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枚水晶中,紫色的水晶首先亮起,讓緹蘭的意識穿越時空的阻礙,緩緩降臨在那封存的記憶碎片中。
奔走在草地和灌木間,那翠色的葉子間有著零星的花朵,花苞隨意的舒張,露出其中嬌嫩纖細的花蕊,一只背生藍色花紋的美麗蝴蝶在其中停歇。
緹蘭坐在這草地間,小心的撥開草葉,兩手緩緩捧向那蝴蝶,但這輕微的動作還是嚇到了那個小生命,它那輕盈的扇動翅膀,從她指尖飛過,而蝴蝶翅膀掠過那細微滑膩感讓少女銘記。
這就是蝴蝶嗎,少女呆呆的看著指尖那殘留一抹的鱗粉,心中升起諸多新奇和訝然,有如盛夏的清水,這種感覺深深的留在記憶里,難以忘記。
很多年之后,她走在滿是玻璃箱和植株的長廊,這里燈光明亮,周圍的墻壁上還有小小的標記,‘機械議會C19昆蟲植物研究所’。
穿過長廊,來到一處辦公室,這里已經有人在等待她了,對方坐在桌后看不清面容,大概記憶的原主人也有些模糊了吧。
“崔蘭,你之前的申請通過了,組織同意你調去A8951研究所,參加神之王座的研究項目。”
“謝謝老師。”她彎下身感謝。
“無妨,可以告訴我你想去那里的原因嗎,據我所知,你一直以來只對蝴蝶感興趣,如今為何想要參與那種大型項目呢?”
“這……”腦海中的記憶畫面不斷劃過,緹蘭在其中看到了一個個不同的場景。
有帶著蝴蝶標本上學被同學歡迎喜歡的畫面,有夜晚燈下冥思苦學的畫面,有獨自在實驗室看著玻璃箱中毛蟲破繭成蝶的畫面,有發表論文后收獲清冷的畫面,還有浴缸中望著自己手腕發呆的畫面。
“大概是覺得,蝴蝶這種生命和意象應該有更多的可能。”緹蘭順著記憶,本能的說出答案。
“丑陋而嚇人的毛蟲,在經過漫長的蛹化和蛻變后,成為美麗蝴蝶的過程。”
“我明白了,你認為目前的人類依舊處在相對愚昧和丑陋的階段,需要徹底的蛻變,才可稱上‘美麗’對吧。”對方是極其睿智的前輩,僅憑幾句話就能明白崔蘭心中所想。
“是的,老師。”
“大膽去做吧,這應該就是你的使命。”話音遠去,眼前的一切再次化為白光消散。
再一次睜開眼時,已經是處在深空星海中,而此刻的狀態有種極其陌生的感覺,她已經沒有了人類的軀體肉身,更類似一種火焰凝聚的高維生命。
這是……漆黑太陽·崔卡蘭斯?緹蘭升起一陣明悟
宛如另一個太陽,在這恒星系內緩緩燃燒,散發著淡紫的火焰和光芒,而她的心念閃過,無數精神意識在腦海中閃爍,有如一個個閃爍的星星。
每一個閃爍的星星背后都是等待命令的高等‘蝶目種’,她們成萬上億,有如數之不盡的光點,承載著這無數意識的祈愿,她也擁有了匹敵神靈的力量。
還未等緹蘭熟悉記憶中這奇異的狀態,視野前方的深空在某種奇異力量的作用下緩緩塌陷,然后凹了進去,猶如黑洞一般。
之后她攜帶著環繞的無數紫色光點,穿過這漆黑的深空,進入那塌陷的空間孔洞中。
一切的感知都在傾覆劇變,世界宛如光怪陸離的畫面,撕扯拉伸,然后又在一瞬間恢復原狀。
等她再次觀察周圍的一切時,作為漆黑太陽的她已經來到了星海的另一端,眼前正在進行無比激烈的戰斗。
眾多戰艦在星海中交火,戰場上各種戰機飛舞,留下紛亂的尾跡,在兩方交戰的不遠處,一顆銀色的星球上也在進行慘烈無比的戰爭。
銀色金屬的飛翼,機械構造的身軀,諸多人工天使在行星上環繞,她們和降下的雷翅種進行戰斗,兩者都有著金屬般的翅膀,擅長召喚和指揮機械集群作戰,此刻星球上到處都是穿梭的自律單元,它們相互搏殺,無數火花和電流飛濺,各種機械殘骸遍布星球表面。
然而這些都不是戰場上的重點,從太空中遙望,一個比星球小上3倍雷電光球正緩緩降落下去,在那藍熾的電流核心最中央,能依稀看到一個人形的輪廓。
漆黑太陽·艾摩倫琴,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名詞。
隨后就見一道璀璨的雷光長矛從深空中閃耀,以艾摩倫琴為中心,刺穿身下的這顆機械星球。
引力和電磁力在星海中糾纏,使得刺穿后被拋飛的機械生命緩緩飄起,然后又被磁電撕裂成碎塊,那刺眼的電光長矛一次又一次鑿擊這顆星球,每一次都將星球的核心撕裂部分,帶起無數死亡的人工天使。
電火激蕩,炸裂的火花四下流溢,那一次次鑿擊貫穿,有如夢魘般敲打著所有人工天使,直至最后,一枚閃耀紫紅光芒的核心從地底深處抽離。
望著那孤立無援,有如心臟緩緩脈動的核心,現場的人工天使升起無比恐懼和不甘的情緒,然而這并不能阻止艾摩倫琴的行動,祂如冷酷無情的劊子手般,將那核心撕開,無數碎片和火花四溢,這樣的舉動也宣告著漆黑太陽·柔的徹底毀滅。
世界安靜了下來,那些抗爭的人工天使一個個陷入呆滯,不少徹底進入靜默狀態,有如熄火死去一般。
可憐可嘆
‘這樣的代價,我們還要承受多少次呢……’在一切的畫面遠去時,緹蘭仿佛聽到崔卡蘭斯在回憶中低吟。
結束了崔卡蘭斯的回憶追溯,緹蘭拿起最后一枚水晶,這枚金色的,象征赫法西墨的水晶,其中奇妙的感覺沿著手腕蔓延至全身,仿佛有熟悉,又有莫名的厭惡。
意識再次沉浸入遙遠的記憶之中,無數畫面撲面而來……
“你叫赫朗是吧?”
還沒等緹蘭適應這記憶中的身軀,一陣疼痛就從鼻子上傳來,他緩緩撐起身體抬頭,這才看清身前高大兇橫的孩子。
對方看著不過10歲,卻比自己還高,那現在他應該是處在赫朗很小的時候。
“你那是什么眼神,想報復我嗎?”對方嘲笑著將他衣領抓起,然后又踹了一腳,落在肚子上。
劇烈的絞痛從腹部傳來,這時的她不得不蜷縮身體在地上掙扎打滾。
“滾吧,下次別來這打擾我們。”說完,對方帶著幾個同齡的跟班,囂張離開。
多年后,一陣敲門聲讓緹蘭醒來,他看了下鏡子,此刻的赫朗已經是30歲出頭的模樣,戴上眼鏡后則有了幾分儒雅的學者氣息。
打開門,一對夫妻卑微的彎身,向他祈求,即便時光變幻,但從外貌的輪廓和特征上,他依舊認出,這就是小時候曾欺負過的那個男孩。
“什么事。”話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祈求您借給我們一筆錢,我的孩子他……”原來他們的孩子得了異變的怪病,這樣的病癥治療起來格外昂貴。
自從第五紀元的亂戰拉開后很多星球和居住星都遭到了污染,病毒,輻射,異變各種危害時常發生,這使得殘存下來的人類時常面臨各種病癥侵襲。
曾經敵對的人來到他身前懇求,他可以在這個時候好好羞辱對方,報答幼時的痛苦和仇恨,他也可確定,對方不敢反抗,因為他們還想救孩子。
但此刻的赫朗并沒有這樣的心情,只是冷冷的看了對方許久,然后幫他們聯系了自己熟悉的一位學長,對方如今正好是這方面的醫療專家。
“至于醫療費用,你們暫且不用管,不過……”他頓了下。
“希望他今后會是個好孩子吧。”說完,他不給對方道謝的機會,關上了門。
時間再次過去多年,如今的赫朗已經成為昆蟲學派的大師,被確定為下一代學派的核心,而他也即將調往其他星域科研。
“我就是那個您當年救下的孩子,非常感謝赫朗老師。”一名有些微胖的青年誠惶誠恐的將花束遞給他。
緹蘭注意到對方胸口的徽章,看來這個孩子后來考上了一個不錯的大學,這在機械議會的時代,也是難得的人才了。
懷著欣慰和意外的復雜心情,原身接下了花束,又了看了看遠處站在護欄外,那兩位已經變老的夫妻,對他們微微點頭,算是為當年的恩怨畫上句號。
‘盡管故事的開頭并不讓人喜悅,但或許,它仍能迎來一個好的結局。’坐在飛船靠窗的位置上,赫朗在日記本上寫下這樣一行字跡。
不知多少年后,已經成為漆黑太陽的他屹立在星海中,和另一位熟悉的身影并肩站立,而在他們身前則是一個不斷旋轉的巨大星云旋渦,其中藍紫兩色的光沙環繞,銀色的星光閃爍其中。
“太陽的碎片。”
“月亮的祈愿。”
“星星的奇跡。”
“現在都為我們所獲得。”赫法西墨的話音中帶著無比的滄桑,距離他曾為人類的年齡,已經過去不知多少時光。
“你要怎么做呢,現在結束第五紀元的一切,開啟一個純粹而統一的時代嗎?”崔卡蘭斯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不。”赫法西墨搖頭。
“它并不能在我們手中開啟,那樣只會讓錯誤延續……”
“賽蓮,倫琴,奧摩……還有很多人,都已經不在了,為了獲勝和延續下去,我們犧牲了太多太多,以至于完全扭曲了模樣。”
“漆黑太陽的模式走到最后,人類文明就只會剩下一個人,那就是作為神靈意志的那位,其余眷屬最后的結果就如我們使用的諸多工具一樣,她們不會思考,也不會有意見,當然也無法成為真正的文明。”
“倘若由我們來開啟下一個紀元,那今后的人們都會認為這是值得的犧牲,并歌功頌德吧。”
“我們已經開了很壞的頭,不能再讓這種事延續下去了。”他的聲音滿是嘆息。
“可是你我也清楚貿然將權力交出去的后果,若未來不由我們掌控,那今后又會是怎樣的人來行使這份權力。”
“這是人類必須走過的黑暗,但將未來交給誰,則由我們來考驗。”赫法西墨開口,聲音鏗鏘有力。
“如果有人能克服諸多困難,力挽狂瀾,將我等擊敗,你就愿意將這份未來交予給ta嗎?”崔卡蘭斯再次詢問。
“丑陋的蟲子破繭后,真的就會成為蝴蝶嗎,ta會是我們等待的十七年蟬,還是另一個更為黑暗的飛蛾。”
“人是無法保持永恒不變的,ta所建立的一切也未必更好……”崔卡蘭斯再次述說。
“你在動搖我嗎?”
赫法西墨和崔卡蘭斯這兩大漆黑太陽于星海中相互摩擦和湮滅,帶起無數細碎的空間裂痕。
“我沒有動搖你,只是闡述一個事實,你如此的篤定的認為現在的一切皆是痛苦和黑暗,卻又如此的相信未來會更好,這究竟有幾分依據,還是說你早已心生疲憊,將一切寄托在某種虛無的幻想之上。”
“發怒沒有意義,你我遲早要面臨真正的問題。”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將審判的機會留給祂吧。”最后兩者達成了某種共識,注意力也再次轉向那旋轉的星云旋渦。
“摘自四原初的靈魂碎片……”
旋渦中那透明的碎片相互拼合,形成熠熠的魂靈。
“月亮王座中沉睡的靈性……”
湛藍和妖紫的光華在流轉中匯入那空白的魂靈。
“曾經人類和洛蘭希婭定盟的約定……”
旋渦中的閃爍繁星歸位,形成天穹般的永恒盟約書卷。
“這是,黑色的預言書……”
“這是,最后亦是最初的故事……”
無數星光在盟約上閃爍,組成瑰麗的文字,印入艾竭卡之海深處。
“最后的最后……”兩人的目光聚集在那緩緩落下的藍紫淚滴上,這承載無數祈愿、靈性、約定的奇跡上。
“你會為ta怎么命名呢,這個孩子會作為最終的審判降臨于世,決定是否摧毀下一個紀元,繼承我們的道路,還是選擇那個不完美的世界,將其延續。”
“我不知道……”赫法西墨少有的感到一種解脫和疲憊,他已經很老了,這種衰老體現在心靈的磨損和人性逐漸的流失上。
“這樣啊……那就讓我來給ta取個名字吧。”崔卡蘭斯最后開口。
“以你的名字作為人類側的代表,以那位艾竭卡之海的偉大意志作為命運側的代表,兩者相合,約定的結果。”
“赫法西墨——洛蘭希婭,就取名為‘赫希婭’吧。”
“你看怎樣,是不是很可愛美好的名字,雖然那位殿下冷漠冷淡,但有了這樣的名字,也多少能從祂那里獲得一點點溫暖和善待吧。”
仿佛是得到最后的啟示般,那凝結的淚滴在這剎那化為藍紫的光芒散開,向著整片星海擴散,流離消失
直至千年后,再次相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