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開,彼花謝,水生浮萍天現虹。
光陰兩月過,立夏農耕作。
元恪親政后,先是免百姓雜賦,再嚴查各地州府佐吏,罷免所有虛擔吏職不辦差事之人。
進入四月后,青州、齊州、徐州、兗州不斷急送公文至京,四地的災情比去年更嚴峻,饑荒已致萬余百姓餓死。
另外,元恪得到密報,從入春到現在,北境的各個邊鎮旱情持續,滴雨未下,存水的溝渠也開始干涸,戍邊鎮將相互效仿,都借口沒收到朝廷要求賑災的公文,不僅沒有開官倉施糧,還把餓極了的災民往柔然方向驅逐。
甄琛等謀士對如何救濟武川、懷荒等邊鎮均沒什么好辦法,主要原因是柔然國仍內亂,軍事力量北撤,與魏境北域的距離不斷拉長,這數千里之距可謂地廣人稀!魏軍攻打柔然得不償失,長久無戰的話,北境的兵卒無功可建,繼而兵力衰落,無守御的心思,將領則進仕路難。
再就是北境各處防戍的鎮將,幾乎全調換成當年反對南遷的舊鮮卑勢力,是皇帝不想提拔的貴族,也是被朝廷漢世家深深厭惡的,這就造成鎮將們的后輩也無前途可言,越窮越貪,越貪越目無王法,因此朝廷派使者前往邊鎮,使者也不敢認真查訪,就跟去年派去恒州賑災的楊播一樣,無功而返,還差點把命搭在那里。
合格的謀臣當為天子解憂。
尉窈綜合前世今生的見聞,和元靜容、高婁斤、郭蘊、柳貞珠幾位好友在北境所寄的書信,以及去年就派去周游北境的契胡族勇士傳回的消息,她再請教父親和司州署的茍主簿后,第一次書寫奏章。
“景明以來,邊戍政以賄立,近邊兵為流兵,欺鎮戶為府戶……臣以為……”
尉窈解北鎮災亂的應對有三。
第一條對策,是緝捕殘害百姓、貪沒良田最多的一、二鎮將,敲山震虎之余,發布朝廷政令,命兵民齊心監督邊鎮土地,嚴格履行均田制。
次條對策,允許六鎮以及周圍恒州、朔州、夏州、燕州之地的鎮戶庶民,舉報軍主權貴肆意屠殺北人和欺漢兒的行為,凡舉報為實有功者,可遷往洛陽落戶,分配良田。
第三條對策,遣使核對六鎮的鎮戶籍冊,將饑民分散至沒有災情的州郡定居。
緊接著,尉窈又書寫兩封密奏,在合適的時機直接呈交給皇帝。密奏里有兩條對策。
既然魏師遠征柔然得不償失,那她的第一條密策,便是遣諜人去柔然和高車,散布六鎮防守疏松的消息,誘日子不好過的柔然人和高車部落來攻打六鎮。此舉可以稍微緩解六鎮畜牧物資的短缺,也可以提高各防戍營的警覺防御。
次條密策,是遣諜人冒充義士,聯合不滿朝廷的流民,以及對鎮將憤慨的小地主,進行小規模的起義。此舉為的是提前消滅六鎮不穩之因,也可借義軍之手,殺掉不執行均田制的軍主。
元恪一字不落地看完所有奏策,對尉窈說一句:“你這腦袋……”
尉窈驚恐,瞬間手腳冒冷汗,幸虧她提前備下了認罪陳述,只等皇帝把訓斥她的話說完。
“可得給朕留好了。”元恪難得惡趣味,看著堂下尉窈的神情在幾息內三變。
“奏請可用,字、用句需再練。”
“是!”
皇帝叫過茹皓,下令:“命尚書省擬詔,授尉窈‘中書議郎’職,命大長秋卿授尉窈‘御作女尚書’職。命中書省擬詔,州郡有品德兼優的女郎,可征召入宮試經,試經通過的女郎,在東極堂殿試。”
中書議郎,品秩為五品中,除了參議朝政外,還可參議禮儀、刑獄。
尉窈大喜,行大禮感謝天恩浩蕩,陛下終于正式班行詔令,給天下女郎進身為文官的機遇!
皇帝的心情轉好,朝官們趁機提出皇后之位不可久缺,為了皇嗣著想,應按典制廣納妃嬪,皇后地位之下,是左、右昭儀,三位夫人,九位嬪。
按照舊俗,所有被舉薦入宮的貴女,需在宮內進行一段時間的禮儀規矩訓誡,這段時間貴女們無品級高低之分,全被宮奴以“貴人”為尊稱。
皇帝駁回朝臣廣納妃嬪的建議,首批入宮的貴人只有四位,分別是于烈將軍的侄女于寶映,車騎將軍王肅的長女王普賢,黃門侍郎崔亮之女崔黎康,殿中將軍李續寶之女李佛兒。
家世雄厚的于族在此時立刻顯出不同,于家把于寶映的妹妹于寶妃舉薦為三品女官,婢女于峨薦為四品女官,一起跟隨于寶映進宮。僅從此點看,于寶映只要不在學習宮規期間犯大過錯,并成功“手鑄金人”,中宮之位基本屬于她了。
后宮最好的觀景地方是靈芝釣臺,于寶映姊妹正在此處游逛,于寶妃嘟著嘴埋怨:“我原本以為宮里是好地方,沒想到悶死了!沒有地方騎馬,連大聲說話都得防著別人聽見。”
于寶映輕笑,早學會掩飾凄涼,她誠心道:“這時候你離開皇宮不算難,我讓伯母想想辦法。”
“不,我就是抱怨幾句,我不想離開,長姊你心思簡單,我留下可以幫著你。”
“算上我才四個人,有什么可防的。”
“話不能這樣說啊,昨天我還聽宮婢在議論,說長姊只是大伯的侄女,不一定能被冊封……”
于寶映把手指豎到妹妹的嘴上,警告:“謹言少禍,要是再亂說,你不想離開我也會讓大伯母把你帶離宮掖。”
婢女于峨趕緊勸:“寶妃女官率真爛漫,此處無外人才一時嘴快。”
于寶妃:“哼,就是。”她望向釣臺之南的宣光殿,那里是皇帝的寢殿,她眼中羨慕一閃而過,再向北眺望,問:“入宮前,我聽大伯母說,京兆王就住在北邊宮苑的華林園里,是么?”
因為于家人的謀劃和特意隱瞞,于寶映姊妹均不知曉京兆王犯了事,其實是被關押在華林園。于寶映疑惑地看向婢女于峨,后者立即回稟:“婢子不知京兆王的事。”
她們說話間,看到從南過來一眾羽林精銳,前呼后擁的中間,明顯是圣駕來了后宮。
于寶映和在場的女官、宮奴婢瞬間都心跳急劇加快,提前行禮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