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
書山閣。
嬴政皺眉看完漁陽郡最新傳來的消息。
停頓了幾息才抬頭。
下方焦急等待的蒙毅李斯等人眼巴巴望著。
嬴政吐了口氣，這才說道。
“漁陽郡郡守奏報，說是太子沒有被困察哈。”
“又或是被困后突圍了出去。”
“察哈山谷，現在只有數萬胡人尸體！”
“而且沒有大秦將士一具。”
話音落下。
蒙毅猛然一愣，隨后大喜。
“如此，豈不是說殿下沒事！”
“三郡大軍就在后方，殿下既然能率領一萬騎突圍，但卻沒有回頭與大軍匯合。”
“這說明什么？”
蒙毅驚喜的反問還沒自答。
一旁的趙高便激動的接話。
“說明這場圍困，并沒有對太子和麾下將士造成損傷。”
“他們甚至留有余力。”
“不然不會繼續深入，與匈奴糾纏！”
嬴政點了下頭。
兩人想的都沒錯。
“看來，那臭小子沒什么事。”
“沒被那左谷蠡王控制住，還在察哈地區殺了不少胡人！”
趙高哈哈一笑。
“我就知道。”
“殿下怎么可能會輸！”
“南方萬里大地，都沒一人能擋住他。”
“一個匈奴左部而已，又怎么可能將殿下留住！”
蒙毅也是大松口氣。
就連李斯，都感到慶幸。
還好消息有誤，不然大秦真不知要平白讓出多少疆域。
就在這時。
門外侍衛卻是忽然闖了進來。
“報！”
“潦東郡守軍奏報。”
眾人面色一頓。
潦東郡不是在清理箕子朝鮮嗎？
難不成這么快，就將那片區域完成了？
趙高很是機敏。
立刻將其接過，為嬴政遞上去之后。
自己就呼喊著兩側侍衛將地圖打開。
他知道，陛下必然是要看地圖的。
果然，嬴政一邊翻看一邊觀察。
不一會就露出了笑容。
“潦東的兩萬大軍，已經將箕子王朝境內清掃了一遍。”
“現在韓水以北已經盡數歸我大秦疆土！”
眾人面色再次大喜。
唯有李斯卻面色憂慮。
“當年，我們滅亡燕國。”
“沒有繼續向東，就是因為那北方的東胡盤踞。”
“再向東進軍，會使得我大秦的戰線拉大太遠，被東胡侵襲很難防御。”
“現在，雖然沒了東胡，匈奴的左部卻比東胡更盛。”
“就算潦東郡將箕子王朝掃平。”
“可一旦匈奴左部大軍南下，我們還是無力防守。”
李斯重重嘆了口氣。
“可惜了！”
“此舉勝，倒是有些無用之舉。”
“這些疆域到時還是要白白讓出去。”
蒙毅眨了眨眼睛，雖有些不認同李斯。
剛得了兩個好消息就在這打擊眾人。
但也不得不承認。
事實的確如此。
潦東郡位置本就已經偏東。
僅僅能靠著潦西與大秦的緊密保持聯系。
繼續向東的話很難控制，更難組織大軍以抵御胡人。
一旦匈奴南下，為了保護其他郡，必然是要收縮兵力。
這些地方到時都會先行放棄。
聽到這里，趙高卻是挑了下眉。
看著李斯提醒道。
“別忘了。”
“殿下可是剛在察哈地區擊敗左部將士。”
“他們死了幾萬人呢！”
“說不得已經被殿下殺破了膽子，哪來的勇氣南下！”
可李斯卻是搖了搖頭。
“左部大軍，自從吞并了東胡之后。”
“騎兵十數萬、步兵近十萬。”
“如此兵力，就算殿下能一時占些便宜，也很難在正面徹底占上風。”
“現在是他們左部被殿下牽扯精力，一旦他們反應過來。”
“放棄尋找殿下的小股兵力，直接南下。”
“漁陽雁門等郡的壓力就會十分之大。”
李斯嘆了口氣。
“所以，我們在西側的戰事，才必須要速戰速決。”
趙高看著李斯略顯凝重的面容。
卻是冷笑一聲。
“那是你不知殿下能力！”
“殿下既能一戰殺對方數萬。”
“就能殺出第二戰，第三戰。”
“直至將那什么左部殺的不敢露頭為止！”
趙高如此維護嬴軒的模樣。
讓李斯無奈苦笑。
“我又何嘗不希望殿下如此。”
“可奇跡不可能總是發生在一個人身上。”
“況且，在南方他還有著二十幾萬大軍。”
“可現在他滿打滿算也才一萬騎而已。”
“再怎么樣，踏滅箕子朝鮮，擊潰丘林氏三萬精銳。”
“又殺了左部數萬大軍。”
“殿下做的已然夠多了！”
“再對他抱著不切實際的期望，那就不是擁護。”
“而是捧殺了！”
李斯皺眉，提醒著趙高。
若是將殿下不斷推向高處。
萬一達不到最后的預期。
會使那原本就已經很不可容易的壯舉。
被眾人認為是不夠努力。
甚至可能指責他，沒能達到預期。
趙高猛然一愣。
也立刻想到了這一層。
頓時皺眉，立刻不再做聲。
李斯見此，微微一笑。
看來趙高確實是真心擁護啊。
上方的嬴政也開口說道。
“不管如何，既然他沒被困，那就已經超出了預期。”
“如今還滅了箕子朝鮮，敗了左部一支大軍。”
“已是了不得的功績。”
“傳令！”
“讓漁陽大軍，派人找到他。”
“讓他暫時返回境內，歇息些時日再行出擊。”
“莫要疲軍作戰，真的被敵人圍了，可丟了大臉！”
說到這里，眾人已是沒有任何異議。
可趙高還未將旨意傳下去。
殿外忽然再次傳來一聲。
“報！”
“潦東郡郡守奏報！”
殿內眾人皆是愣神。
不是剛剛才報過嗎？
怎么又來報。
趙高甚至還走了出去，指著那侍衛的鼻子罵道。
“報昏了頭不成？”
“潦東郡奏報剛報過，還敢喊。”
“做事也不過過腦子！”
“好不容易讓你侍奉陛下作用，還敢如此失誤，爾是想被貶出宮去？”
可話語落下，那孝敬過趙高不少錢財的侍衛。
對趙高苦笑一聲。
“府令！”
“沒報錯啊。”
“剛才是潦東郡守軍。”
“現在是潦東郡郡守！”
話語落下，趙高也是愣住。
又問了一遍才聽明白。
頓時面色難看。
他接過奏報，也不知該不該將其呈給陛下了。
若是兩封奏報一樣，那到時候自己必然挨罵。
可若是不一樣，自己就是欺瞞不報。
這東西他又不能先看。
唯一能看的丞相也在殿內。
總不能當著陛下面，先讓李斯看看內容對不對吧。
趙高的臉色頓時就變成了苦瓜。
最后還是嘆氣一聲。
這頓罵終究是躲不過。
硬著頭皮將奏報呈給了嬴政。
“陛下。”
“此乃潦東郡郡守親手寫的奏報！”
趙高為了明確，還用重音說出親手兩字。
就是想告訴陛下。
就算是報重復，也是潦東郡的問題，跟他可沒關系！
嬴政也是眼皮一挑。
“讓我看看，多重要的消息。”
“要讓潦東郡郡守分兩次呈遞！”
嬴政將其接過去，眾人立刻屏息。
可剛看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睛。
隨后猛然站起。
嬴政一言不發的走下臺，來到地圖面前。
“趙高！”
“狼居胥山在哪？”
“給朕標出來！”
身側，原本忐忑的趙高猛然打了個哆嗦。
隨后才猶猶豫豫的回了句。
“臣臣不知啊！”
這時，在一旁看戲的蒙毅立刻跑到身邊。
伸手在大秦漁陽郡向北丈量了兩百里。
隨后敲了敲一個波浪型的山峰處。
“陛下。”
“此地便是狼居胥山。”
“已經是深入匈奴。”
“乃是他們的圣山，更是他們封禪祭天之地！”
看到這里，嬴政已然眉頭皺起。
他雙眉緊皺，思慮良久。
隨后有些空洞的說道。
“潦東郡郡守說。”
“他帶著三萬大軍，已經占據了此地！”
聲音落下。
眾人全都愣住。
蒙毅更是瞪大了眼睛。
看了眼距離大秦邊界數百里之外的那座狼居胥山。
隨后快步上前，接過嬴政手中的奏報。
瞪著眼睛看了好幾遍才驚呼。
“匈奴圣山，被殿下率軍打下來了！”
李斯眨了眨眼。
張大嘴質問。
“你確定是狼居胥山？”
“那可是匈奴圣山！”
“左部會拼死一戰的。”
可蒙毅卻一把將奏報塞到他懷里。
“伱自己看！”
李斯慌忙打開。
幾息過后，又是一聲驚呼。
“真打下來了！”
“還在山頂舉行了封禪！”
“殿下瘋了不成？”
“他這是要逼死左谷蠡王啊！”
趙高看著一臉震驚的李斯。
立刻轉變了面容，十分得意抬頭說道。
“哈哈！”
“丞相剛才不是還說。”
“奇跡不會總是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嗎！”
“現在如何？”
李斯此刻沒空理會趙高。
只是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又不是你做到的，你在這得瑟什么。
隨后又擔心道。
“殿下此舉太狠！”
“簡直不亞于動了他們的祖墳。”
“這樣激起他們的拼死之意，卻是容易陷入危險之中啊！”
可趙高卻是冷笑。
“還危險！”
“每次你們猜殿下危險的時候，最后不都被現實狠狠擊碎？”
“圣地都打下來了！”
“說不定左部已經徹底被殿下擊潰。”
李斯看著不斷譏諷他的趙高。
有些心懷怒氣。
“潦東郡守奏報上說了。”
“殿下只是擊潰了左部三支騎兵。”
“左部還有著十數萬軍力！”
可身旁看過的蒙毅卻是低頭，盯著地圖接了一句。
“但他還說，左部已經被迫退至姑衍山！”
蒙毅一邊說著，一邊將那十分顯眼的龍城，右側不遠處的姑衍山圈了出來。
隨后退后幾步。
滿臉不可思議的說道。
“是什么樣的壓力，才會讓左谷蠡王將通往龍城的道路都讓了出來！”
李斯看到這里一幕。
瞳孔也是瞬間收縮。
沉默良久，才說到。
“只有兩種可能，要么他是我大秦埋入匈奴的奸細。”
“要么！”
“他不退，就會死！”
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奸細，那是無稽之談。
若左谷蠡王都能是奸細，那匈奴早就是大秦的了。
可十數萬大軍，不退，就死！
若他們面對的是百萬雄師。
或許沒什么不對。
可殿下只有一萬人啊！
一萬人，給他們甚至連守個縣城都不夠。
幾人死死盯著地圖。
看著那片又是一塊河南地大小的疆域。
被殿下從匈奴身上，硬生生撕咬了下來。
無不咽著干硬的口水。
趙高已經強忍不住。
握著拳頭大叫一聲。
“殿下威武！”
呼喊聲似是驚醒了不斷思考的嬴政。
他猛然抬頭。
忽然對蒙毅問道。
“南方各路將士，現在已經趕到了何處？”
蒙毅被呼喊打斷，來不及整理那頭皮發麻的感觸。
下意識就回道。
“現在南方大軍主要劃分為七方！”
“陳勝、騰綰最為迅速，已經趕到了太原郡南側兵力共十二萬。”
“吳廣則是到了上郡，兵力五萬。”
“不過今日好似忽然轉向，開始向東靠近陳勝。”
蒙毅剛想細說兩人。
卻沒想嬴政忽然打斷。
“其余的呢？”
蒙毅頓了一下。
“剩下五方。”
“章邯與任囂合軍一處，兵力十一萬。”
“常林、長沙郡守合兵一處，兵力十五萬。”
“青海郡王離五萬騎兵，已經趕到月郡。”
“夜郎、昆明、句町、滇，的十二萬聯軍已經趕至漢中。”
蒙毅抬頭。
“原本應該最快的項伯。”
“帶著的三萬水師，卻是轉向在廬江郡停留了多日，這才順流而上。”
“此刻已經趕至漢中，正從江水（長江）更換至陸路繼續北上。”
蒙毅話語說完。
嬴政終是將視線。
從那已經退到姑衍山的左部收回。
他狠狠看了一眼龍城。
隨后皺著眉踱步走至殿門口。
仰頭看著遠方湛藍的天空。
輕聲開口。
“龍城！”
“那臭小子，一口氣差點打到胡人家老家去！”
嬴政的口氣似乎是在教訓。
又似是在驕傲。
頓了幾息，才繼續說道。
“那若是加上這五十五萬的大軍呢？”
“加上北方的六十萬大軍呢！”
嬴政回身，看著眾人。
“你們說。”
“百萬雄師。”
“夠不夠他，踏平匈奴！”
話語落下。
殿內之人都張大了嘴巴。
李斯率先反應過來。
“可胡人騎兵靈活。”
“就算我們百萬大軍平推過去。”
“可他們還是能輕易逃走，等我們的大軍退了后再回來啊！”
“而且。”
李斯猶豫了一下，這才低頭繼續說道。
“各地糧食，已經開始短缺了！”
“若是大軍在北方稍有遲疑。”
“說不得就有斷糧之危。”
“到時恐釀成大禍！”
嬴政眼睛瞇起。
后勤本就艱難，此刻百萬大軍。
更是幾乎耗盡了大秦所有積蓄。
這種情況嬴政也知道。
可如此天載難逢之機。
若是錯過，不知他有生之年，還能否做到。
嬴政眉頭皺起。
最后卻還是看向天空。
“兔崽子！”
“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剩下的。”
“看你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