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大蛇伸出信子，嘶嘶地探測著周圍的氣味。他感覺很古怪，仿佛……呃……
“好好照顧它，納吉尼。”紅眼睛的人輕聲說，“我會在合適的時候回來找你的。”
“回來？”他問，“你要離開嗎？”
“鄧布利多以為他很睿智。”對方自言自語般說，“他以為我弱小無依，以為他只需要派兩個手下就可以將我抓住……又或者他是在害怕自己面對我？那個瘋老頭……”
“好臭，你聞到了嗎？”
對方頓了一下，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臭？可能吧。我聞不到。就像我和你說過的那樣，這具肉身過于羸弱，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嗅覺和味覺，甚至需要依靠你的毒液來對抗獨角獸血液的詛咒……不過這很快都要過去了。另一具身體已經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啊，是的……準備好了……我能感受到……”血紅的眼睛閉上了。
巨蛇猶豫了一下，輕輕游過去，盤住包裹，也將腦袋搭在身體上，準備休息一會兒。他隱約有印象，自己似乎一直這樣護衛著這個包裹，自從他們在森林中碰上……等等。蛇昂起頭。自己在追著臭味，因為某個散發惡臭的家伙損壞了他很滿意的……一個什么？裝他的東西？是空樹干嗎？
不管怎么樣，惹他惱火的玩意也是個包裹，和他身旁這個很像。蛇吐出信子。嘶嘶。好臭，幾乎是一模一樣。但是這個包裹不是一直對他非常好嗎？這個怪人會說蛇的話，有時還會將好幾個人扔進蛇群，讓每條蛇都能飽餐一頓……吃人？他吃人嗎？
就在他煩躁地抖動著尾巴時，包裹中又發出了聲音：“過來，納吉尼。”
大蛇抬起腦袋，將頭探到包裹上方。那個相貌丑陋、露著嫩肉的嬰兒嘶嘶說：“時間到了。”他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大蛇吻部的鱗片，露出一絲殘酷的笑容，“和那些廢物不同，你很忠誠。作為獎賞，你可以把奎里納斯吃了。用餐吧。”
在那輕柔的、古怪的蛇語的命令下，巨蛇不由自主地松開包裹，游向倒在地上的那個人。對方已經不再溫熱，不再新鮮，這讓蛇有點沒食欲。如果能有個微波爐……微波爐是什么？蛇一邊朝地上的尸體爬去，一邊思考著。
微波爐是個方盒子，會發出嗡嗡的聲音。蛇在自己的記憶里努力翻找著。柜子上的微波爐，旁邊是洗碗池，洗碗池的邊上是灶臺，灶臺下面是烤箱。擦盤子的毛巾搭在烤箱的把手上。洗干凈的鍋碗摞在一起，放在餐桌上等著晾干。窗戶半開，蒼蠅嗡嗡地飛進來，又飛出去。
蛇纏到尸體上，張開嘴——他側了側頭。他現在不想吃人。但是那個說蛇語的人命令他吃人。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命令？他從來沒有碰到哪只兔子、狍子或者狼喜歡觀看他吃掉它們的同類。不過，有的蛇也會吃其他蛇，說不定那個包裹里的其實是條人形的蛇。但是那樣的話，他為什么不自己來吃呢？奇洛無神的眼睛睜著，面向一簇無聊的灌木叢。
天氣好的時候，陽光會透過窗戶照進廚房里，將半邊餐桌烤得暖洋洋的。窗臺邊有攢下來的、洗干凈的塑料酸奶杯，有幾個已經發黃、變脆，另外的則被裝上土，塞進幾粒種子。有時長出薄荷，有時是羅勒，有時冒出來的則是某類草葉纖長的雜草，不過它們也能在房間里綠油油地待上幾個月。
蛇將自己的牙卡上奇洛的脖子。失去溫度的皮膚不再顫動，皮膚之下不再有血液奔涌的搏動和聲音，沉寂得如同冰封的河面，令蛇感到索然無味。他饑腸轆轆，同時毫無食欲。最好吃的部分已經消失了，剩下的無非是冷卻的醬汁、裝飾的香草葉、烤得焦黃的烘焙紙和咯牙的餐盤。
突然間，他感到自己身后似乎有什么動靜。蛇抬起頭，猛地看向此前躺著包裹的空地。
包裹正微微漂浮在半空中。說蛇語的人俯視著他，嘶嘶地說：“用餐愉快，好姑娘。”
“你在飛。”蛇描述道。
啪。包裹掉到地上，晃了兩下，沒有了聲響。
他爬行過去，發現里面的人又閉上眼睛，而且沒有了呼吸，也變成了尸體。現在這里有兩具尸體了。
蛇將腦袋搭在包裹上，努力地思考著。濃郁的臭味逐漸消散了，令他高興起來。但仍有一點徘徊不去，仿佛緊緊跟隨著他。他將尾巴盤到自己眼前，盯著尾巴。不是尾巴。鳥在高處的樹枝上嘶啞地叫起來。
這個味道讓他想起好幾年前某個陰雨連綿的日子。那天，他剛剛考完那個學期的最后一門期末考試。他在教室門口和朋友約好了晚上見面的酒吧，便回到房間里，調好鬧鐘沉沉睡去。當他從睡夢中醒來，房間里一片漆黑，院外隱約的廚余垃圾的味道被潮濕的微風送進房中，他的腦袋隱隱作痛，耳朵里似乎也有什么在叫。他翻個身，將自己沉回床墊里，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鬧鐘已經響了有一陣子了。
那時，他叫亨利·安東尼，還沒死。
如同浮出水面，安東尼猛然醒過來。他意識到自己正鉆在一條死蛇的軀殼里，趴在伏地魔身上，旁邊還躺著奇洛。幾十平方英尺，三具尸體，相當熱鬧。
除此以外，他還意識他身邊——不是蛇的身邊，是安東尼身邊，和他一起擠在蛇體內的——還有個古怪的東西。
真正屬于蛇的靈魂已經離開，蛇的意識也褪去了，只有安東尼蠻橫地強占了這里，駕駛著蛇身。而那一小片古怪的東西安靜地待在他旁邊，僵硬得如同竊賊翻進窗戶后，撞見了搶先一步破門而入的強盜。在安東尼少有的幾次占據其他生物身體的經驗中，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在對峙中，他幾乎能聽到房間警鈴的聲音。
強盜安東尼打量著那個他沒見過的東西。
首先，這是一團靈魂，靈魂不應該出現在被他使用的軀殼中；其次，因為它和安東尼一樣格格不入，所以它不是蛇原本的靈魂；最后，它沒有散發出任何情緒和情感的味道，所以也不是什么智慧生物的靈魂，自然也不是人的靈魂。
于是安東尼湊過去，吞了它。那一小團靈魂順滑地流入死亡中。
警鈴仍然響著。
安東尼抬起頭，意識到警鈴聲其實來源于他自己腦海。怨靈老鼠正焦急地呼喚著他。安東尼立起身子，看了眼奇洛，又看了眼裝伏地魔的包裹，扭過頭朝樹林中游了回去。理智告訴他，大蛇的軀殼確實是他目前的最佳選擇。
大黑狗在森林中專心致志地嗅著樹根和落葉間的味道，時不時一瘸一拐地小跑一段路。
突然，一只透明的雞落到了它的背上，爪子緊緊抓著它的皮毛，猛烈地啄它的脊背。黑狗威脅地從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吼聲，抖動著身子，想將雞甩下去。緊接著，伴隨著喀拉拉的撞擊聲，一只四足動物沖到了黑狗面前，這個奇怪的動物半截身子是骨頭，半截身子有皮毛，頭骨的眼眶中還跳動著幽幽火焰；以尾巴而論，這是一只貓。
黑狗壓低身子，露出牙齒。那只透明的雞現在開始啄它的腦袋了。
狗低下頭，忽然開始長高——小天狼星·布萊克站在森林中，形容狼狽，神色不耐，右臂仍然以詭異的角度垂著。
“我不在乎你們究竟想要什么——”
他的懷里突然傳來呼喚聲：“小天狼星？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煩躁地嘆了口氣，用左手抹了把臉，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跡和污漬，又看了看斷掉的手臂、臟兮兮的衣服。
“抱歉，現在不行。”小天狼星低聲說，又轉向面前的骷髏貓和怨靈雞，“我不在乎你們要做什么，但是不要妨礙我！如果你們有辦法的話，去給鄧布利多送個信！告訴他，亨利死了！他又一次預測錯了，伏地魔又殺了一個人！”
“小天狼星！”
哈利的聲音只是讓小天狼星微微頓了一下：“我不可能在現在放棄……伏地魔就在附近。別這么看我！”他朝怨靈雞低吼道，仇恨令他的聲音嘶啞，“你們在浪費我的時間！是，我的右臂握不住魔杖，發不出合適的魔咒，但是沒有魔杖我也可以用阿尼馬格斯——”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和一只雞解釋，“讓開！”
就在這時，骷髏貓眼中的火焰跳動了幾下，忽然黯淡了。下一刻，姜黃色的皮毛覆蓋上裸露的骨頭，耳朵和胡須冒了出來。它變成了一只再正常不過的貓，閉上眼，發出輕微的呼嚕聲，昏睡過去。
怨靈雞立刻飛到貓身邊，展開翅膀，孵蛋般將貓攏在身下。透明的怨靈老鼠也鉆出來，緊緊貼在貓旁邊，焦急地吱吱叫。
小天狼星借機變成黑狗，繼續追蹤著氣味，向森林深處跑去。風拂過他的鼻尖，他能聞到飄散在空氣中的各種訊息……奇洛和伏地魔的味道越來越清晰，前腿的斷裂處跳動著熾熱的疼痛，復仇的愿望令他越發冷靜，也越發瘋狂……到那兩人附近之后，他要先找好時機，想辦法將奇洛從他主子身邊引開……伏地魔用鉆心咒叫醒奇洛，讓奇洛帶他離開，證明了伏地魔沒有辦法自己行動，而奇洛需要握住伏地魔伸出的手中的魔杖，意味著他們只有一根魔杖，那根魔杖在伏地魔手中……只要能將奇洛引開，憑著他阿尼馬格斯的體型，他完全可以制服奇洛；至于伏地魔，沒有了奇洛，他只能靠那些蛇——
一條巨蛇從小天狼星旁邊的灌木叢游過，身上帶著伏地魔、奇洛的味道和微弱的血腥味，其中還混雜著一縷熟悉的氣味。
小天狼星繼續向前奔跑著，思考著自己的計劃。他已經很接近了，所以他放輕了腳步，躲在樹木的陰影中，繞到奇洛氣味最濃烈的一端，探出頭——
那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正倒在他面前，看起來已經沒有了氣息。此前裹著伏地魔的包裹滾落在不遠處，側翻著，半截令人作嘔的細軟手臂癱在地面上。魔杖滾在包裹外，看起來仿佛不過是根特意打磨過的枯枝。
發生了什么？奇洛反抗了伏地魔嗎？
不，這里聞起來還有些其他的東西……一種他不久前才聞到過的味道……
黑狗小心地向前邁了幾步，從背后悄悄接近地上的包裹。沒有反應。
他叼起地上的魔杖——沒有反應——喀嚓，他將它咬斷了。
小天狼星吸了吸鼻子，猛然想起來了剛剛那條蛇身上令他感到熟悉的是什么。是安東尼的氣味，那是從安東尼衣服中逃走的蛇。空氣中浮動的血腥味是安東尼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