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應到安吉爾的到來，鏡中人收回撫摸著雕有樹木、鳥類花紋的棺材的手，微笑著看向她。
“你這次送來的東西挺有意思的。”
她在棺材蓋上方虛拍了幾下，說道。
“研究出什么了嗎？”
安吉爾反問道，來到鏡中人身旁，將棺蓋滑向一側，任其落在地上，露出內部枕著大紅綢緞，鳳冠歪在一邊，霞帔搭在身體兩側的年輕女性尸體。
不，說她是尸體并不準確，具備“不死者”恩賜的她本質上仍然活著，但看起來并沒有自己的思維，只是在不斷復活、死亡的循環之中保持著本能，會不自主地給周圍帶來災難。
要不是此處就是一切災難的源頭，執掌天災人禍和毀滅權柄的“災禍之城”深處，安吉爾可不敢就這樣打開棺材，讓這位“災難”魔女暴露在外。
“很明顯，這身裙裝和頭冠、披肩來自東方的傳統習俗，也就是現在的西大陸，是那邊的‘婚紗’。”
鏡中人指著大紅色為主調，點綴有金銀的嫁衣說道。
安吉爾點了點頭，她對此也有隱約的記憶，根據前世所看過的電影和克萊恩教授中文時的講解，甚至能回憶起繡著云朵的披肩被稱作“霞帔”，金翅招展、流蘇低垂、珠寶懸掛的頭冠是“鳳冠”。
但女尸發色淡黃，五官深刻，鼻梁高挺，又并非那個國度的人種，反而有著北大陸的特點。
借此機會，她把自己在“幽藍復仇者”寶庫內的猜測告訴了鏡中人。
聽完安吉爾的講述，鏡中人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用帶著笑意的語調說道：
“這和我的猜測差不多，看來我們從本質上還是同一個人嘛。”
總感覺她在陰陽怪氣，認為我平時在思維上不如她……安吉爾嘀咕著，伸手進入棺材，幫年輕女尸把鳳冠扶正，繼續問道：
“那你覺得她得到的恩賜真的來自災禍之城？受賜的儀式和這身打扮有關系嗎？”
鏡中人目光在大紅嫁衣上停留，又看向安吉爾，眼眸閃動，片刻后才點點頭道：
“至少‘災難’魔女的部分是來自于源質的，否則哪怕她擁有虛假的天使位格，進入這里也會遭到災禍之城的污染，畢竟她還沒有真正死亡，體內的力量也不純粹。
“但就算圖鐸是紅祭司，以某種儀式溝通了戰爭本源，也不可能讓一個普通人受賜魔女途徑天使的力量。這意味著，災禍之城被封印在西大陸的本體擁有了一定的自主意識，否則是沒法回應祈求降下恩賜。”
安吉爾好奇地反問道：
“會不會是因為圖鐸成為紅祭司后，也獲得了災禍之城的部分權限，就像我們這樣，能賜予其他人持續、穩定的力量？”
“哪有這么容易……”鏡中人笑了笑，搖著頭說道，“源質的力量等同于舊日位格，哪怕是真神嘗試接觸都有大概率被污染。而且就算成為源質的眷者，獲得一定力量，和掌握源質之間也隔著很長的距離。要不是我們的……尸體，巧合之下進入了這里，在幾千年中發生了奇妙的變化，根本不可能驅動這份源質的力量。”
“紅天使”梅迪奇身為天使之王，嘗試引動災禍之城的力量都導致了污染的泄露，讓祂家族所在的班西出現了異變……而圖鐸如果真的徹底掌握了源質的力量，恐怕早就和“原初魔女”翻臉，奪走魔女途徑的唯一性和序列1特性，嘗試晉升舊日了……安吉爾了然地點了點頭，轉而想到在寶庫中的全身鏡內看到的巨大龍軀，問道：
“你說的源質的‘意志’，會不會是那條巨龍？它盤踞的城市就是災禍之城在西大陸的本體么？”
她詳細描述了鏡中所見，聽得鏡中人一陣皺眉。
“那條龍確實可能是源質意識的具現，但那座城市肯定不是‘災禍之城’，又或者說，不全是。”
她斟酌著說道。
“這份源質在鏡中世界的表象確實是我們所處的這座城市，但本體是無數以災難為象征的城市的集合體，甚至能突破不同的時間聚合在一起，哪怕那條龍盤踞的確實是‘災禍之城’，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不同的時間……我記得鏡中人上次提到過，所以這座城市由古代、近代東西方風格，由舊時代毀滅后的新紀元的不同文明的街道拼接而成……安吉爾若有所思，突然眼前一亮，激動地說道：
“那部分被灰霧籠罩的街道，就是‘西大陸’的封印內部的城市，是那條巨龍所在的位置？”
鏡中人微微頷首：
“沒錯，那里雖然只占整個‘災禍之城’鏡中景象的一小部分，但卻是力量的本體所在，泄露出封印的反而才是真正的少數，否則一份完整的源質怎么可能只有這點力量？這可是舊日的象征，災難和毀滅的根源，就算‘原初魔女’身為真神，也難以在源質的擁有者面前占據絕對上風。”
原來我們這么厲害么……不對，災禍之城還被封印著呢……安吉爾悵然想著，隨口反駁道：
“奇克與圖鐸的合作應該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收獲，祂會不會也掌握了一部分源質力量？”
“至少不會是災禍之城，否則我們應該會有所感應。”鏡中人立即否認了這一點，“但會不會有其他源質的力量，我就不清楚了，對‘魔女’而言，有用的也許只剩‘永暗之河’……”
說著，她目光再次投向同時擁有“魔女”和“死神”兩條途徑恩賜力量的女尸，猶豫地低聲嘀咕著：
“這具女尸的力量組合方式我有一點模糊的記憶，似乎這種終結一切的象征還缺失了一部分，難道要集齊‘永暗之河’和‘災禍之城’的源質，輔以全部五條途徑的力量才算完整？”
“那不就成了‘死神’薩林格爾了么？”安吉爾笑了笑，表情突然僵住。
羅塞爾大帝說過，薩林格爾的方向是正確的，只是容納順序出了一點問題。
祂急于掀起蒼白之災，目標直指黑夜、戰神。
阿蒙那位兄弟認為黑暗、死神、黃昏巨人、魔女和獵人途徑可以互換，期間存在著某種特殊關系。
圖鐸在特殊鏡中世界里做見不得人的實驗，成果就是面前這具融合了不相鄰途徑力量的女尸。
那根“魔女”和“獵人”半神尸油制作的儀式蠟燭。
一條條信息從記憶深處浮現，安吉爾感覺抓住了一些線索，她沒有獨力思考，而是迅速把這一切告訴了鏡中人。
后者倚靠在棺材旁陷入沉思，片刻后說道：
“或許，圖鐸真的在嘗試某種不依賴完整源質也能獲得舊日力量的辦法，薩林格爾繼承了這些實驗成果，最終把自己變成了瘋狂的‘半個舊日’……
“你現在有了‘冥道人’的封印，相當于能夠一定程度對抗‘永暗之河’的力量，想辦法得到蒼白皇帝的非凡特性吧，這兩者的組合，或許能讓你真正接觸那份源質……”
難怪女神直接下達神諭，讓我去尋找“蒼白女皇”，得到祂手中的序列1特性，這也是我能幫助女神掌握“永暗之河”力量的前提？那“災禍之城”呢？比起在現實中有了支流，甚至還冒出西大陸修道者的永暗之河，這份源質似乎更難掌握，而且還有了自主意識……到最后我難道要和那條龍競爭？
安吉爾腦中冒出一個個念頭，正要繼續詢問，卻發現面前的鏡中人在空中抓了一把，摸出了她存放在鏡面空間里的“尸油蠟燭”。
用手將裝在透明玻璃罐里的蠟燭舉到兩人之間，鏡中人笑著說道：
“既然圖鐸與西大陸的‘災禍之城’意識溝通很可能利用的就是這根蠟燭，那我們也可以做到，而且相比那位‘紅祭司’，我們反而更具優勢。”
優勢……安吉爾恍然。
她已經受賜“戰爭主教”的力量，擁有祭祀戰爭本源，得到饋贈的能力，雖然在平時這種祈禱的指向是鏡中人，是泄露在封印外的災禍之城鏡中虛影，但加上這根特殊的蠟燭，或許可以突破封印，以密契儀式的方式進入西大陸的那座城市。
而她身為這份源質的眷者，進行儀式時比其他嘗試者更加安全，更加高效。
事已至此，兩人也不再廢話，沿著空中遍布整座城市的鏡中通道迅速來到那片被灰白色霧氣籠罩，能夠靠近但似乎永遠無法進入的街道旁。
雖然這股代表“天尊”力量的封印仍然穩固，但安吉爾上次到來時只是序列4的“絕望”魔女，此時卻晉升為天使，在霧中的視線已經清晰了不少。
街道對面那人力拉著的兩輪小車、車上渾身腫脹女士以及偏現代化但又不夠現代的街道映入眼簾。
她看了看自己的鏡中人，在對方鼓勵的目光下跪坐在冰冷的街道上，將玻璃罐里的蠟燭點燃，沒有進行其他儀式準備，而是直接閉上雙眼，進入了冥想狀態。
一股帶著點甜味的香氣傳入她的鼻腔。
這是她在這座“災禍之城”里第一次聞到真正的氣味。
被這股香氣影響，安吉爾全身漸漸發癢，血脈開始賁張，閉著的雙眼也覺察到了一絲亮光。
突然，她靈性有所警覺，猛地睜開雙眼。
自己周圍已不是灰白的霧氣和靜靜站立的鏡中人，而是一條陌生的街道。
一輛只有兩節車廂的金屬列車頂端豎著兩根黑色的支架，連接著半空中的線路，發出叮鈴鈴的清脆鈴聲朝她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