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計劃,他們優先造訪了那些附近有集鎮的森林區域,尤其是那些有鬧鬼傳說的。他們一致同意,只要伏地魔還需要吃東西,也沒有突然成為樹皮烹飪大師,那么他理應優先選擇那些靠近人類的地方。畢竟,即使伏地魔也必須遵守甘普變形法則。
將近半個月以來,他們每天不停歇地從一個地方趕到下一個地方,搜尋著伏地魔可能的藏身處。有一回,他們確實在某個已經成為廢墟的村落旁檢測到了殘留的魔法痕跡——非常強大的魔法痕跡。安東尼和小天狼星用兩天時間研究附近的地形,試圖找到伏地魔在這兒停留過的證據(以及可能指向下一個地點的線索),最終卻發現那不過是偶然飛出保護區的火龍的糞便。
小天狼星變得一天比一天煩躁。他醒得越來越早,收拾行李時越來越快,吃飯時也只是草草咀嚼幾下,便囫圇咽下,夜深時也不愿意停下休息。有的時候,他會突然焦躁起來,堅信他在離開前看到了一處痕跡,或者夜間聽到了什么聲音,于是安東尼只好和他一起再回到昨天檢查的地方。每當小天狼星意識到這趟折返只讓他們浪費了更多時間,他就會變得異常禮貌和活躍,殷勤地分享食物,或者邀請安東尼去他的帳篷里過夜,并在安東尼試圖寬慰他時放聲大笑。
只有哈利通過雙面鏡和他說話時,小天狼星才會真正短暫地停下來,露出笑容,努力找點輕松有趣的話題。但是霍格沃茨即將迎來期末考試,哈利和他的對話越來越簡短,次數也越來越少。
“我真希望我們沒有漏掉什么。”小天狼星時不時這樣說。或者是:“我希望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
這天清晨,或許是因為經過了一整夜暴雨的沖刷,帳篷的自動收整魔法失靈了。小天狼星念了幾次咒語,都只能讓帳篷徒勞地抖動幾下。安東尼已經將自己的睡袋卷好了,坐在旁邊濕漉漉的石頭上,正在用鹽、油、錫紙和魔法烤土豆。
這是早上六點,天色仍然昏昏沉沉。空氣中浮動著讓人煩悶的濕意。附近河流的轟鳴水聲似乎比昨晚大了不少,幾乎掩蓋了清晨的鳥鳴。一只刺猬謹慎地從低處緩慢向上爬來,在灌木旁邊的落葉里窸窸窣窣地翻找著什么。
小天狼星忽然沮喪地高聲咒罵一聲,踹了下帳篷結實的支架。帳篷抖了抖,一串水珠從頂棚上滾落下來,砸到安東尼的背包上,將正在試圖咬開拉鏈的姜黃貓嚇了一跳。它拱起背朝小天狼星嘶嘶哈氣,但是小天狼星根本不搭理它,只是面色陰沉地瞪著帳篷。
“別著急,小天狼星。”安東尼揭開錫紙看了眼,“先來吃早飯吧。”
小天狼星深深地吸了口氣,又慢慢將它吐出去,最終還是妥協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到了安東尼旁邊,接過土豆。
“謝謝。”
“當心,可能有些燙。”
安東尼說得晚了。小天狼星的指尖已經變得通紅,但他仍然捧著,感覺不到疼痛似的。
“我想知道鄧布利多究竟清不清楚我們在做什么。”小天狼星突然說,低著頭,直直瞪著手中的早餐,仿佛鄧布利多隨時會忽然從錫紙中冒出來,“亨利,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嗎?還是你和我一樣,只是聽說自己要尋找——尋找那個該死的伏地魔,就這么被丟到這該死的森林里了,然后該死地找啊找啊找啊……你也在什么時候得罪他了嗎?”
他沒有明說那個被得罪的“他”是誰,但是從語調中,安東尼感覺到小天狼星指的不是伏地魔。
“我得罪了魔法部。”安東尼說。
“真巧,他們得罪了我。”小天狼星陰郁地說,將錫紙剝開,咬了一大口土豆,“我們已經找了——管他多少天——仍然一無所獲!我真希望伏地魔能跳出來,就在這兒,這片林子里。給我下咒或者什么別的,這個混蛋!我希望至少有點線索——我真希望這兒真的有點什么,而不是鄧布利多——”
他猛然住了口,低下頭,沉默地吃起了早飯。安東尼努力甩開腦海里不合時宜的笑話(“至少你找到了很多希望”),說:“清單上還有幾個地點沒有搜索呢。”
“是啊,那個有人看到巨大青蛙的地方。”小天狼星興致缺缺地說,“聽起來伏地魔似乎正在練習膨脹咒,嗯?”
“樹林里的哭聲——”
“我全心全意相信伏地魔會在深夜為了自己的失敗而痛哭流涕。”
“還有那個據說有怪獸出沒的地方——”
“一頭被仙女打敗的怪獸。”小天狼星說著,幾口吃完了土豆,用消失咒清理掉剩余的垃圾,站起來,“算了,我先去對付帳篷,然后我們去找那只青蛙吧。”
直到十點多,小天狼星都沒能打敗他的帳篷。在此期間,他為德維斯班斯魔法用品店的店主設計了三種死法和十二種破產方式。下雨似乎讓他的情緒徹底變得糟透了,即使是一整個巧克力蛙也沒有多大幫助(鄧布利多的巧克力蛙卡片也沒有)。安東尼抱著貓,研究了一早上的運氣羅盤。最終,他們決定暫時放棄收拾帳篷,只帶著魔杖,趁著天色放晴,先去附近的林地里搜尋一番。
安東尼很快就開始慶幸他們丟下了行李。下過雨的地面更加濕滑難行,他和小天狼星的鞋子上都沾滿了泥巴。在有的道路上,他們必須要手腳并用,雙手攀著歪斜的樹干,才不至于直接從坡地上滑下去。安東尼一路上都在試圖感應亡靈魔法——如果奇洛仍然活著,他身上大概還帶著貓的抓痕呢。
暴雨讓河水也漲了起來。前一天晚上他們經過時,還可以輕松地踩在石頭上跨越溪流,現在河面已經有三四十英尺寬,水流湍急。安東尼和小天狼星將鞋襪脫了,挽起褲腿,蹚水過河。盡管如今是六月份,河水依舊可以稱得上冰冷。
過了河之后,他們一路朝東走,走到森林的邊緣,再朝北行進,尋找伏地魔可能的痕跡。草地間有些冒出來的蘑菇,但是無論是安東尼還是小天狼星都不擅長草藥學和魔藥學,因此他們誰也無法確認它們究竟有沒有毒。他們在附近找到了幾處碉堡和幾間房子,沒有明顯的魔法痕跡。幾戶當地人在房子里生活著,安東尼和小天狼星觀察了一陣,都認為這些人看起來并不像被施了奪魂咒。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小天狼星皺起了眉毛。
“那個小女孩……”他說,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魔杖尖端抖動的藍色微光,“她是個女巫嗎?”
安東尼朝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一個大概五六歲的小女孩,雙手和膝蓋都臟兮兮的,正咧著嘴,尖叫著和她的同伴相互追逐,從低矮的圍墻上翻進翻出。每當小天狼星的魔杖指向她時,表示魔法痕跡的藍光就會稍稍變亮一些,只不過這個變化非常細微,很容易被忽視。
“阿爾巴尼亞的巫師一般在哪兒上學?”安東尼問。
“我不知道。”小天狼星說,“如果我知道的話,我要去問問這兒有沒有什么做帳篷的好魔法,因為霍格沃茨教出來的煉金術師顯然不太稱職。”
這時,孩子們的父母來喊他們吃午飯了。安東尼和小天狼星躲在樹林中,頂著幻身咒,商量要不要假裝成兩個迷路的旅人。
“或者一個,”小天狼星說,“你更擅長和麻瓜打交道,亨利。我一說話就會露餡。”
“我也不會說阿爾巴尼亞語。”安東尼在被推出樹林時指出,“不論是英國巫師還是英國麻瓜,在他們眼中,我們大概都只是奇怪的外國人。”
“祝你好運。”小天狼星沒聽到般說,“如果那個小女孩是伏地魔的話,我肯定會沖出來幫你的。”
安東尼用力將鞋子在泥地里磨蹭幾下,又將頭發抓得更狼狽些,才解除了幻身咒。他將魔杖收好,朝那間房子走去。窗戶里傳來收音機或者電視的聲音,房屋里的人似乎在邊聽新聞邊吃飯。
安東尼正要敲門,房門忽然在他眼前打開了條小縫。他嚇了一跳,朝后退了些。開門的人似乎也嚇了一跳,砰地將門關上了。一個成年人的聲音高聲問了些什么,然后是小女孩的聲音,就在門后面。新聞仍然響著。
又過了會兒,門又打開了。一名男子站在門后面,皺眉打量著安東尼。小女孩站在他旁邊,瞪著眼睛打量安東尼。
安東尼朝他們露出笑容,比劃了下旁邊的森林,用兩根手指做出走路的姿勢,又比劃了一下背后,做出背著行李的樣子。見男人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又比劃了一下行李,然后攤開雙手,示意行李消失了。
對面的臉色沉了下來,快速地說出了一段話。安東尼趕快舉起右手,仰起頭,做出喝水的姿勢,然后將雙手十指交叉,詢問地看著對方。
男人又說了幾句話。
安東尼什么也沒聽懂。他指指自己:“亨利。”又舉起手比劃喝水:“水。”十指交叉:“請?”
男人似乎終于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語言差別。他猶豫了一下,指了指安東尼,然后也舉起手,開始咕嘟咕嘟地假裝喝水。小女孩在旁邊咯咯笑了,她瞟了眼男人,幾步跳出房門,從安東尼旁邊飛快地跑走了。
最終,安東尼喝了兩碗水,在對方謹慎中帶著好奇的注視下,比比劃劃地表明自己是從英國來的。他設法詢問男人附近還有沒有英國人(至少他努力這么問了),男人搖頭表示沒有(或者表示沒有明白他在問什么);安東尼又問附近有沒有怪獸(他學獅子的樣子似乎把對方逗樂了),男人比劃了個射擊的姿勢,再次搖了搖頭。
于是安東尼把碗還給對方,表示感謝。他在關上的房門前站了一陣,轉過身,便看見小女孩站在背后。
“嗷。”女孩扮著鬼臉說,學著他的獅子吼。
安東尼笑了,低頭逗她:“嗷嗚。”他指了指森林。
女孩又笑了起來:“嗷嗚。”
安東尼學著男人的樣子,比劃著射擊:“砰。”然后指著森林搖頭,“嗷嗚。”
“砰!”小女孩笑著叫道,緊接著皺起眉,很認真地想了會兒。
“嗷。”她指著森林搖頭,“砰。”搖頭。她又踮起腳,比劃了一個很高的東西,點點頭。
安東尼伸出手,按照她的位置比了個高度。女孩示意他再往上一些,再往上,再往上,直到那個東西比安東尼完全伸直手還高。然后她將手合攏,比劃在腦袋上,弓著身子開始繞著安東尼跑。她跑了兩圈,見安東尼似乎摸不著頭腦,又高興地咯咯笑起來了。
“是什么?”安東尼蹲下來,認真地問。
小女孩又繞著安東尼跑了兩圈,發現他依舊不明白,急得原地跳了幾下,四處打量著尋找可以用來比劃的東西。忽然間,她眼睛一亮,從自己衣擺上拿下來一根毛,遞給安東尼。
即使以安東尼的魔藥水平,他也能認出來,那是一根獨角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