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安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懷疑，他不太相信地搖搖頭：“如果有這種能力，那你們龍族就不是豪富了，而是早就統一懷虛了——無限拿任何東西都無所謂？這不就是許愿機嗎？”
“某種意義上，的確是祈愿機，但得你能拿的起來才行。”
今啟旭微笑著，祂的語氣溫和而耐心。祂抬起手，示意安靖可以隨意嘗試：“請吧。只要你的‘因果’足夠厚重，理論上，哪怕是道兵也能從歷史的長河中拿出來。”
“因果？”
聽見這個詞匯，安靖心中一動，已然明白，微微點頭道：“看來，是類似盡遠天兌換的那套體系嗎？”
——不賴。那看來我在這里換完之后，再去盡遠天提交任務得到獎勵，一件事可以吃兩次啊！
如此想著，安靖微笑，不再多言，邁步向前，真正來到了這片‘寶庫’的面前。
過去未來之環，奔流不息的過去未來之河。
世界有無限種未來，亦有無限種過去，所以未來之河通向無盡的黑暗，過去之河由無數川流匯聚成琥珀，每一個切面都倒映著無盡可能性。
當安靖凝神望去時，霎時間，一切都清晰無比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他看見，那琥珀之河的億萬切面中，無數的畫面，影像，甚至是類似書本的描述，類似漫畫的分鏡。
在這里，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都以一種最直觀，最本質的方式被記錄，被封存。
物質世界的一切復雜表象，在這里都變得如同小說故事，漫畫，投影般簡單明了。
安靖甚至可以想象，對于世界內側流淌的這兩條河流，對于那些曾抵達此地，與大道相合的存在而言，這過去與未來的一切，都不過是可以隨意更改，涂抹，修正的東西罷了。
“……這里不是單純的寶庫。”
一瞬間，安靖徹底明白了，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沉聲道：“本質上，這里是懷虛界的控制中樞。”
在這‘世界內側的星海王座’，昔日祖龍盤踞的地方，看待世界就如同作者看待自己筆下的故事。這里是真正的，恐怕只有合道至尊才能完全理解的領域！
哪怕是凌霄，在這里也不過是‘能比自己看得更多’而已！
安靖相信，若有一位合道駐扎于此，那便不僅僅是從故事中‘拿’出東西了，而是可以像作者修改文字，畫師涂抹畫卷那般，直接修改過去未來之河中的一切！
所有死去的，可以輕易復蘇，哪怕是魂靈破碎，一切成空，被天魔吞噬，侵蝕，化作虛無，但合道強者就可以輕易將被摧毀，化作虛無的一切全部復原，就如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所謂的虛無，也是分等級的，真正的虛無是要所有人，所有物，包括合道，乃至于洪元都遺忘才能出現，區區天魔，還辦不到徹底抹消。
而這‘虛與實’‘妄與真’的本質，這就是世界內側的至高權柄。
而燭龍，或許天生就是擁有這權柄的存在。
“真。”安靖輕聲道：“這里，才是真正的‘真實’。”
這里才是真正的‘實在’，是支撐著外部世界‘萬象’的‘真實’。
合道在這里，可以憑借無限之力，憑空締造出一個全新的可能性支流，讓一個本不存在于世的事物，就此誕生。
打個比方。
一個世界自然運轉，其誕生的一切都是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可以沒有主角，但絕對有其脈絡，順理成章，這便是一本書。
但是合道在此地，卻可以將整個世界，都視作同人小說來改寫！
祂們可以修改真實與虛假，將‘妄’變為‘真’，將冥冥中的‘可能’化為‘現實’！
這已是某種意義上的神了。
“只是燭龍是不夠的。”
仿佛看穿了安靖的想法，亦或是和未來的安靖交流過，今啟旭搖了搖頭，輕聲解釋道：“燭龍執掌宙光，還需要執掌宇空，物象與靈煞的其他三位神龍匯聚，才能化作那龍角人首蛇身的道神。”
“其角為光陰，鱗為諸世，血延無盡，瞳觀十方。”
“那便是原始世界，自然孕育而出的大道神祇，最原始的合道圣尊。”
“祖龍圣尊也并非完整的道神，因為那是最原始世界才會有的存在，懷虛界孕育大道之神的過程被中斷了。”
“但這也是好事，祖龍只需要一部分大道就可以成就圣尊，而其他的權柄融于天地萬物，如此一來，一切才有條理，才有潛力。”
“合道之間的戰斗，本質上就是改寫諸多可能性，締造不同時間線的過程。”伏邪的聲音也在安靖心中響起：“簡單來說，就像是一條無盡的河流，要將自己奔流向無盡的高原，與另一條河流比拼誰搶占的地盤更大。”
“而若是真的互相對撞，河水與河水之間沖刷，就會制造出‘混沌’，也就是雙方都不可預料的區域——我們所在的時間線，就是祖龍與無上天魔沖突后誕生的混沌。”
“因為是混沌，”安靖瞬間了然：“所以，不是無所不能的。”
他再次感知這個所謂的寶庫，這個無限之環，對其本質有了更深的理解。
從這‘過去未來之環’取物，就像是從一部小說中取出某個道具，道具被取出后，小說中的故事并不會因此而缺少什么，因為它是懷虛天道那無限之力溢出的產物。
但這種取用，并非完全沒有限制。
自己只能遴選與自身‘因果’契合之物。
就像是在盡遠天中，兌換強大的事物需要完成相應的任務，開辟相關的支線那樣。從這無限之環中提取寶物，也需要安靖擁有相關的因果。這種因果，是一種超越了世俗價值的‘功績’，用完之后，還需要重新積攢。
“這就是太陰無極的本質……而且，和盡遠天的兌換果然是一樣的。”
安靖感知著自身所擁有的因果，不禁笑了起來。
“如果是其他人，因果再怎么積攢，也不會有多少。這是一種‘干了多大事，就有多大回報’的自動反饋機制，龍族也不用擔心有人能利用這寶庫做什么其他事。”
“但我不一樣，我干的事情太多，太大了！”
在他的感知之下，自己此次在照鱗界中的所作所為——鎮壓當代所有天驕，喚醒祖龍，終結血海大劫的源頭——所牽連的龐大因果，幾乎可以等同于盡遠天中的五十萬功業！
昊天鏡的碎片，都能換兩個，羲一老祖的燭龍戰鎧，也能直接換一套了！
自己的所作所為，堪比一個天尊——實際上也的確如此，因為安靖，神一教主才完敗，至于接下來的祖龍蘇醒，那是另外一回事，這玩意是不可言說，無法被因果牽扯的，而且那也是無中生位格的來源。
而且，安靖掃了一眼，發現自己能換的東西很多。
過去未來之河中，無數奇珍異寶，神功秘法在他眼前流淌而過。
上古道庭失落的道經殘篇，某位天尊在神藏境時使用的神兵，足以讓人脫胎換骨的先天靈根……只要他想，這些東西都隨便兌換，可以輕松拿出許許多多。
但這些顯然沒什么大用，至少對于安靖而言，這些對于正常‘神藏’來說的寶物毫無意義。
今啟旭就靜靜地站在一旁微笑著，他相信安靖一定能找到自己真正需要的東西。
伏邪也是如此，祂雖然有些建議，但也覺得，安靖自己的選擇，才是最好的選擇。
而安靖，也的確找到了。
“于我而言，一切外物我都能自給自足，而于內而言，我的一切都近乎圓滿，唯獨還差最后的‘靈之道’與完整的‘五帝法’。”
五帝法，他已得白帝傳承，黃帝，赤帝和青帝之法可以去天元世界求取，唯獨還缺少對應北方壬癸之水，玄光溟靈玄章的黑帝法。
而這，又恰好與他洞天四極中，那尚在虛影階段的北方之劍——天誅相對應。
既然如此，安靖需要考慮的，就是‘靈之道’相關，和‘黑帝法’相關。
這兩個，安靖都有因果。
靈之道，代表著對靈氣循環與能量本質的極致掌控，這一仙業若是要證，要點顯然在安靖的洞天。
每個人的靈之道都不同，而洞天法的靈之道毫無疑問就在于整個靈氣循環中樞‘神木’上——天刑神木是安靖的真靈血·祖龍種所化，換而言之，也就是類似祖龍的神木化身那樣，是安靖的半身。
若能讓它得到升華，引動整個洞天世界的大五行循環，生生不息，那肯定也是一種靈之道，未來還可以駁接順逆時流。
既然如此，安靖就打算兌換一個神物。
有什么東西，既可以與黑帝有關，又可以與神木有關，最好還能推動五行輪轉，并呼應‘天誅’之寂滅法理？
條件看上去很多，但實際上還真有符合的！
安靖的意志探入那奔流不息的時光長河，無數寶物的光影在他心頭流轉，最終，他的目光鎖定在了一段源自太古洪荒的傳說之上。
——舜之時，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
——帝顓頊生自若水，實處空桑，乃登為帝。
——空桑之蒼蒼，八極之既張。
共工之水，黑帝之鄉，八極蒼茫之地，闃然寂寂，孕承日月之木也！
空桑木
沒有遲疑，抬起手，將自己在照鱗界中戰勝古今群雄，平定血海之劫所獲得的功業，近半都輸入這片過去未來之環中。
于是，堪比建木之枝，甚至在某些概念上更勝一籌的無上神物，響應了他的呼喚。
嗡！
一聲輕鳴，緊接著，過去未來之環驟然加速，宙光交錯，宇空顛倒，自那奔流向未來的光之長河最深處，自那琥珀般凝固著歷史的止息之流最源頭，一點晶瑩剔透，仿佛蘊含著天地初開之奧秘的光點，悄然浮現。
它穿梭而來，落在了安靖的掌心。
那是一顆樹心。
一顆晶瑩剔透，宛如琉璃，浩渺無垠之意流轉，其內仿佛蘊藏著一個完整天地的樹心。
其中日月輪轉，星河流淌，萬象生滅，五行流轉，孕有眾生世間。
空桑之闃心
本應空心的桑木，仍有心存，此心闃然寂寂，乃是宇宙初開，蒼莽無盡之時，那運轉日月之地的‘空’本身。
空桑就是世界，世界是空心的神木，而本不應該存在卻存在的‘空無之心’‘虛妄之真’，那空桑神木的闃然之樹心，就是世間萬物本身，一種對于合道而言是‘虛妄’，但卻也同樣真實的‘存在’。
萬籟俱寂，唯我獨存。
空桑之闃心，正是一種‘法理的集合’！
雖然不是無限，但毫無疑問，那亦是一種洞天之道的神物！
沒有絲毫猶豫，安靖心念一動，這顆樹心便沒入了他的體內，降臨于天刑苦境之中。
霎時間，滄海桑田！
當空桑之闃心入駐的剎那，整個天刑苦境的核心，那株貫穿天地的天刑神木，發出了喜悅的嗡鳴，大地震動，地脈騰起，它伸出最核心的根須，溫柔地將那顆樹心接納，融合。
下一瞬，整個洞天世界，活了過來。
一時間，滄海震動。
天刑苦境內，日月運轉了起來
天穹之上，太陰太陽之無極神通，開始了第一次真正的輪轉！
日月升落，晦明交替。
不變的苦境，第一次有了光陰的色彩，有了歲月的流淌。
大地之下，金木水火土，五行靈氣不再是各自為政的板塊，而是在神木根須的引導下，開始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大循環！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洞天內的無垠大海上，第一次出現了推動萬物的陰陽洋流，它們輪轉不休，正是那‘奔流向未來的無盡之河’與‘凝固著歷史的止息之河’的縮影！
天刑神木，安靖的半身，在這一刻開始了成長，其樹冠承天，其根系維地，樹干就是天柱，乃是道神的天壇和寶座。
而安靖，便是那唯一的道神。
合道。
安靖雖然已經是洞天之真靈，但還是需要一個方法去完全地‘合道’。
懷虛天道是懷虛萬有的集合，卻仍需創造祖龍作為意志的代行者。
安靖有預感，當自己的半身——天刑神木，也與天刑苦境‘合道’之時，自己將會步入一個更高一步的境界。
那將是一種本質的躍升，一個將萬物眾生，過去未來，都視作書中圖畫的真境。
在那之前，一切都是虛妄的‘妄境’。
這股氣息的變化，讓一旁的今啟旭都為之側目。
他不知道，也不會去感知安靖兌換了什么，但今啟旭能感覺到，安靖仿佛與整個世界都融為了一體，變得更加深不可測，就算是宙光神通也難以窺探，暫時沒辦法和‘未來的安靖’交流了。
他不禁問道：“你……還要兌換什么？”
“我還剩下一小半的功業。”安靖從感悟中回神，笑道：“不換完，豈不可惜？”
“全都兌換了吧。”
他再次伸出手，這一次，安靖沒有再選擇某一件特定的神物，而是直接回溯至天地初開之后的一個時間段。
“甲乙木，丙丁火，戊己土，庚辛金，壬癸水！”
十天干，五行之陰陽兩面，構筑萬物法理最基礎的十大要素！
這東西，雖然理論上無比昂貴，在現在的世界，已經極難得到，但在這無限之環中卻便宜的緊，安靖完全可以一口氣全部換完！
霎時間，十道蘊含著最純粹法理的神物精粹，便自時光長河中飛出，盡數匯入安靖的洞天。
天刑苦境內，五行大循環得到了最終的補全，變得完美無缺。
北方天際，那柄象征著終結與寂滅的天誅之劍的虛影，驟然凝實了許多。
只差最后的契機，便可完全顯化！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無比‘真切’。
安靖也愈發有所感悟。
武者的體內陣界，本質上也是‘虛妄’。
相較于有著實體的武者本身，體內陣界完全由靈煞渾然之炁所化，內蘊有法度法理，可以隨時變換，由武者改造，流轉，制造出種種法理。
但這一切，終究是鏡花水月，哪怕是大天顯圣，體內天地借天地之力化作實體，那也是‘他化天地’，本質上，是自己虛構了一個法理集，讓天地去填充，也即是一個小范圍的‘虛中空證’。
聽上去，很合理。
但若是換成合道呢？
一個真正的，最初的合道，也即是天地道神，對于祂而言，萬千世界，本身不就是祂體內的精炁嗎？大象之主，萬象之尊，故曰象帝，那便是最初的道神了。
而象帝之先，便是天地萬物之道的本身。
‘道神象帝’可以如同武者操控體內陣界一般隨意地操控體內的世界，這便是一重虛妄和真實的差距，武者不僅僅是小圣魔，更是一個個小道神。
而現在。
安靖找到了另一條路。
合道于無限的懷虛大天地，困難重重。但合道于有限的，屬于自己的洞天世界，卻是完全可行的！
最關鍵的，是本質的提升。
只要將自己的洞天的本質，提升到等同于一方大天地的‘位格’，那么合道了洞天的自己，便擁有了那一重‘真實’與‘虛妄’的差距！
那是本質，位格上的提升，雖然和真正的道神有差距，但也絕對是一種近道之路！
“能造物為器的是人，能造人為生靈的是神，能造化神靈的是天，而能造化天地的是道。”
“我已能造化‘洪爐百相’，幾近于神。等我將天刑神木化作苦境之神，我就是苦境的天，這一步已然不遠。而下一步，等我能隨意造化天地萬有，我便是天刑苦境之道！”
安靖明白了，他恍然：“而這，便是洞天法的最后一步顯太上！”
“太上者，無上也！便是道了，我并不是要成為‘洞天本身’，而是要成為‘造化天地’的‘道’，也即是‘太上之神，無上意志’——這才是洞天法的未來！”
此刻，隨著十天干靈物的入駐，天刑苦境的運轉，就如同真正的洪爐那般開始了。
那些新生的‘洪爐百相’也因五行的圓滿而得到了一些補全，它們雖然還是沒有凝固的軀體，但也不會被蒸發，而是自發地開始運轉，汲取靈氣，反哺神木，開始環繞神木，構造出了一個巨大的圓環，一個原始的自然法陣。
這邊是天刑苦境中，第一個‘靈境福地’的開端。
而百相們，便成為了這個世界循環中第一批勞動者。
而作為世界核心的天刑神木，此刻，通體染上了一層璀璨的金黃色澤，散發出無盡的光與熱，宛如第二顆太陽。
——空桑之蒼蒼，八極之既張。
日月升落，萬物晦明，此乃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