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左谷蠡王想繼續帶著蘭林劍離開之際。
群情激憤的龍城子民們皆是大吼著阻攔。
堂弟更是帶著數千蘭氏族人與其對峙。
“走可以!”
“人留下!”
左谷蠡王已經行至胡巴身側。
一手牽著韁繩。
他沒有去看龍城子民,又或是蘭氏族人。
而是看向那些雙腳毫無動作的左部諸族。
左谷蠡王略微抽動自嘲一笑。
“既然你們不愿再戰,那就留在這里吧!”
“只是。”
“等我回來,你們就會知道錯的有多離譜!”
話語說完,左谷蠡王不再理會這些人,帶著五萬騎兵和僅剩的一萬本部族人向西而去。
那些留下的左部各族,面色略有猶豫。
他們知道,若是左谷蠡王完好歸來。
甚至是勝了那些銀甲的話。
他們這些形同背叛的人,下場不會太好。
可這時,還被綁在馬車之上的蘭林劍卻是大喊。
“將左部徹底送葬,將胡人的胸膛龍城擺在秦人面前!”
“他還有什么臉面回來!”
“如此也只不過是被我們揭穿之后,找理由逃離而已!”
“他回不來的。”
“單于也不會讓他回來!”
蘭林劍的話讓一眾人皆是堅定了下去。
他們目送左谷蠡王離開。
隨后快速派人往前線送出去消息。
在龍城被對銀甲破城之時,胡人就已經向前線傳遞了幾次消息。
只是,現在他們必須在左谷蠡王到達之前,在左谷蠡王對大軍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之前將消息送到。
河南地。
臨城北方數十里外。
一株青草不停搖擺,不管雨有多大風有多狂。
它好似永遠都會挺直腰桿,向上昂揚。
直到一聲響亮的“啪”。
沉重的馬蹄狠狠落下。
踩扁了青草,踐踏了水花。
它不怕,四周還有無數青草在飄搖。
下一刻。
“啪!啪!啪!”
迎接的卻是無數馬蹄的落下。
一片由胡人戰馬組成的海浪,遮蓋了整片草場。
他們踐踏著大地,拍打著山丘,直至來到臨城北方最近的山崗。
數十萬鐵騎,仿佛遮天蔽日。
占據了四周所有的山野,在這春雨落下之際越過嬴軒劃下的界限。
冷漠的俯視著下方那渺小的城池。
可視線放大。
對方也并不是全無準備。
同樣一個個黑壓壓的方陣,自臨河后方正不斷趕來。
巨大的車弩向前移動時,發出吱呀呀的噪聲。
盔甲與刀劍摩擦,長矛與盾牌相撞。
清脆銳利的回響,在疊加了數十萬的量后產生質變。
化作沉悶的節奏震動著整片天空。
匈奴氣勢高昂,秦軍兇悍怒吼。
陰郁的天空仿佛都在此刻滯留。
小雨被沖散。
只剩下烏云不停在上空沸騰。
冒頓駕馬走到前方,俯視著面前擺出整齊防線的秦人一言不發。
右賢王緊隨其后目光緊緊掃過所有秦人。
想要找到那個對胡人威脅最大的七萬秦騎,與兩千銀甲。
秦軍陣前蒙恬抬頭遙望,面容嚴肅。
身側白仲瞇起眼睛。
此戰的規模空前浩大。
已經是超過了他父親留下的榮耀。
哪怕是身為關中軍主將多年,白仲還是忍不住激動。
若是此戰能勝!
他不僅能追趕上父親的腳步。
甚至還能有所超越。
光是想一想,白仲便握緊了雙拳。
他決不允許此戰出現一點差錯。
雙方相距大軍越來越近。
直至來到十數里外。
已經是能夠看到對方規模。
此刻,草原之上,仿佛有著兩條看不到盡頭的長城在對壘。
只有細看,才能發現一個個方陣一個個騎兵部落相互交錯劃分。
他們都有著自己明確的目標。
雙方此刻仿佛都已經準備充足。
大戰一觸即發。
冒頓雙眼看著前方,目不斜視。
口中毫無波瀾的問道。
“右谷蠡王可有就位?”
右賢王略有猶豫。
這才說道。
“早上消息是已經到達樓蘭附近。”
“按時間推算,現在應該已經逼近月郡。”
冒頓沒有回話。
但卻暫時閉上了雙眼,意思很明顯。
沒有西域的消息傳來前,他不打算進攻。
右賢王并沒有質疑冒頓的穩妥。
如此大戰,牽一發動全身。
乃是族運之戰,胡人與大秦都輸不得。
誰也不會大意半分。
況且此戰,他們才是主動一方。
他們不進攻,秦人就只能守著。
而那唯一能反擊的七萬騎兵,他們也能摸清大概去路。
只怕在秦軍后方窩著,當作關鍵手段。
南方。
白仲也是立刻對蒙恬說道。
“胡人看來并沒有打算立刻進攻。”
蒙恬皺眉。
“他們在等。”
“至于是等西域還是在等箕子王朝。”
蒙恬心中略有焦急。
眾將士并不知道現在的形式。
潦東被襲的消息被壓在暗處。
長公子只帶了一萬騎支援潦東的事情,也只有陛下、蒙毅、蒙恬三人清楚。
他不知道長公子那一萬鐵騎能否擊退箕子王朝與丘林氏的大軍。
但西域戰場不能拖。
拖下去形式只會越來越差。
況且自己的布局,也可能被對方識破。
蒙恬下意識看向后方。
那里的山丘上。
一桿不顯眼的旗幟,悄然升起。
蒙恬見此,安心的吐了口氣。
“不能讓胡人一直拖下去。”
“他們不打我們打!”
“大軍戰線,向前推移十里!”
蒙恬眼睛瞇起。
“我看爾等是戰是退!”
話語落下,一個個傳信將士奔走四散。
不多時,整個防線就開始向北推移。
聽到這個消息的冒頓,頓時睜開了眼睛。
有些詫異。
對方戰線前出,也不可能圍困住胡人騎兵。
更不可能追得上。
這樣做毫無意義。
可對方主將是蒙恬,副將是白仲。
一個出過蒙驁、蒙武、大秦數代上將軍的世家。
另一個是戰神之稱的白起之子。
這樣的將領不可能做無用之舉,更不可能白白耗費大軍精力。
冒頓面有憂慮。
這時,身側一直盯著地圖的右賢王立刻將地圖遞上去。
還剖析道。
“他們的戰線前推的唯一好處,就是前推十里后,能將東側大軍置于舊趙長城身后。”
“如此,若是他們轉頭東襲。”
“到是有可能奪下舊趙長城。”
冒頓接過地圖。
沒有說話。
顯然是對右賢王的剖析并不認同。
他十八萬騎兵就在正面。
怎么可能放任對方轉身偷襲東方。
而且面前的秦軍大概有二十余萬。
按照他的估算,應該還有一部分秦軍沒有露面。
數量大概在十萬以內。
這就符合他推測的,大秦一共五十萬的兵力。
當然還可能更多,但若是那樣,左谷蠡王立功的時候就到了。
冒頓仔細審視地圖。
想要看出一點不同之處。
“最后那些兵力,你們放哪了呢?”
冒頓皺眉,不斷審視地圖的每個細小之處。
口中輕聲說道。
就在這時,身側的將士忽然來報。
“報!”
“右谷蠡王部下,傳來戰報。”
右賢王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接過。
略微掃視一眼,就遞給冒頓。
冒頓看后眼角一動,與右賢王對視一眼。
頓了幾息才猛然大笑。
“好!”
“大秦如此拼死,為的就是阻止我們拿下西域。”
“可現在仗還沒打,右谷蠡王便找到了拿下西域的辦法。”
冒頓轉身看向其余將領。
眼中盡是自信。
“如此算來,我們已是未戰先勝!”
“哈哈哈!”
眾將一聽,皆是面露喜色。
“這樣等右谷蠡王準備妥當。”
“我們可謂是三面夾擊。”
“大秦何來余力應對。”
“到時,他們不止要將月氏、河南地吐出來。”
“只怕這陰山以南的九原、云中兩地也要給我們!”
將領興奮出聲。
“到時就真如單于所說。”
“就算大秦再強,也不過是被我們按在鼎里的肉。”
“遲早也給他煮爛了!”
胡人眾將皆是興奮。
絲毫不再顧忌秦人前出。
甚至滿心歡喜的后撤,一點不打擊士氣。
右賢王以防萬一,還將自己麾下的部分騎兵派去了東側。
防止大秦當真向東襲擊長城后背。
冒頓對著麾下繼續說道。
“即是如此,我等當可略等幾日。”
“等右谷蠡王帶著西域眾部,與我們一同伐秦。”
“到時不管大秦有多少兵力,我們都可從容面對!”
話音落下,眾人皆是打算暫時撤兵。
可這時,那大軍東半部分。
原本緩速前出的數個大秦方陣。
忽然開始加速。
并且幾乎是全力向前推移。
甚至與西側的大軍方陣,一時間拉成了一道斜線。
如此一幕引得所有人都愣住。
他們還真是想先拿下舊趙長城?
右賢王麾下的數萬騎兵反應極快,甚至在沒接到命令時就停止后撤。
轉身開始想前出的秦軍沖鋒。
馬蹄滾滾。
冒頓沒有阻攔。
就算是要等,他們也不可能舍棄舊趙長城。
舍棄舊趙長城就是舍棄陰山,代價太大。
只見他冷喝一聲。
“既然秦人如此急著找死,那我們就成全他!”
“我胡人何曾畏戰?”
“爾要戰!那便戰!”
就在大軍開始正式沖鋒之時。
四周將領中,有眼尖之人發現。
秦人加速,是因為從東方出現了幾個黑點。
而且那幾個黑點此刻正在快速臨近放大。
沒幾息右賢王也發現了。
頓時好似想到什么。
大喊出聲。
“不好!”
不等他說出來。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那遙遠的東方。
絲絲黑色的狼煙在快速凝聚。
哪怕是在陰云的遮擋,也是刺眼無比。
“秦人在攻打長城!”
“他們前出是為了阻攔我們支援。”
將領們皆是心驚。
可冒頓卻是喝了一聲。
“慌什么!”
“長城有我部十萬大軍。”
“怎么可能輕易被破。”
冒頓面色愉悅,甚至有些開心。
“我還正疑慮著,他們剩下的大軍在哪?”
“沒想到他們用在了最不該用的地方!”
“十萬大軍鎮守的長城,就算是他們二十萬關中精銳,也不可能短時間打下。”
“更不要說十幾萬的普通援軍了!”
冒頓看向南方,面有輕蔑。
“看來,蒙家與白家是要后繼無人了!”
一眾將領聞言立刻松了口氣。
右賢王還趁機拍了個馬屁。
“單于果然是我胡人千年一出的明主!”
“早有先見之明,蒙恬、白仲之流,完全沒有資格與您對陣!”
“也只有換做其父白起,才能與單于過上兩招!”
冒頓擺了擺手。
眾將也是大松口氣。
正想著可以輕松派軍支援。
可那越發臨近的斥候。
未到跟前便猛然大喊。
“長城危急!”
“長城危急!”
“秦人三十余萬大軍,突然襲擊,死攻長城!”
“將士們已經快要頂不住了!”
話音未落。
冒頓驚站而起。
“什么?”
“三十萬大軍?”
“怎么可能?秦人哪來的那么多援軍?”
“就算他秦始皇舍棄咸陽不顧,最多不過來援二十萬!”
胡人將領們皆是震驚。
隨后便面色大變。
慌忙開始傳令。
“快!快!”
“立刻繞路,不要理會阻攔的他們。”
“從北邊繞路,支援長城!”
冒頓瞪大了眼睛。
大秦那幾近衰敗的白家,不可能給自己傳假信息。
大秦不可能多出來這么多兵力!
他此刻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長城守軍一時間誤判了敵人數量。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猛然扭頭,看向秦軍陣型的西側。
當看到大量的車弩,沒有放在東側阻攔他們,反而是率先被布置到毫無人煙的西側之后。
面色猛然大變。
“他們舍棄了月郡!”
東方。
狼煙接連天地,與陰云交融在一起。
一名胡人將士。
正拿著長刀,沿著長城拼命向著西側奔跑。
他不知道狼煙為什么忽然被點燃。
也不知道為什么西側山坡會被忽然襲擊。
他只知道,率領他們的右且渠得到消息后很是焦急。
不僅舍棄了重物,言語間還不停的呵斥督促。
將士已經是盡力在向前趕了。
可前方同樣是向那邊匯聚的將士們已經將路堵死。
身后那位年輕的且渠還在催促。
將士有些不耐煩。
多少人襲擊,就將他嚇成這個樣子。
長城可是有著十萬守軍,就算長城之上破了。
長城后方駐扎的大軍,也會立刻將對方擊退。
如此慌亂的向那邊匯聚,不僅不能解圍。
還很有可能被秦人偷襲了空虛的東側。
將士有些不滿,但卻不敢犯上。
只能再次開口詢問。
“到底有多少秦人襲擊啊?”
“伱倒是給個實話啊!”
可那面容凝重的且渠一說到這里,便不開口。
搞的一眾將士都是心中不滿。
他們這些老兵還能被嚇跑了不成?
嘆了口氣。
這時,前方將士終于有了松散的痕跡。
他們也趁機向前擠了進去。
正好此地是長城向北拐了一個小角。
他們貼著城墻,能看到西方的全貌。
那將士迫不及待的沖到墻邊。
想觀察過后,以此說教那年輕的且渠,彰顯自己老兵的經驗。
雖然他注意到,墻邊的將士們面色都不太好。
可還沒來得及多想,下意識就將腦袋伸了過去。
下一刻,老兵呆愣原地。
面色幾乎在幾息之間便化作慘白。
在他前方遠處。
整個寬達數里的斜坡之上。
密密麻麻到處都是秦軍。
他們頭頂,道道巨大的火球劃破天空。
遮天蔽日的箭雨瘋狂的傾瀉在前方長城之上。
密集的木梯幾乎擺滿了長城下的斜坡。
秦人如螞蟻般不畏生死。
瘋狂的向長城之上爬去。
這短短數里的長城。
此刻已經近乎被秦人占據。
不斷有胡人將士慘叫著被扔下去。
那些和他一樣支援過去的將士。
甚至趕不到那里,便被擋在原地。
此刻,還能抵抗秦人的,也只有長城后方駐扎的兵力。
可將士轉頭,繼續向西看去。
這一幕并不是唯一。
在更遠處。
更西方。
求援的狼煙更早的燃起。
甚至有的地方,已經重回安靜。
將士狠狠打了個寒顫。
剛想回身警告且渠與同行的將士。
卻見那且渠此刻瞪大眼睛、張大嘴巴。
手指顫抖的指向身后。
將領還沒能開口。
“砰!”
“砰!”
“砰!”
恐怖的車弩瞬間臨近。
血肉炸裂。
轉角化作一片地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