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選擇驚蟄啊……”面對秦飛的詢問,楊彬沉默了一會,有意看向陳益,說道:“不好意思先道個歉,在陳警官面前我就不撒謊了,潭城發生了一起驚蟄案,這是我點驚蟄的原因。”
驚蟄案?
三個字讓房間安靜下來,幾人不約而同放下了筷子。
都是警察,對案子還是非常敏感的,尤其是像楊彬口中這種名字奇特的案名。
陳益倒是沒想到楊彬如此干脆,他都已經做好了拉扯幾回合才問出實話的準備,看來對方并不想和自己玩虛的以免留下不良印象,或者沒有那個自信。
“是什么樣的案子?”秦飛好奇。
楊彬道:“連環命案。”
幾人表情瞬間嚴肅起來,特案組剛剛解決了一起連環殺人命案,當前對這幾個字還有點條件反射。
現在連環命案的頻率這么高嗎?
不等秦飛繼續詢問細節,楊彬聲音響起:“死了三個,之所以叫驚蟄案,是因為三名受害者的死亡時間都是在驚蟄這一天。
前年驚蟄死了第一個,去年驚蟄死了第二個,今年驚蟄死了第三個。
到目前為止,案件還沒有被偵破。
明年的驚蟄……不知道還會不會有第四個,也許有,也許沒有。”
陳益沒說話,一邊喝茶一邊默默聽著。
何時新發問:“死的都是陌生人還是?”
如果受害者彼此是陌生人,那就是隨機作案,明年大概率還會有第四名受害者。
如果受害者彼此認識,那么案件性質類似慈光福利院,兇手大概率有著明確的目標,通過調查人際關系可以從側面判斷會不會有第四名受害者。
楊彬回答:“不是陌生人,三名受害者都是女大學生,兩個外地一個本地,在潭城大學上學,不僅同班而且同宿舍,關系也比較好,日常形影不離。
宿舍一共六人,以關系好壞分成了兩個圈子,現在其中一個圈子死光了,所以我才會說明年也許會有第四名受害者,也許沒有。”
何時新想了想,說道:“目標非常明確應該不是巧合,仇殺吧?”
楊彬有所遲疑,說出的和剛才相同的話:“這個案子……和普通命案不同,很離奇,也許是仇殺,也許不是。”
這么說何時新明白了,有人具備動機但排除了嫌疑或者缺乏證據無法指控,如果不看卷宗的話,恐怕無法掌握全貌。
不過……
一個私家偵探,怎么會對本地的連環命案如此了解?案情不應該嚴格保密嗎?
別說私家偵探了,就算是同事之間也不能說太多,信息流通只局限在專案組內。
連續三年死了三個人,潭城市局或者該省省廳肯定會成立專案組全力調查,從此案性質看,專案組在明年驚蟄之前,應該不會解散。
命案專案組的存續時間沒有固定期限,主要看案件性質,哪怕解散了,案件也會移交給特定部門比如專門負責積案的警察繼續偵查。
特案組并沒有聽說過這個案子。
警部肯定是知道的,現在全國刑事案件是分級分類管理制度,普通命案三日內知會省廳并報告調查進展,重大命案必須在兩小時內上報省廳、十二小時內上報警部。
至于刑偵局是否介入,那就要看具體情況了。
三名受害者剛好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可以介入也可以不介入。
既然暫時沒有介入,說明沒有爆發輿論。
一旦爆發輿論,就算死一個帝城也會重視,比如某地的殺妻案,一個丈夫把妻子碎尸沖進了下水道,當時帝城刑偵局在四個小時內便派了刑偵局專家,連夜趕到現場進行指導。
按理說不可控的連環命案長時間未偵破,刑偵局應該會派人才對。
“你是受害者家屬嗎?還是嫌疑人家屬?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說話的是程漢君。
這個問題很正常,想必楊彬自己也做好了準備。
當著特案組的面說出一起連環命案,特案組當然會感到奇怪。
“因為……”楊彬停頓兩秒,說道:“今年的死者也就是第三名死者,來自潭城下的平華縣,名字叫程楠楠。
程家是平華縣首富,公司主營熱力供應和房地產開發,平華縣并不富裕,程楠楠父親身家大概三十億吧,他拿出了兩億尋找兇手,我所認識的同行幾乎都想賺這個錢。”
兩個億。
秦飛三人有些吃驚,誘惑力太大了會吸引很多人,就算知道自己能力不行找不到兇手,試試還是可以的,萬一呢?
那可是一輩子直接躺平的財富,不作死是花不完的。
程漢君開口:“這個消息沒有流傳到全國范圍吧?而且程家的人脈好像也一般,最好的辦法應該去大城市找頂級的刑偵專家,而不是把希望放在……私家偵探上。
不好意思,我并不是針對你。”
他沒提違規的事情。
私家偵探查命案,在這片土地上根本是不可能的,不是能力不行,而是不允許。
楊彬笑道:“沒事,你說的是對的,最好的辦法確實是找頂級的刑偵專家,比如陳警官。
程家若是能通過關系找到陳警官,這才算一步到位,如果陳警官都對此案束手無策的話,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縣城婆羅門而已,人脈比較局限。”
縣城婆羅門是網絡流行語,指的是在中小區域內掌握當地人脈、資源的群體,其中包括體制內人員和富豪,他們的資源可以通過世襲聯姻的方式傳承,外人很難有機會。
越小的地方,婆羅門現象越明顯。
越小的地方,后代越容易依靠家族的力量進入體制或者壟斷行業,享受優質資源。
可是,他們也只能在當地拔尖人人羨慕,一旦出了本地甚至來到帝城,和普通人并無區別。
這就是縣城婆羅門。
程家在平華縣是首富,但想要請動全國頂級的刑偵專家也不是那么容易,暫時沒有路子很正常。
沒有路子怎么辦?
一邊想辦法一邊拿錢砸,多方向嘗試。
距離程楠楠被殺過去了半年,半年其實不是特別長,真急了,程家或許能有辦法聯系到帝城,到時候特案組說不定可以聽到些許消息。
不過,現在楊彬已經坐在面前了。
目的,已經顯而易見。
秦飛三人看向陳益,這個楊彬……是帶著明確目的到了帝城,也算比較坦誠了,把實話都說了出來。
那么陳益需要面對兩個問題。
第一,潭城的案子,特案組是否要插手。
第二,蘇盈的面子有沒有那么大,能讓陳益去幫助蘇盈的發小去賺這兩個億。
兩個億啊,這得多大的人情,話說真沒看出來楊彬的臉皮還挺厚。
能理解,面對兩個億的巨款,臉皮再薄的人都得變成無恥之徒,試試又不會損失什么。
萬一成功了呢?萬一特案組真去了呢?萬一案子破了呢?
到時候,把陳益請來的楊彬自然會拿到程家的懸賞,還干什么偵探啊,直接把老板炒了。
“你想讓我去查這個案子。”陳益看著楊彬問。
楊彬道:“我要是說不想肯定在撒謊,蘇盈是我朋友,陳警官是蘇盈的領導,所以我絕不會在陳警官面前表現虛偽。
真誠的講,錢是一方面,三名受害者的慘死也是我來帝城的原因,她們雖然不是被虐殺的,但死后的尸體卻受到了改造,所有缺陷都抹除了,全身傷口極多骨骼破碎,最終的結果和人體黃金分割比誤差僅在零點三毫米以下。
還有,現場留下了十顆顏色大小幾乎一致的鵝卵石,呈斐波那契數列圖形,說明兇手對黃金分割以及完美有著病態的強迫癥,追求美、享受美、創造美,這從一點看,我認為ta很有可能繼續殺人。
個人猜測ta要殺十個,這才剛剛開始,我衷心希望盡可能的去阻止,不要再有新的受害者了。”
陳益沒說話。
三個或許驚動不了帝城,但若是繼續死人的話,案件失控兇手失控,潭城兜不住的,不過這只是猜測,三名受害者彼此相熟,仇殺的可能性其實更大。
楊彬通過蘇盈找上自己,雖說有金錢的原因,但也算對受害者有著憐憫心。
欲望和憐憫不沖突,楊彬作為一名偵探,只是普通人罷了,不能要求太多。
楊彬等了一會不見陳益開口,說道:“陳警官,無奸不商,程家也沒有那么的干凈,幾年前為了讓樓盤賣的更好沒少下功夫,所以這兩億如果能拿的話,我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
說的再通透點,陳警官可以拿走一半甚至更多,當然,你不缺錢,捐掉也是可以的。”
陳益問:“蘇盈知道這件事嗎?”
楊彬回答:“還不知道,我是打算先讓陳警官知道這件事,然后再和她說。”
陳益拿出煙盒掏出香煙點燃,說道:“那一會去醫院吧,當面聊聊這件事,我不希望蘇盈對一個好朋友產生誤解。
至于案子……回頭再說吧。”
蘇盈的性格導致她朋友很少,甚至可以說沒有,突然冒出一個青梅竹馬,說實話陳益作為上司兼朋友還是有些驚喜的,說明蘇盈并沒有被所有同齡人拋棄,她不希望兩人因為這件事出現裂痕。
楊彬帶著目的而來利用了蘇盈的人際關系,并且還沒有提前告知,蘇盈會有什么反應,很難說。
潭城的案子,等回去后他可以先問問潭城市局的老彭。
作為刑警,作為一名有能力去解決疑難案件的刑警,既然知道了有連環命案懸而未決,陳益還是想插手的。
從一開始特案組成立的時候何世榮就說了,特案組有權調查除兩制區和寶島外的所有案件,若遇突發狀況可先處理,再報告。
所以,只要陳益愿意,特案組可直奔潭城掌握偵查指揮權。
不過既然人在帝城,當然需要與何世榮聊聊。
“行。”楊彬表示同意,很坦蕩。
晚餐結束,幾人離開餐廳再次返回了醫院,剛好看到騰大斌和蘇盈正在吃飯后水果,似乎聊的很開心。
蘇盈,也很少見的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只不過當六人進來的時候,蘇盈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說明她還是沒適應自身心態的變化。
“這么快,你們回去休息吧,還來干啥,交給我就行了。”騰大斌說道。
陳益走過來坐下:“有點事,你說吧。”
他示意楊彬。
騰大斌和蘇盈望向楊彬。
咋了這是?吵架了?
楊彬也不遲疑,直接將潭城的命案和自己來帝城的目的和盤托出,但來醫院看蘇盈絕對不是因為想偶遇陳益,他也是到了帝城才知道蘇盈住院,就馬上趕過來了。
聽完楊彬的話,騰大斌反應不大,轉頭去看蘇盈。
“楊彬,你利用我和陳組長賺錢?!”不出所料,蘇盈生氣了,臉色冷了下來。
楊彬不否認:“有這個意思,但是蘇盈你了解我,三名花樣年華的女大學生慘死,我也很想查到兇手是誰。”
女人的腦回路和男人不同,蘇盈當即開口:“要是沒錢,你會來帝城嗎?”
楊彬說了一個字:“會。”
蘇盈瞪著楊彬,就算如此,她還是很生氣。
此時陳益開口:“蘇姐,從他揭穿渣男真面目這件事看,他對你還是非常關心的,一碼歸一碼,他沒有提前告訴你應該是怕你拒絕,不論拒絕與否,他是肯定要見我的,因此索性先斬后奏。
我個人認為啊,這件事不足以影響到你們的友情。
至于錢……誰又不喜歡錢呢?說不喜歡的都是虛偽,我倒是對楊彬的率直頗為欣賞,和這樣的人在一塊,至少不用費力氣去勾心斗角。”
蘇盈的友情很珍貴,他愿意幫忙彌補。
陳益說話了,蘇盈的表情緩和不少,但依然對楊彬翻白眼。
從小就認識肯定很了解,蘇盈能和楊彬一直保持聯系,也足夠說明楊彬至少不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家伙。
誰沒有缺點呢?
“你要查這個案子?”騰大斌適時跳過了話題,代表這件事暫時揭過去。
想道歉,楊彬有的是機會。
“再說吧。”陳益開口,詢問楊彬:“對了,死因是什么?”
楊彬:“毒殺,什么毒我不知道。”
他只是私家偵探而已,不可能了解案情全貌。
蘇盈懟了過去:“你一個民間偵探本來就缺乏大量情報,調查也束手束腳,還想找到兇手?怎么想的?”
楊彬無奈:“蘇盈,彩票的中獎率那么低,不還是有那么多人買嗎?兩個億啊。”
這個例子很恰當,蘇盈無法反駁。
“我很好奇,你不是警察怎么查案子?就不怕碰紅線嗎?還是說已經在和警方合作了?”坐在蘇盈床邊的騰大斌問。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偵探沒有執法權和調查權,一不留神可就進去了,再聰明也不行啊,除非和警察合作。
但是在華夏,警方一般不會允許外部人員插手案件,除非地位很高以顧問的身份加入,比如技術專家、高校的法學教授心理學教授等。
此話一出,楊彬難得有些尷尬:“這個……”
見對方不想回答,騰大斌開口:“沒事,我就是隨口一問。”
蘇盈提醒:“你悠著點吧,真碰了線讓人給告了,自求多福,不然絕交。”
言外之意:進去了別給我打電話,我沒本事幫你,你要是敢繞過我找陳益,以后就不是朋友了。
楊彬笑道:“你放心,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