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郢州戰事,韋刺史原本的謀劃是繼續派送細作,利用魏境蠻族人的不安分,擾亂魏軍后方的糧草通道。因為兵能三日無糧,戰馬不行!
可惜這次,有謀略威名的韋叡失算了。趙芷在他來郢州赴任前,就利用兩軍暫停交鋒的對峙時間,親率荊州兵,深入高山叢林,把勢力大的蠻族首領全殺了,并讓他們各自的族人,把一顆顆頭顱送至其余蠻部。經此警告,魏軍非但運糧無憂,還征了不少蠻勇為兵。
是以韋叡聽到皇帝這么說,心終于一松,先罵:“誰能想到呢,區區婦人,這么難纏!”
而后他問:“陛下覺得元恪可能派誰接替趙芷?”
蕭衍也先感嘆:“是啊,區區婦人,再有能耐也該在后宅相夫教子,也就是索虜不識規矩,才……”
他搖搖頭,轉回正題:“最有可能是李崇。”
韋叡也猜到是李崇,于是說:“李崇早前在荊州任過刺史,擅兵源征調,也比趙芷懂得安撫百姓,好處是他的打法,臣還算熟悉,陛下放心,臣一定守住郢州,不再丟失一城!”
蕭衍面笑眼不笑,指指旁邊的棋盤,等韋叡把棋盤搬過來,坐到對面,蕭衍才帶著恨意道:“王茂、呂僧珍、曹景宗在我身處困境時,忠心跟隨,如今他三人全被刺殺殞命,我要是不殺元恪得意的將領,怎消我心頭恨,怎安慰臣子英魂!如若趙芷留,殺趙芷,李崇來,那就殺李崇,我將棋局擺開……”
他話沒說完,武官送來一封密報。
信展開,蕭衍的眉頭隨之皺起,信里是揚州細作查到的消息,閱看完,蕭衍握拳輕落在棋盤上,氣息明顯加重了。
“元勰拒絕元恪的召回,執意留在揚州。”
韋叡一念之間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大驚:“怎會如此?元勰不會不知此舉將讓元恪更忌憚他,那他駐扎揚州大營,十幾萬的兵馬……我們在洛陽的細作真是沒用!這么大的變故,竟沒察覺風吹草動!”
蕭衍自己捏棋,擺放,韋叡不敢吭聲,知道皇帝并非在下棋,而是用一種失傳很久的卜筮術,推算天時、地利、人心。
他們扎營之地靠山,風雨無常,帳頂響起灑豆般的雨點,也就一刻多時間,雨又歇。
蕭衍額頭浮出薄汗,說道:“二虎相斗,原是好事,怕就怕元勰這頭壯虎輕而易舉咬死洛陽那頭幼虎,到時我們別說坐山觀虎斗,恐怕情勢要更加艱難。一旦元勰篡權,幾十萬魏軍必然同心,想破此局,只能現在!”
韋叡:“陛下有何計策?”
“相州刺史王顯,無論用什么辦法,讓他返回洛陽,回到元恪身邊。誰都有可能背叛元恪,唯王顯不會!王顯之前替元恪暗察百官,掌握不少朝官的把柄,有他返回洛陽,才能在最短時間里替元恪收攏臣心,去除異己。還有,王顯醫術了得,有他在,可防備元恪被毒藥手段暗害。”
韋叡:“臣估計元恪面對突然而至的困境,也會想到召王顯回跟前,為盡快促成此事,不如臣派人去相州放出風聲,讓王顯以最快時間去洛陽?”
蕭衍點頭。
一君一臣此時尚不知,先擺開棋局者,已經先謀一步。
當夜,元魏相州。
百余騎兵突訪刺史府,帶給刺史王顯一封信。
信是太師元勰親筆書寫,內容是他在戰場受了刀傷,軍醫皆束手無策,急請王顯去揚州。
騎兵頭領恭恭敬敬做個請的手勢:“王刺史,這就隨我等走吧。”
王顯笑著商量:“且容我一宿,交待好庶務……”
“嗆啷”一聲,騎兵頭領拔刀出鞘,冷了臉道:“太師吩咐我等,若請不動你,就不必請了!”
王顯一掃鋒利的刀,威脅回去:“是人就惜命,你們不過百余人……”
對方打斷他話:“少廢話,你回京的路全堵死了,王顯,我最后問你一句,走是不走?”
完了,當王顯聽到“回京之路全堵死”,心涼到底,明白他猜想的變故確實發生了。
更讓他心寒的是,起程之際,這名騎兵說道:“你可別有自盡的蠢念,別讓你的死,成為太師和皇帝不和的引子。”
隔日,葺波縣,魏軍大營。
軍司刁整正和游擊將軍李暉商議事情,一名武官來帳內傳話:“趙將軍請李將軍去糧草庫。”
“糧草出事了?”李暉疑惑不已,趕緊離去。
他才走,趙芷進來了,把一封信遞給刁整,而后一個字:“念。”
刁整見趙芷帶著殺氣,和往常很不一樣,他不敢多問,展信念道:“揚州刺史元珍死,太師久留揚州,朝廷命李崇都督南陽諸軍事,母親放心回京。”
總共四句話,真是一句嚇死他一句!
首先,這封信是尚書令尉窈寫給趙將軍的,在朝廷詔令送來之前,先一步告知,說明什么?說明送信過程里經手官吏,全是尉尚書令的人,還有,尉尚書令相信趙將軍對軍營上下的震懾,沒人敢散布信中內容。
刁整拭一下額頭的汗,手發顫,他想,天子怎可能容許太師久留揚州?只有一種情況,就是太師自己要留揚州,不再服從朝廷的調遣,揚州可是有十幾萬精兵啊!在精通韜略的太師手里,這十幾萬兵卒足以威脅司州武備。
再就是揚州刺史元珍怎么死的?其實怎么死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尉尚書令竟不在信中告知,接替元珍的新刺史是誰?那便表明,有太師在,誰去揚州上任都沒用!
最后,李崇來葺波大營接手戰事,那么趙將軍回京的唯一原因,就是接手皇宮禁軍的最高官職。
前后聯系,尉尚書令蔑視詔令,太師重掌兵權,趙將軍掌管皇宮禁軍……三鷹兇相,天將大變!
是夜,皇帝元恪因多日愁思,發燒陷入惡夢。他夢見三只異鳥從視野盡頭飛來,它們后方,有極其可怕、密密麻麻的天兵天馬,馬嘶鳴,人喊“殺”,巨鳥的翅從天而下,似要改天換地!
元恪身軀一顫,但是沒從惡夢里醒來,夢境忽然變換,一個頭頂怪眼的模糊身影破出迷霧,朝他走來。
元恪想看清對方,問:“你是誰?”
“怪眼”人離近,元恪才看清懸在對方額頭的不是眼,而是一個小燈籠,搖搖晃晃,怎么搖晃都遮擋怪人的面孔,搖晃得元恪心口煩躁。
“你是誰?”他發怒,再問,伸手去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