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益心里明白的很。
專案組為什么一直揪著孫博文和邱燁偉不放,是真的懷疑嗎?不一定。
組里不僅有市局的支隊長,省廳還派來專家進行指導,都是經驗豐富的刑警,總會有人意識到方向是不是搞錯了。
但他們不愿輕易放棄這兩名嫌疑人,完全就是僥幸心理和自我欺騙。
不放棄,好歹還有嫌疑人去查,放棄了,此案直接進入死胡同重新開始,所以潛意識不愿放棄。
這就是舒適圈。
陳益要求跳出舒適圈。
孫博文是兇手嗎?邱燁偉是兇手嗎?在他看來可能性很小,既然該查的都查了,沒有增加嫌疑即可暫時排除嫌疑,把精力更多放在其他方向上。
而且像這種儀式感滿滿的嫌疑人一旦查到了,有經驗的刑警見面就能判斷出對方到底有沒有問題。
簡單來說,此案難點在于找到真正的兇手,而不是看誰有嫌疑就撲上去深入調查。
看完卷宗后,陳益基本知道了兇手大概是什么樣的家伙,腦海中有了比較清晰的側寫。
年齡性別職業不是重點,重點是肯定和受害者認識,至少見過,不是陌生面孔。
“一切聽陳巡的。”
周局此時發話了,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情在態度上有所改變,到了他的地位,喜怒早已不形于色,就算內心對陳益不滿也不會表現出來。
會議很快散了。
今晚的會只是見個面,沒有太多內容,特案組幾人需要時間好好研究研究卷宗,對整起案件有一個更清晰的了解,方才可以確定調查方向。
散會后陳益讓彭善東留下,好答疑解惑。
可能是陳益剛到就來了一個下馬威,彭善東的狀態不太對。
陳益看出來了,邊翻閱卷宗邊開口:“彭支如果受到影響的話,可以離開專案組。”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彭善東連忙說道,“這件事是我疏忽了,此案結束后,我會自請處分的。”
陳益:“案子結束了再說吧,處分不處分,還要看你們專案組的偵辦過程有沒有問題,如果完全按照正常程序來的,那程楠楠的死就不是你們的錯。”
錯誤來自程序的違規,而非能力的欠缺,因能力差造成不良后果陳益表示理解,若因程序違規的話,那就是兩個性質了。
現在不是糾結這件事的時候。
說完不等彭善東開口,他指著尸檢報告說道:“受害者的致死原因是植物堿注射,身上的傷口說明兇手可以熟練操作小型刀具和剪刀,醫院那邊真的沒有發現疑點嗎?”
從尸檢結果看,醫生這種職業是重點調查對象,專案組也確實是這么做的,但調查后發現三名受害者并沒有就醫記錄,也沒有因為其他原因在醫院逗留。
所以,便沒有繼續順著這個方向調查。
能拿到劇毒植物堿的不一定是醫生,能熟練操作小型刀具和剪刀的也不一定是醫生。
彭善東回答:“當時醫院是我們的調查重點,但最終確實沒有發現可疑線索,三名受害者從未去過醫院,也不認識醫生。”
陳益思索專案組疏漏的可能,想來應該不會。
前三名受害者被殺之后,程楠楠還活著呢,很多事情可以從程楠楠口中問到,對方應該沒有撒謊的理由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除非做過什么難以啟齒的事。
秦飛問:“程楠楠說她們從來沒有得罪過別人,可信嗎?”
彭善東看向秦飛:“我們認為可信,三名受害者的性格已經從側面了解的很清楚,普通大學生而已,說不上好也談不上壞,而且在大學里又能得罪什么人呢?我們查到的也就只有孫博文。”
秦飛:“如此的話,本案的發生不在于動機,在于兇手本人,兇手的心理是不太正常的,比較偏激。
在別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兇手看來就是足以殺人的大事。”
彭善東表示同意:“對,類似邱燁偉。”
剛才陳益已經說了要拋棄孫博文和邱燁偉,去尋找新的嫌疑人,所以他加上了類似兩個字。
像邱燁偉這種人,全潭城絕對不會只有一個。
陳益:“兇手的辨識度想必很高,而且和三名受害者認識,這就奇怪了,在專案組所掌握的人際關系中,竟然只有一個邱燁偉。”
彭善東問:“陳巡,一定認識嗎?”
陳益:“可能性比較大,前兩名受害者的死亡地點在山村大學城,想要悄無聲息的動手還是很有難度的。
如果認識的話就容易不少,不說特別熟,只要能一定程度降受害者的警惕心即可。
既然你們沒有查到,那么我傾向于……有一面之緣。”
說到這里,他再次翻看三名受害者前年的活動軌跡,那個時候她們剛剛上大一半年,去的地方不多,主要圍繞旅游景點和名勝古跡。
市植物園。
市動物園。
購物中心。
步行街。
洞天旅游度假區。
就這五個地方,其他時間要么在學校要么回家,而放假回家的時候,三人沒有在一起過。
基于卷宗陳益判斷,三名受害者應該在這個五個地方和兇手見過面,但是沒有深入交流過更沒有互留聯系方式,否則專案組應該能查到,也就是剛才說的一面之緣。
這就很難辦了,旅游景區先不提,步行街和購物中心那得有多少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窮盡式排查。
需要想辦法縮小排查的范圍。
“我覺得大學城的村民嫌疑還是很大。”此時何時新開口,“潭城大學的大學城就是村子,村子就是大學城,那么里面的村民認識幾個大學生并不奇怪。”
彭善東:“可是,程楠楠說不認識,倒是經常有年輕的村民想加微信,她們對這些圖謀不軌的人很反感,通通拒絕了。”
何時新:“要是因為拒絕而殺人呢?比如程楠楠說過什么傷人的話讓兇手難以接受,本身心理就不太正常,最終釀成了慘禍。”
這番推斷還是有點道理的,以程楠楠的性格,面對死皮賴臉貼上來求認識的猥瑣男,罵兩句都是輕的。
彭善東遲疑:“好像沒聽程楠楠提過這種事啊,何隊要看村民的名單嗎?我們有詳細的資料。”
何時新:“看看也可以。”
彭善東起身:“行,那你等會我去找。”
說完他離開了會議室。
安靜了一會后,何時新回頭看了一眼房門,吐槽:“程楠楠在驚蟄當天是可以避免死亡的。”
他也認為專案組存在疏忽,但大家之后還要合作,不能跟著陳益一起指責。
秦飛道:“就算驚蟄不死,兇手也可以更改時間,其實最終的結果……是一樣的,對吧陳巡?”
陳益微微點頭,沒說話。
兇手的作案對象很明確,不會這么巧,只要一天不抓到兇手,程楠楠就會一直有危險,專案組不可能永遠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
“陳巡,有兇手的側寫嗎?”此時程漢君詢問。
專案組近三年的調查已經很詳細了,排除了多種可能,干擾因素已經很少,以陳益的能力,應該能掌握兇手比較清晰的輪廓。
陳益回答:“參考一下吧,女性或身材瘦弱的男性,十八到三十五歲,是個完美主義的強迫癥,有體面的工作或者正在求學,有醫學或化學背景,具備藝術追求和儀式感,內心敏感控制欲強,缺乏情感表達和同理心。
長輩嚴厲,從小生活在壓抑的環境中,在動手殺人前長輩可能已經過世。”
幾人思考陳益的側寫,比較保守,基本都是從當前線索中延伸出來的。
至于推斷長輩過世,是因為長輩的過世導致了兇手失控,這是有可能的。
準確率不可能達到百分之百,但大體方向肯定沒有問題。
說著說著彭善東回來了,將村民的資料交給了何時新,后者認真看了起來,尋找專案組排查上的失誤。
這沒什么可藏著掖著的,專案組長時間沒有將此案偵破,要么此案超出了能力范圍,要么就是在調查過程中出現了失誤,特案組需要再過一遍。
“驚蟄……”
陳益的注意力開始放在案發當天,驚蟄對兇手來說有什么特殊寓意嗎?
“為什么一定是驚蟄呢?”
聽到陳益的自語,彭善東說道:“我們判斷驚蟄是兇手的心理陰影,或者ta比較喜歡驚蟄這一天,萬物復蘇。”
陳益嗯了一聲:“不僅如此,或許還反映出了兇手的特點。
驚蟄,二十四節氣之一,和大自然節律息息相關啊……大自然?”
說到這里,他低頭去看卷宗。
市植物園,市動物園,洞天旅游度假區,也就這三個地方能和驚蟄沾上關系。
春雷一響驚動萬物,動物、植物都開啟了新一年的活躍期,植物快速生長,動物繁衍后代。
“這三個地方問過嗎?”陳益指了指地點,“程楠楠她們有沒有遇到異常的事情?”
彭善東道:“沒有,一切正常。”
陳益:“動物園的獸醫呢?”
彭善東:“查了,沒有發現疑點。”
陳益微微點頭。
該說不說,專案組的調查覆蓋面積的確已經做到了足夠大,說明兇手隱藏的很深,而且是反常理的。
如此的話,側寫難度就比較大,準確率也會相對較低。
剛才詢問市動物園的時候,他聯想三名受害者是否因為對小動物表現出了攻擊性或者已經做出了攻擊行為,這才引起了愛護動物者的殺心,結合兇手的作案手法理所當然懷疑動物園獸醫。
既然沒有查到疑點,這種可能性可以暫時排除。
程朗說過,自己女兒喜歡小動物,也能側面印證程楠楠不太可能做出相關行為。
秦飛詢問:“彭支,程楠楠去年驚蟄掃墓了嗎?”
彭善東道:“沒有,第一名受害者是外地人,可能覺得太遠了吧。”
秦飛:“那兇手是怎么知道程楠楠在今年驚蟄會離校掃墓呢?似乎只能是跟蹤?”
彭善東:“查過監控了沒人跟蹤,她開車直奔墓地,走高架半個多小時也就到了,走之前在校外買過白玫瑰,我想兇手是預判了程楠楠會去祭奠死者。
花店查了,花店周圍也走訪了,沒有找到可疑的人。”
白玫瑰是可以用來祭奠的,象征對逝去親人的思念和哀悼,傳達對逝者的尊敬和懷念,只要兇手有點常識,看到程楠楠在驚蟄當天買了白玫瑰,應該能判斷出對方會去哪。
秦飛拿過卷宗翻到相關頁面深入了解,今年驚蟄當天,程楠楠的行動軌跡很簡單,上完課離校,在校外購買白玫瑰后驅車趕往公墓,而后死在了公墓里。
期間校內校外只要監控能拍到,沒有發現程楠楠和任何人有過交流。
那就只有彭善東所說的這一種可能了,兇手通過程楠楠購買白色玫瑰,判斷對方要去墓地祭奠。
知道了目的地就不用跟蹤了,換條路即可,只要臨近墓地的時候不要留下蹤跡,警方根本不可能順著這條線摸到。
“有點聰明啊,反偵察能力很強。”秦飛評價兇手不簡單,“那個時候,ta不會一直在校門口蹲守吧?或者在更遠的地方通過望遠鏡觀察?”
“蹲守有可能,望遠鏡觀察不會。”彭善東說道,“潭城大學的海拔很高,周圍沒有更高的地方了。”
秦飛:“哦對,忘了這一茬。”
望遠鏡觀察需要居高臨下,至少也得海拔持平,從低處看高處視野會受到很大限制。
那就是蹲守了,否則如何知道程楠楠會去墓地?
程楠楠的行駛路線監控肯定已經被專案組翻看了無數遍,若是跟蹤應該能找到異常,稍微有點問題的車輛都會受到排查,保證最大的容錯率。
當晚,秦飛他們重復查看了專案組保存下來的監控視頻,包括潭城大學校門口的監控,西面大學城的部分監控,還有校外的道路監控和沿街監控。
一遍過下來,沒有發現新的問題。
尸檢報告也不能忽略,蘇盈不在,陳益便親自上手,尋找有沒有法醫未曾注意到的地方。
明日上午的會議將確定調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