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城前線。
蒙恬面無表情的臉龐死死盯著那不斷向北繞路。
想要甩開秦軍,支援東方的騎兵。
身側,白仲很是緊張。
他不時看向身后。
那代表月郡十五萬回撤的大軍。
已經成功從他們身后到達西安陽北方。
與蒙恬帶來的十數萬援軍匯合的旗幟。
已經升起良久。
此刻。
月郡十分空虛,只有不足五萬兵力。
甚至為了以防萬一,除了留下的斥候。
都已經撤到了月郡中部。
若是右谷蠡王帶軍襲擊,他們就會繼續后撤。
甚至是整個放棄月郡。
但若是到了那一步。
蒙恬等大軍便不止要防備北方。
甚至還要小心左側。
會更加艱難。
但這已經是蒙恬所能想到逆轉局勢的最好方法。
只要此戰賭勝了。
舊趙長城重歸大秦。
那么緊貼著的陰山,就會成為秦軍隨意可以進出。
繞行胡人駐軍后背的前出之地。
到時候胡人根本不敢在河南地附近停留。
不奪回陰山就只能后撤。
就算他們是騎兵,就算他們速度再快。
可他們也要休息,也要駐扎。
不可能任由后背隨時可以出現敵軍。
這是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取舍。
是冒頓都沒能防備的計策。
可風險便是被冒頓提前識破。
不僅長城難以攻下,就連月郡都可能白白丟失。
蒙恬可以說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可他還是面無表情。
只是不斷的下令。
“右側方陣停止前出。”
“開始回撤!”
可身旁的白仲卻是有些不安。
“現在就回撤?”
“可否再等等。”
“東方情況還未明朗。”
“回撤了胡人便可肆無忌憚的支援過去!”
蒙恬卻是輕聲道。
“方陣拉開的太長,再不收縮就要開始混亂了!”
“如此時間,成即成,若是不成長城也再不可能拿下。”
話語剛落下。
白仲就看到,那最前方的方陣有些松散變形。
與身后的方陣間隔變大。
哪怕還未與胡人接觸。
都有些亂了陣腳。
這樣下去馬上就會成為破綻,被胡人穿插包圍。
幸好帶頭沖鋒的將領十分謹慎,觀察到這一幕立刻停止前出。
開始原地重整陣型。
白仲狠狠松了口氣。
有些欽佩面前的蒙恬。
果然,陛下命其為主帥是有道理的。
自己的判斷確實沒有蒙恬這般精細。
接下來,他們只要等東側的消息便可。
若是成了,河南地就變得更加穩妥。
接下來的雙方爭奪的焦點與會戰之地。
也會變成西域與月郡之地。
若是不成,大秦將徹底失去河南地、月郡、甚至可能連九原郡、云中都要受到牽連,收縮防線。
若是東側再潰敗,大秦幾乎就會失去五分之一的疆域。
就在秦將們忐忑之際。
北方的冒頓已然面色凝重。
他沒想到。
不管自己如何謹慎,最后還是小覷了對方將領。
當最西方的狼煙燃起之時。
冒頓其實已然心中有數。
長城只怕是要守不住了。
陰山只怕也保不下來。
冒頓面色有些難看。
但還并不至于讓他認為自己處于劣勢。
就算讓對方鉆了漏子。
也只是冒著巨大的風險,略微扳平了一絲劣勢而已。
不管是東方的左部南下。
還是即將完全淪陷的西域。
都是大秦無法承受的死穴。
冒頓內心安慰了一下自己。
隨后讓斥候給秦將送了一句話。
“行如此驚險之舉,當真膽大!”
“此次就讓你占些便宜。”
“可就是不知,等你接到其他消息,還有沒有膽子,再這樣做!”
冒頓冷笑一聲。
“等東部南下,與西域淪陷的消息出現。”
“我不信這蒙恬還敢如此冒險!”
話語落下,冒頓也不再猶豫。
絲毫不做作的大喝。
“此戰,是我們失了先機!”
“不過不要在意。”
“等左谷蠡王準備齊全,我們從西側進攻。”
“到時拿下月郡,廣闊的河南地就會徹底向我們敞開。”
“再無阻礙。”
“秦人只能回守舊長城。”
“現在打下來的舊趙長城,還不是要白白舍棄!”
“他們敢舍棄月郡傾力來奪。”
“我們暫時讓給他們一截城墻又如何!”
“長生天在上親眼看著。”
“榮耀終歸會是我們的!”
下方將領頓時跟著大喝。
各部族將士們也開始逐步向北后撤。
看到這一幕,蒙恬大松口氣。
他知道成了。
于此同時。
東方也有斥候趕來。
滿是喜意的大喊。
“長城攻下了!”
“舊趙長城攻下了!”
“三十萬大軍摧古拉朽,胡人抵擋不住,已經被迫撤進陰山。”
如此消息,讓所有將士都是心神一振。
白仲也是大笑出聲。
如此冒險之舉。
當是讓人心驚膽跳,可結果卻又如讓人興奮不已。
這種感覺是在讓人上癮。
可就在這時。
冒頓的話語被一個冒死而來的斥候傳到。
將士們毫不在意。
還取笑冒頓,是死鴨子嘴硬,不肯認輸。
興奮的將領之中,只有蒙恬卻是再次皺起了眉頭。
將領們不知道。
他可是知道,真正的危機還在東方,在西域。
冒頓說的消息,會不會就是這兩處。
蒙恬其實并不太擔心西域,他心中有著應對的方案。
唯獨心憂的就是東部。
那只帶了一萬將士的長公子,當真能擊退箕子朝鮮,與丘林氏的大軍嗎?
更何況,匈奴左部可是還有這十數萬大軍未曾出現。
他們是在守衛龍城,還是在等待時機,誰也不知道!
就在這時,一封從后方加急傳來的密信正巧趕到。
而且持信人面色冷漠,如同圣旨般誰都不讓接手。
單單見到蒙恬,才親手交過去。
蒙恬見到此幕,頓時心中一涼。
生出些許不好的預感。
打開信件。
第一行大字。
“箕子朝鮮滅國,丘林氏被圍!”
蒙恬頓時大松口氣。
沒想到竟是捷報。
可捷報為何要如此謹慎。
面前的傳信人卻是凝重的示意蒙恬繼續看下去。
“太子前出尋覓左部蹤跡。”
“被其埋伏,左部十萬大軍圍困。”
“今不知后果如何。”
“冒頓但若以此要挾。”
“當可同意!”
看著后方那鮮紅的大字。
蒙恬只覺的渾身泛起涼意。
果然,太子殿下這一路太過順利。
百戰不殆,養成了這樣冒進的習慣。
但蒙恬并不埋怨。
畢竟,不管換做是誰,就算是他替換成太子。
都不可能做到更好了。
南下萬里疆域、西羌青海、箕子朝鮮、丘林氏。
這些功績加在一起。
就算是始皇帝也會自傲,也會認為自己天下無敵!
蒙恬嘆了口氣。
這樣的消息不能告知大軍。
他也知道冒頓為何如此自信。
只怕是手中有著太子殿下這個底氣。
蒙恬回身向北望去。
皺眉思考,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代價,將太子殿下從胡人手中換回來。
河南地肯定是要不了了。
只怕還要舍棄月郡。
至于九原本就是殿下自己打下來的。
丟了就丟了。
蒙恬唯一擔心的就是,那云中郡可是大秦自有的領地。
只怕冒頓會趁機將其要了去。
那樣更東側的雁門就成了前出的孤島。
隨時都可能遭受匈奴的侵襲,難以守衛。
在蒙恬心憂之時。
那北方。
長城被破的消息也終是傳到冒頓耳朵里。
周邊將士皆是沉默。
士氣略有低沉。
可冒頓卻是絲毫不在意。
面色昂揚,猶如春天的青草一般。
絲毫不見泄氣。
“傳令右谷蠡王。”
“加快速度,收攏西域。”
“各部族開始向西進發。”
“此刻月郡空虛,只怕還不到五萬守軍。”
“誰趕得快,打下的領地就是誰的!”
話音落下。
眾將瞬間瞪大了眼睛。
就連右賢王都略有興奮。
月郡可是好大一塊。
誰得了至少都是再造出一個四大貴族之一。
甚至有可能出現第四位王!(太子的左賢王一直空缺。)
冒頓看著極其振奮的將領們。
略微一笑。
此敗確實不放在他的眼里。
更何況十萬大軍又不是全被滅了。
秦人只是仗著人多,突襲了幾段長城。
胡人將士搶不回來,便也退去了。
死傷總共不足兩萬。
還傷不到皮肉。
冒頓轉身,忽然問了一句。
“左部的消息是不是該到了。”
“有好幾日沒有聽聞。”
身側右賢王也是點頭。
“確實。”
“按照時間,不管箕子王朝能否攻下潦東。”
“此刻都該來信了!”
兩人話語剛落。
那北方,出現一個渾身狼狽。
丟了馬匹,只靠著一雙腳步行而來的丘林族人。
他為了趕路,大漠之中拼命驅使馬匹。
卻沒想到將其活生生累死。
只能徒步而來。
為此耽誤了數天之久。
不過還好,他的信件并不是救命之用。
若他是報往左谷蠡王的,只怕是自盡的心都有了。
當他靠近,告知四周護衛。
“報!”
“丘林氏來信。”
冒頓眼前一亮。
剛才的戰敗,不管如何還是會影響軍心。
此刻東部戰報來的正是時候。
正可拿來振奮大軍。
那將士本想將信件交個右賢王,呈給冒頓。
冒頓卻是直接說道。
“念!”
“讓將士們聽聽,我胡人左部,在大秦東側取得了何種優勢!”
話音落下。
那將士卻是面色難看。
冒頓一愣。
難不成潦東郡還真沒能拿下?
可身側的將士一個個都已經翹首以待。
冒頓頓時惱怒。
“看什么,讓你念就念!”
“就算沒拿下又如何。”
“我胡人做事從不掖著藏著!”
話語落下,那將士終是一咬牙。
大聲念了出來。
“丘林一族愧對單于信任。”
“受秦人銀甲騎兵埋伏,三萬大軍折損。”
“未能攻下潦東。”
“箕子朝鮮更是被那大秦長公子帶兵徹底踏平。”
“今,漁陽、右北平、潦西三郡大軍反攻。”
“恐將圍困榆多勒城。”
“丘林氏無能,只能暫退守城。”
“現求援左王,求援王庭。”
“還請支援數萬騎兵,以解丘林危局!”
將士話剛說完。
冒頓便再也忍耐不住的暴呵。
“求援不找左谷蠡王。”
“求到這里做什么?”
隨后又質問。
“那銀甲有多少人!”
將士咽了下口水。
“五五千人。”
頓時,所有人都忍不住嘆氣。
僅僅因為五千人,整個東部的布局全部毀于一旦。
冒頓更是直接失態。
“廢物!”
“當真是無能!”
“就不該信這成事不足的丘林氏!”
“左谷蠡王在干什么?”
“他瞎了嗎?”
“眼睜睜看著丘林氏被圍?”
暴怒的冒頓讓傳信的斥候心驚膽戰。
也讓四周將領再次沉默。
冒頓停頓兩息,注意到了因為自己失態,再次丟失的士氣。
更加惱怒。
可還是不得不緩了口氣。
閉幕良久才平復。
“無礙!”
“左谷蠡王定會前去支援。”
右賢王也是出聲道。
“這丘林氏不向左谷蠡王求救,為何將信傳到這里?”
“他想干什么?如此擾亂軍心,不知安了什么心!”
冒頓卻是抬了抬手。
沒有讓右賢王繼續說下去。
“這些不重要,等我們拿下月郡,拿下河南地。”
“回到龍城一并處理。”
“現在,當務之急是立刻西進。”
“況且,有左谷蠡王在,東部翻不起浪花。”
右賢王也是立刻幫腔。
“沒錯,我們唯一忌憚的銀甲騎兵,沒想到大秦竟然用到了東部。”
“雖然確實解了潦東危急。”
“但也讓我們再無顧忌!”
冒頓也是點頭,眼睛危險的瞇起。
“怪不得那秦始皇膽敢增援二十萬大軍。”
“原來是此舉。”
“不過沒關系,照樣改變不了大局!”
冒頓再次挺起胸膛。
相信整個局面還在他的掌控之中。
一眾將士雖然相互對視。
但對面前形式,還是極其樂觀。
再次開始催促麾下。
加快西進,最好能搶先將秦人五萬大軍打退。
占據月郡,他們也可成就更高的地位。
大軍開始徐徐轉向。
就連那從陰山退出來的八萬步兵也開始向西。
冒頓嘆了口氣。
剛要收拾心情,再次為眾人鼓勁。
遠處,再次出現數名斥候。
不過,這次卻是從北方王庭腹地趕來。
這次。
冒頓終是不敢讓其念出來了。
不過從王庭傳來的消息。
只怕也無大礙。
很可能就是左谷蠡王南下對付秦人的稟報。
這次,那受罵的將士學聰明了。
也不傳話,直接讓那龍城的將士上前。
卻見那人焦躁的跑到跟前。
不等冒頓先開口。
便大喊道。
“單于!”
“大事不好了!”
“秦人銀甲重騎太過兇惡。”
“左部大軍接連大敗。”
“現已被大秦的銀甲騎兵圍困在姑衍山了!”
冒頓本不在意的面色,猛然僵住。
這次,就連右賢王、周邊的二十四長都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
冒頓更是眼睛瞇成了一道縫,開口問道。
“伱說什么?”
“是左部大軍,將那銀甲圍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