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裕家庭的子女不一定任性,但相對來說,更容易形成以自我為中心的性格。
原因很簡單,不外乎就是經濟條件優越,缺乏挫折教育,很少面對拒絕,而且周圍人對自己的態度也會讓特權意識固化,認為順從自己是常態,從而忽視他人的感受。
那么,程楠楠的性格有缺陷嗎?
陳益當然不認同受害者有罪論,但如果此案是蓄意謀殺,動機就很重要。
簡單來說一句話:兇手為什么要殺你不殺別人。
這個世界是正常的世界,兇手三年逍遙法外不斷殺人,說明頭腦是很清晰的,那么ta殺人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至少在選擇作案對象上有一定偏好。
三名受害者關系親密,絕不會是巧合。
對于直面女兒缺點這件事,程朗倒是不抵觸,他知道陳益是為了查案沒有其他意思。
思索過后,他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說了出來。
首先,家里人對程楠楠確實疼愛,也可以說溺愛,從小到大要什么給什么,無條件滿足所有需求。
程朗不覺得這是錯的。
孩子喜歡,條件允許,為什么不給呢?難道良好性格的養成就是沒苦硬吃?
任性是任性了點,脾氣也不好,但程朗保證自己女兒絕對是一個善良的人,并且舉了很多例子。
比如,給露宿街頭者買過熱餐。
比如,定期清理自己的物品,覺得沒用了就捐給山區兒童。
還有,幫助過被汽車撞殘的流浪貓狗。
甚至,還制止過校園霸凌。
在為人處世上程楠楠并不合格,有些時候還惹人討厭,但是在做人上,程朗挑不出毛病。
“陳警官你知道嗎?我一個商人,在某些事情上都被女兒感動了,她不是壞人,肯定不是,更不會傷害別人。”程朗語氣堅定。
他明白陳益的意思,不外乎想了解女兒可能通過什么方式得罪過人。
陳益相信程朗的話。
這位父親看起來還是比較理智的,應該不會為了維持女兒形象而間接影響到警方查案。
女兒形象重要還是揪出兇手重要,對方心里清楚的很。
沒有耽擱多長時間,陳益簡單聊了幾句后便起身告辭,潭城市局那邊還在等著。
從平華縣到潭城就比較近了,快的話一個小時就能到。
路上,幾人閑著也是閑著聊起了程楠楠,作為今年剛剛出現的第三名受害者,她是本案的調查重點。
“照程朗的意思,程楠楠和兇手之間應該沒有大仇。”說話的是何時新,“一個心善的女孩縱使任性點,也只會和別人產生矛盾而已,不可能有深仇大恨。”
程漢君道:“我同意,我也覺得沒有大仇,但沒有大仇為什么要殺人呢?”
何時新:“每年的驚蟄動手,現場還留有相同的殺人符號,說明兇手的心理和正常人不太一樣,不能排除兇手和受害者之間根本不認識。”
程漢君:“隨機殺人?”
何時新:“不是說三名受害者關系很好形影不離嗎?既然做什么事都在一起,很容易讓兇手同時鎖定三個目標。
我提個可能,兇手在前年便已決定殺害程楠楠三人,只不過在作案時間上分散了,一年殺一個。”
程漢君點了點頭:“只分析程楠楠的話,這種可能性還是比較合理的,但我們還要了解其他兩名受害者,搞清楚程楠楠是不是被殃及池魚了。”
一個小時后車輛停在潭城市局,市局的局長兼專案組組長親自出來迎接,專案組核心成員都到了,彭善東也在。
局長姓周。
“周局,飯就不吃了,我們在高速上已經吃過,直接開會吧,先看卷宗。”寒暄過后,陳益表示馬上投入工作。
周局同意:“行,都準備好了,陳巡請。”
眾人進了會議室。
很快,彭善東將本案詳細卷宗拿了過來交給陳益,與此同時大屏幕亮起,上面顯示的是三名受害者的死亡現場照片。
陳益回頭看了一眼大屏幕,視線放在了程楠楠身上,驀地一愣。
程楠楠的死亡地點,好像在墓地。
“等會,這是墓地嗎?”陳益指著程楠楠的照片背景詢問。
彭善東回答:“是的陳巡。”
陳益皺眉:“驚蟄是兇手的作案時間,也是前兩名受害者的忌日,程楠楠在今年驚蟄去墓地祭拜誰顯而易見,你們沒有派人保護?最起碼要提醒她不能離開學校吧?”
只要人在學校,除了上課就是在宿舍,周圍都是同學和老師,兇手肯定沒機會動手,毫無作案條件。
提及此事,彭善東無奈:“提醒了,不僅提醒了程楠楠,也提醒了她們宿舍剩下的三個人,讓她們驚蟄當天一定在學校待著不要單獨離開,但程楠楠嘴上答應了沒聽啊,上完課就離校了。”
陳益臉色微沉,轉頭看向周局,開口:“周局,此案結束后,特案組還要調查本案的偵辦過程。”
在場那么多人,陳益沒給面子。
程楠楠沒聽是理由嗎?作為刑警,要提前考慮到程楠楠離校的可能,就驚蟄一天而已,派幾個人盯著很難嗎?
來之前他就想過這個問題,連續三年的同一天,死了三個彼此熟悉的宿舍同學,專案組就沒想過保護?
他猜過好幾種可能。
也許,兇手很聰明,用某種方式引開了刑警,然后把程楠楠殺了。
也許,兇手用某種方式指導程楠楠甩開刑警,然后把她給殺了。
但是,他沒想到專案組居然有這么大紕漏。
陳益的話讓周局的表情變得不自然起來,很是尷尬,會議室登時變得有些沉寂。
幾秒鐘后,彭善東欲言又止:“陳巡,我們當時確實嚴肅提醒了,警告她們小心一點總歸是沒錯的,人命關天千萬不要當耳旁風,但程楠楠還是離校了,這……
后來我們問過,除了程楠楠,其余三人上完課后馬上回了宿舍,連晚飯都是吃的泡面。”
陳益看著彭善東:“你的意思是,程楠楠自己找死,和你們無關?”
彭善東臉色一變:“陳巡,我沒有這個意思!”
陳益掃視眾人:“各位,程楠楠什么性格你們比我清楚,富家女,任性,以自我為中心,做某些事的時候不考慮后果,對此,就沒人有過擔心嗎?”
房間死一般的沉默。
現在不是問責的時候,秦飛開口緩和氣氛:“彭支,宿舍那三個女孩發現程楠楠沒回來,怎么不給專案組打電話?”
彭善東苦笑:“她們以為程楠楠就在學校,只是沒回宿舍而已,學校那么大能去的地方還是很多的,比如健身房、操場、圖書館這些地方。”
秦飛:“那……目前所掌握的兩名嫌疑人呢?他們案發前后在干什么?監視了嗎?”
彭善東詳細解釋:“其中一名嫌疑人叫孫博文,和受害者一樣都是潭城大學的學生,在前年第一起案件發生的時候我們就查到了他身上,但沒有找到疑點和證據,只是具備動機。
今年驚蟄案發前后,我們的偵查員一直在監視,他曠課離校去了網吧上網,這是常態了,他經常曠課離校。
從網吧出來后,去了附近一家足浴店。
另一名嫌疑人叫邱燁偉,是潭城大學的數學教師,我們是今年案發后才查到他,懷疑他是因為對黃金分割的執念以及案發現場所留下的斐波那契數列圖形,和孫博文一樣,沒有從他身上找到疑點和證據。
案發當天,邱燁偉上完課后離校,騎著自行車在街上閑逛一直到了晚上,我們現在重點懷疑這個人,因為他的騎行路線后段,距離公墓并不是很遠,那里監控稀少是可以避開的,具備作案條件。”
在兩人說話的時候,陳益翻看卷宗找到了邱燁偉的資料和介紹。
早年,邱燁偉因強迫癥怪癖和妻子離了婚,房子給了妻子,自己則租房子住,這也是他沒有完美不在場證明的原因。
動機的話,專案組懷疑是心理病態。
至于孫博文,他和第一名受害者是情侶關系,后來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受到了第二名受害者和程楠楠的鼓動,討伐孫博文不靠譜。
這是孫博文的疑似動機。
現在看來程楠楠兩人說的是對的,經過專案組深入調查發現,孫博文經常曠課不務正業也就罷了,私生活也是相當混亂,甚至經常光顧足療店和洗浴中心。
他的家庭還算比較富裕,父母每月給的零用錢不少。
在看卷宗的時候,秦飛還在問:“彭支,既然你們在案發當天一直在監視孫博文,代表他沒有作案時間可以排除嫌疑,嫌疑人只剩下了邱燁偉,是這樣嗎?”
本以為彭善東會點頭,沒想到卻否認了:“不,還是不能排除,中間出了點意外狀況。
孫博文那天進足浴店后,我們的偵查員并沒有跟進去,就守在門口等待,誰料轄區派出所這時候過來例行檢查,孫博文……不見了。”
秦飛詫異:“不見了?啥情況?”
彭善東娓娓道來:“發現孫博文一直沒有出來后,偵查員進去找,沒找到,于是馬上通知了專案組,我帶隊趕到足療店展開地毯式搜查,最終查到了該足療店有秘密出口。”
秦飛:“涉黃是吧?”
彭善東:“對,當時給孫博文打電話是關機狀態,我擔心出事聯系程楠楠宿舍,這才知道程楠楠根本沒有回去,等找到她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后來詢問孫博文,他說是因為害怕掃黃才關的機,在其期間他是具備作案時間的,不過需要提前知道程楠楠會去掃墓。
掃墓是程楠楠的主觀個人行為,而且程楠楠和孫博文關系極差不太可能提起,因此孫博文的嫌疑相對邱燁偉來說,較小。”
聊到這里秦飛看向陳益,后者還在翻看卷宗。
死亡地點他已經知道了,第一名受害者和第二名受害者都是在大學城被發現的。
潭城大學的位置非常偏,比郊區還遠,坐落在低矮的山脈腳下,背后是山,左邊是水庫,右邊是唯一的山村。
這個村子就是大學城了,村民靠山吃山靠大學吃大學,家家戶戶都有生意,吃喝玩樂俱全想要的都能找到,包括理發店、賓館等。
就是看起來寒磣了點,別說健全的監控,稍微走遠點都有可能迷路。
想要去市區,需要坐半個小時的公交車或者直接打網約出租車。
潭城大學,典型的軟件過關硬件很差。
值得一提的是,程楠楠自己有車,去哪倒也都方便。
剛才在平華縣的時候已經問過程朗了,程楠楠是因為不愿離開本地,所以才選擇的潭城大學,反正對她來說去哪都一樣,家里錢這輩子花不完。
每個人追求不同,程楠楠就想守著一畝三分地做婆羅門。
很遺憾,她的選擇讓自己付出了生命,時也命也。
當年警方已經對案發現場周邊環境進行了勘查,整個村子的村民也都排了一遍,沒有發現異常。
既然是村子,那肯定有進出的路,所以兇手從哪進來都有可能。
加上線索的缺失和高度一致的作案特征,這就導致本案充滿了不確定性。
是隨機殺人嗎?不確定。
是仇殺嗎?不確定
兇手來自大學還是校外?不確定。
兇手是從村外來的還是從大學進來的?不確定。
兇手會繼續殺人嗎?不確定。
從調查報告看,覆蓋面積已經很廣了,三名受害者去過什么地方認識了什么人,專案組都已經查的清清楚楚。
最后,陳益視線停頓,盯著卷宗內的現場照片,那里是遺留的鵝卵石,呈斐波那契螺旋線排列。
這種螺旋線被稱為自然界最完美的黃金比例,整體看起來和蝸牛殼的螺旋紋差不多。
鵝卵石象征黃金比,尸體的改造也是黃金比,專案組分析兇手有著病態強迫癥和對完美的執念,這個觀點沒有問題的。
但是,嫌疑人找錯了。
“不要盯著孫博文和邱燁偉了,跳出舒適圈摒棄僥幸心理。”陳益此時開口,不再提專案組的過失,“換思路,換方向,尋找新的嫌疑人,從現在開始,特案組接管偵查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