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6月11日,當過兵、在上海打過流(混社會)的一個29歲的青年,報考了黃埔軍校。
歲月流轉,20年后的6月11日,曾經的報考了黃埔的青年,卻淪為了一具焦尸,但卻也迎來了一個聲勢浩大的葬禮。
上午六點半,南京洪公祠戴春風靈堂,入殮。
身著國民政府中將制服、臉上覆蓋著仿生前面貌的黃金面具的戴春風,被移入了棺材之中,在蓋棺之前,身著將服的張安平,將戴春風生前最喜愛的象牙柄手槍放入了其中,同時放入的還有戴春風親自手抄的孫子兵法和未完成的蘇俄在中國手稿。
伴隨著慟哭之聲,厚重的棺蓋蓋在了棺木之上。
張安平默默的站在一旁,看著黃金面具的戴春風容貌一點點的消失,神色陰鶩,最后終于忍不住別過頭去。
蓋棺,青天白日旗披在了棺木之上。
上午七點,起棺。
伴隨著軍樂隊奏響的改版納粹德國的葬禮進行曲,包括張安平在內的八名軍統特工抬棺而起,棺木緩慢的離開了停放了幾十天的靈堂。
白馬騎兵隊開道,兩百名身著軍服、掛著忠救軍臂章的士兵護衛,浩浩蕩蕩的喪葬隊伍起行。
喪葬隊伍的行進路線早已經被封閉戒嚴,無數的百姓“主動”的站在被戒嚴街道的兩旁,當喪葬隊伍經過的時候,這些百姓“主動”的下跪——
有超過十萬百姓被強制參與,就連下跪,也都是無數隱于暗中的特務、警察等強制為之。
隊伍從洪公祠出發、經靈谷寺、中山門,最后抵達了板倉村墓區。
這座墓區,花費了12萬銀元,占地達2500平米。
上午十一點,棺木被緩緩的放入了混凝土澆灌的墓穴之中。
棺木被小心翼翼的放置進入墓坑后,因為還沒有到封幕環節,一些跟戴春風關系密切的官員便將一些物件置于了墓坑之中。
如侍從長,便讓人將戴春風常用的一支鋼筆折斷后放入了其中。
令人耐人尋味的是毛仁鳳將一份名單裝入了一個密封的銅盒后,意欲將其放入了墓穴。這本是很“平常”的一幕,但一直沉默不語的張安平卻在此時上前阻止。
他問:“什么東西?”
毛仁鳳面含悲色道:“華北潛伏名單——此事是由我一直負責,我想給雨農一個交待。”
張安平平靜的看著毛仁鳳:“給我。”
毛仁鳳皺眉,想了想還是將銅盒交到了張安平的手上。
看著手里的銅盒,張安平喚來林楠笙:“砸開。”
林楠笙找到工具就噼里啪啦的砸了起來,這一幕讓不少人都為之側目,不明白張安平意欲何為。
毛仁鳳神色不善的看著張安平。
銅盒被砸開,林楠笙將里面折疊的名單拿出交到了張安平手上,張安平展開掃了一眼后,冷冷的瞪向毛仁鳳:
“混賬!”
收起名單,張安平走向點燃的燭火,將名單點燃后投入了墓穴。
很多參加葬禮的大員在悄咪咪的弄清楚了緣由后,微微的點頭,似是認可了張安平的舉動。
只有毛仁鳳一臉的尷尬,好在他城府不淺,很快就收斂了情緒,默默的退到了一邊。
十二點,開始封墓流程。
侍從長親自鍬下了第一鍬土后,一眾參加葬禮的人士紛紛象征性的動手鍬下一鍬土,等這些流程走完,便是混泥土正式的澆灌環節。
厚達兩米的混泥土封層會將棺材埋于兩米之下。
在這個環節中,軍統一方的眾人站位卻非常的有意思。
鄭耀全站在軍統隊列之前,在他的身后則是詭異的三幫人。
毛仁鳳帶著一幫人站成一團,張安平的人很自然的站成了一團,第三個小團伙的人不多,但卻是以鄭耀先為首——這古怪的一幕讓參加葬禮的眾人心中恍然,這保密局啊,現在看樣子分成了三幫了!
鄭耀先的崛起有些超乎想象,但又符合常理——鄭介民既然當了保密局的局長,自然要扶持新的力量,保密局內的派系越多,他這個局長就越穩固!
但對更多的人來說,這三角“陣”也意味著一件事:
那個在軍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張世豪,從今往后,就只是保密局一方勢力,而不再能代表整個保密局。
對很多人而言,這是好事。
喧囂而盛大的葬禮結束后,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這個世界沒有因為戴春風的下葬而停止運行,也沒有人因為戴春風的離開而無法過活。
洪公祠。
隨著各路人馬的離開,將這里重新啟用的保密局,開始收拾靈堂,隨著靈堂的收拾完畢,戴春風在這里的最后一抹痕跡似是要徹底的消散。
戴善武所住屋子中,這會兒張貫夫夫婦、戴春風親屬均在其中。
張安平從外面進來后,原本喧囂的聲音戛然而止,戴家親屬不由自主的起身迎接,只有戴善武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超戴家親屬點頭示意后,張安平向父母問候后坐下,便對戴善武說道:
“憩廬里面的東西搬了吧,我給你找了一套宅子,這是房契——以后就住那里吧,要是不想呆就去重慶,陪著老太太。”
張安平口中的“憩廬”,是位于鼓樓區的高門樓20號,這本是汪偽高官的財產,抗戰勝利后接收日偽財產,被戴春風拿下,隨后開始了改造。
憩廬,就是照著軍統局本部的標準而改造的。
但就在改造收尾期間,戴春風便墜機了。
在南京守靈的這段時間內,憩廬改造結束,戴善武趕緊占了這里,要不是因為一直守靈堂的緣故,他早就住進去了。
戴善武“騰”一下站起:
“張安平,我告訴你,憩廬是我戴家的家產,我不搬!少貓哭耗子假慈悲——拿這么一個破房契想換憩廬?沒門!”
有戴家親屬急忙打圓場:“善武,你說什么呢,張長官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王春蓮也是詫異,但她剛要說話卻被張貫夫堅決的拉住,面對丈夫堅決的神色,王春蓮只好將疑惑隱于心里。
張安平平靜的看了眼戴善武:“我只是通知你罷了——沒有征求你的意見!”
“爸,媽,各位長輩,我還有軍務,就先走了。”
說罷,張安平扭頭就走。
戴善武怒道:“張安平,我告訴你,想讓我搬?沒門!你張家吃著我戴家的肉……”
王春蓮一巴掌甩在戴善武臉上,氣道:
“瞎了眼的狗東西!”
“你要是有你爸的一丁點本事,戴家也不至于到這種程度!”
罵完,王春蓮怒沖沖的離開。
這個表外甥,真的真的是混賬!
戴春風,我表外甥要是有你表外甥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屋內,張貫夫嘆了口氣,搖頭對戴善武說道:
“善武啊,你也不小了,有些話呢,說出來是要有代價的——安平他不可能給你擦一輩子的屁股。”
說完后,張貫夫也轉身離開。
他對戴善武就沒有抱過期望,再怎么拉垮他其實都沒太大的心理波動,他對得起戴春風,戴春風也對得起他,現在人死燈滅,看在過去的情誼上,戴善武能扶一把他就幫一把,扶不了那他就不管不顧。
可兒子卻被這份情羈絆的過深了!
就如這一次,若不是為了戴春風,他的兒子又何至于此?
眼見戴善武還如此不識好歹,張貫夫自然是要挑明說。
戴家人,要是沒一個識好歹的,那就讓他們知道什么叫殘酷。
走出屋子,看著熟悉卻又陌生的洪公祠,張貫夫微微嘆息。
在軍統十多年,現在自己也要離開了啊。
王春蓮來到了張貫夫身邊,有些悲意的問:
“安平,安平他保不住憩廬嗎?”
剛才在屋子里她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等出來后倒是想明白了——兒子讓戴善武從憩廬搬走,自然不是圖謀憩廬,十有八九是保不住。
張貫夫嘆息:“強保,保得住。但安平現在的處境也不太好,強保著這個,終究是不利的。”
“真正是人死……情滅啊!”
眼見戴春風死后連一處房產都保不住,王春蓮也是感慨于官場的殘酷,又默默為戴春風不值。
“要不讓安平也跟你一樣跳出來吧。”王春蓮思索著說道:“反正他們都一個個跟安平作對,還不如直接抽身呢。”
“以安平的本事,去哪兒還不能呆?非要待這里面!”
跳出來?
張貫夫滿臉的復雜,其實張安平是有機會跳出來的,之前面對唐毛鄭三人邀他入局,張安平其實完全可以借此離開軍統的。
交出錢袋子,過去的恩怨是非必然能一筆勾銷,甚至還能落下人情。
但張安平終究是沒舍得戴春風的心血。
他神色復雜道:“走到這一步,終歸是身不由己啊。”
“你能出來,安平為什么不能出來?”
“不一樣,不一樣的。”張貫夫嘆了口氣,道:“善武,你就別操心了,讓他摔打摔打就知道了。”
王春蓮雖然剛才扇了戴善武一巴掌,但氣歸氣,心里仍然將其當做外甥。
“怎么能不管?他是春風唯一的兒子,我怎么能不管?”
她跟戴春風針尖對麥芒了半輩子,雖然很少給戴春風好臉色,但卻將其真正的當做了表哥,要不然也不會在上海期間收留他那么長時間。
戴善武是戴春風唯一的血脈,她怎么能眼睜睜的看著摔打?
“你看看他這個態度!他要是還看不清誰對他好、誰對他壞,以后遲早要出事!你想讓他禍害到安平嗎?”張貫夫想了想,道:
“雨農墜機后,他不知道好歹,聽信了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的話,公然宣稱是安平謀害了雨農!”
王春蓮聞言就炸了,她本就脾氣火爆,要不然也不至于跟戴春風一直針尖對麥芒,現在兒子被這般的潑臟水,她哪里受得了,轉身就要去找戴善武的麻煩。
張貫夫一把拉住夫人:
“別去,他不知道好歹,總歸是要被現實毒打的,讓他吃點虧吧。”
王春蓮咬牙切齒,憤恨不已:“這混蛋啊!”
洪公祠內的白色被收起來以后,門外開始掛上了國防部監察局的招牌——這也意味著保密局正式搬遷至此。
張安平從戴傻子處離開后,就徑直來到了為他準備的辦公室中,才坐下,鄭翊就跟林楠笙兩人聯袂進來。
“有事?”
鄭翊神色古怪道:“區座,重慶,出事了。”
“什么事?”
“蔣、陳、孔、宋四家一共十三名公子哥,在組隊從重慶前往成都的途中失蹤了,就在早上八點,有相關家屬收到了勒索信,索要累計390萬美元的贖金。”
張安平一臉的錯愕,被綁票了?
鄭翊示意林楠笙開口。
這小動作被張安平收入眼底,他自然意識到還有內情,皺眉問:
“別有內情嗎?”
林楠笙神色古怪道:
“應該是別有內情,根據留守的兄弟秘密傳來的信息,這群綁匪非常的……專業,行動的痕跡中有古怪。”
張安平追問:“什么古怪?”
“可能是……我們的人干的。”
張安平愕然的看著林楠笙。
“我們的人干的”自然不是說地下黨,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保密局!
“說清楚!”
“負責現場勘查的警察中有轉編的我們的兄弟,他從痕跡上判斷這是我們慣用的伏擊方式,所以悄咪咪的告訴了留守的兄弟,懷疑是遣散的兄弟所為。”
各家都有各家的做事風格,像軍統的行動,就有很強的軍統風格。日寇、地下黨等等都有自己特色的伏擊風格,對于老手而言,很容易從布置中嗅到味道。
聽完林楠笙的話,張安平忍不住用手指敲擊桌面。
林楠笙請示:“老師,要不要抹掉痕跡?”
鄭翊對那群饕餮沒一丁點好感,顯然應該是跟林楠笙溝通過的,對于林楠笙的請示,故而沒有一絲的詫異。
張安平卻擺手:“不行,不能這么做——鄭翊,你通知一下鄭局長、毛仁鳳還有鄭耀先,讓他們來小會議室開會。”
說罷,張安平神色凝重的自語:
“這次,麻煩怕是不小。”
鄭翊見張安平如此凝重,心里也不敢大意,急匆匆的離開便去通知,鄭翊剛走,張安平手掌一翻,一個小紙條便出現在了他的手心。
“這是華北潛伏名單!交給組織,不要著急清理。”
林楠笙倒吸冷氣,老師果然全部記下了!
毛仁鳳之前重新被戴春風啟用后,就親自負責了華北的潛伏滲透——向蘇區滲透。
這是他為了向戴春風證明自己的價值。
張安平一直在默默的搜集有關訊息,從蛛絲馬跡中,他找到了不少的痕跡,但整個潛伏名單卻沒有頭緒。
戴春風的葬禮讓張安平看到了機會,他通過明樓故意激起了毛仁鳳的愧疚心理——將軍統肢解,毛仁鳳終究是有愧于戴春風的。
故而在下葬后封墓前,毛仁鳳將潛伏名單想要做為陪葬品,以此來紓解心中的愧意,但張安平卻“盡職盡責”,明目張膽的奪了過來后將其拆毀,短短幾秒便將上面的名單悉數的記下。
除非毛仁鳳想騙鬼,否則這份名單的真實性是不容置疑的。
(明天再來一萬三,就算是補上昨天的欠賬了哈。喵的,昨天沒更,連我想嘚瑟的話都沒法發了……上個月更新了20萬字!補一個自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