有了一條退路。”
“或許,我還能去其他世界,嘗試仙道,或是尋找別的合道之法,總好過在這潭死水中掙扎。”
玄明宇的目光變得悠遠:“但若是不成,也無所謂。”
“安靖的所作所為,前無古人,后也再難有來者。他居然能令祖龍圣尊復蘇……如今天魔被壓制,它們就沒機會加價了。”
“所以說。”
他看向忠王,平靜地問道:“你那邊確定了嗎?”
“確定。”忠王收斂了笑容,躬身道:“天母宮確實動用了景王兄留下的一滴血,化作了那道虛影送入照鱗界內。不出意外,安靖和玄明景……已經知曉了先帝與景王的計劃和苦衷,自然也知道了圣祖意欲復活之事。”
“這是好事。”玄明宇聞言,非但沒有憂慮,反而輕笑:“這是景王叔叔當年留下的暗手。他算到了自己可能會死,所以留下這道伏筆,或是為了幫我,或是為了幫明景。而天母宮,也樂得用這個來轉移視線,隱藏自己真正的圖謀。”
其他小門小派可能不知道,但作為天宗名義上的‘領袖’,大辰帝朝的玄天帝君,玄明宇知曉許多其他人并不知曉的情報。
第一代神一教主被天母宮鎮壓后,便化作了赤靈征州幽黎冥界中的一片無盡血海,內蘊數以千億計的各色生靈魔怪,天母宮的武者,需要先在其中驗證,磨礪出來后才能出去行走。
因為天母宮的功法沒有任何實質意義上的‘殺法’,需要天母宮武者自己去創造。
創造,需要材料,整個血海魔教,都是天母宮特意留下,用來給自己用的‘材料’。
玄明宇毫不懷疑,若是那位新的神一教主真的得道,那么在祂功成的瞬間,就會被天母宮一把抓住,瞬息煉化。此次血海之劫,本是他們壯大自身的絕佳時機,可惜……被祖龍掐滅得太快了。
只是血海之劫消失的太快,如果持續時間久一點,天母宮完全可以憑借這一大劫成長至堪比上玄教的地步!
而玄明景作為個體,就是警告知曉這點的大辰帝朝不要來插手,這是他們的成道之機。
很可惜,沒有成功。
很好,沒有成功。
“現在,安靖令祖龍復蘇,至少我們這個紀元,千年之內,是徹底安穩太平了。”
忠王長嘆一聲,但是顯得有些帶著暗示:“那陛下的計劃要變嗎?依我之見,安靖與明景郡主,加上王兄的虛影,還有那位潮霧真君,恐怕就是要沖著圣祖來的。”
“有他們在,圣祖的暗手,恐怕也翻不出什么風浪啊。”
“當然繼續推進。”
玄明宇道:“說到底,沒了圣祖,還有太師和都督;沒了這兩位,還有我的叔伯叔祖;哪怕他們都沒了,這世間又哪有什么可安心的?”
“要我看,以那安靖的能耐,這個紀元末,我們大辰如果不像是昔年補天山那樣主動投降,恐怕就要滅在他手上。”
“無聊的輪回。”他嗤笑:“我是為了超脫這個輪回而來的,為此,我什么都愿意做。”
“包括殺死自己的朋友。”
玄明宇側過頭,看向笑著提問的忠王,他沉聲道:“不然呢?”
“陛下可真是鐵石心腸。”
忠王哈哈笑道:“法紫宸可是您真心實意交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您唯一認可的人。他還為您完善了計劃,陛下您這都能下得了手,難道就不怕我哪天也叛變嗎?”
“你是忠王。”玄明宇的回答簡單而直接:“你忠于‘王’……等我走后,玄天帝君的位子自然就是你的。雖然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你為何想要那張破破爛爛的臭椅子,但它會是你的。”
“哦。”忠王聞言,竟是百無聊賴地搖了搖頭:“我只是想試試那椅子坐著舒不舒服。”
他咧開嘴,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在全天下人的眼前,在那張椅子上撒泡尿……看看大家會是什么表情。”
這番粗鄙不堪,甚至可以說是大逆不道的言語,換做任何一個帝君,恐怕都會當場皺眉,乃至于暴怒。
但玄明宇卻渾不在意,他甚至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這樣啊,”他輕聲道:“那還挺有趣。”
“至少,比爭奪那張椅子本身,要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