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巡，很早就聽說過您的大名了，今天能見面，實屬三生有幸。”
病房內，楊彬以低姿態表達了對陳益的敬意。
這話聽起來非常客套，不過剛認識倒也正常，能看出楊彬是個體面人。
一語不發的騰大斌咧咧嘴，感覺人模狗樣的楊彬有點裝。
對待假想情敵都這樣，再優秀的人在騰大斌眼中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涉及情感，幾乎所有人都會喪失應有的客觀，取而代之的是負面情緒引發的片面主觀。
“楊先生客氣了。”陳益保持微笑，“不知楊先生在哪高就？”
上來就問職業多少有點冒昧，他是幫騰大斌問的。
以騰大斌的性格，在得知楊彬和蘇盈的關系后，估計懶得和對方多說話。
工作不重要，但知己知彼總比什么都不知道強。
楊彬回答道：“我在潭城一家信息服務公司工作，是那里的首席信息官。”
聽到首席信息官五個字，站在陳益身后的何時新下意識挑眉。
同專業？
字面意思，首席信息官就是負責公司信息技術和系統領域的高級職員，必然精通計算機以及電子科技。
陳益：“原來楊先生是搞IT的。”
“不。”沒想到楊彬笑著否認，“其實……我是幫別人收集信息的。”
何時新等人愣了一下。
收集信息？這是什么意思？
騰大斌也看了過來，沒明白這個楊彬想表達什么。
病床上的蘇盈剛想說話，此時猶豫了一下，保持了沉默。
“收集信息。”陳益微微點頭，“楊先生是一名私家偵探？”
稍加分析，他已然判斷出眼前這名男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剛才通過短暫的觀察，楊彬的氣質和普通人有著不小的區別，從著裝看，得體而低調毫不張揚，從性格看，冷靜理智、沉著專注，從細節看，對方從他進門開始便刻意觀察，仿佛形成了習慣。
當然，這些只是第一印象，不可能以此判斷出楊彬是私家偵探，重點是信息服務公司和收集信息兩個關鍵詞。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警部早已發布通告，不允許任何單位和個人開設各種形式的民事事務調查所、安全事務調查所等私人偵探所性質的民間機構。
明令禁止的業務包括：受理民事、經濟糾紛，追討債務以及安全防范技術咨詢，涉及個人隱私的調查等等。
個人調查是有安全隱患的，比如侵犯隱私權，比如掌握的證據可信度低來源非法，甚至可能引發大量私刑。
一旦開了口子，會亂套。
不過現如今依然有偵探事務所，但名字已經改了，像事務調查中心、咨詢公司或信息服務公司等。
所以在聽到信息服務公司的時候，陳益腦海中馬上蹦出了偵探兩個字。
當楊彬說出收集信息四個字，他便確定此人應該就是私家偵探。
不是首席信息官，是首席偵探。
能在公司里冠名首席兩個字，可見楊彬的能力還是不容小覷的。
對于陳益的精準判斷，楊彬意外了一下，繼而笑道：“不愧是陳警官，我現在知道您為什么有那么大的名氣了。”
細節看大，對方能在短時間內準確判斷出自己的冷門職業，那么在查案的時候只會更強。
見楊彬承認，何時新等人目露奇特。
偵探，在這個國家還是比較罕見的。
“偵探在國內不合法吧？”
突然有聲音響起，眾人看了過去，是那位金融男在說話。
楊彬是騰大斌的情敵自然也是金融男的情敵，但他的性格和騰大斌相比，顯然更具攻擊性。
“合法不合法，不是你說了算的。”楊彬笑容不變，“這位朋友，你昨天剛和一個女人開房，今天就拎著水果來看蘇盈，如此渣的行為可不提倡啊。”
金融男愣住，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蘇盈亦是皺起眉頭。
“你說什么？！”金融男語氣不善，似乎是生氣了。
人在什么情況下會生氣？
誹謗？
還是心虛？
楊彬笑道：“怎么，不敢承認？要不要我把那女的名字說出來？要不要我把近兩個月你的所有開房記錄拿出來？
剛好六個女人，六六大順，很遺憾，蘇盈不可能成為第七個。”
金融男傻眼。
見金融男默認不像假的，騰大斌猛地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抓他。
這特么的，原以為是個優質男，沒成想是個渣男！
“斌哥斌哥……”
秦飛和程漢君趕緊沖上去攔住他，特案組的人要是在醫院打架，那樂子可就大了。
而且以騰大斌的身體素質，恐怕一拳就得讓金融男當場住院，連救護車都免了。
金融男嚇了一跳，后撤兩步：“你……你干什么你！”
楊彬冷哼：“趕緊滾！”
金融男怒道：“姓楊的你查我是吧？侵犯隱私！我要告你！”
部分城市像帝城，開放了公共服務平臺，個人是可以調取開房記錄的，但只能自己查自己，若是查別人的，涉嫌侵犯隱私。
楊彬怎么可能怕：“好啊，你告吧，我等著警察來傳喚我，不過……得罪一個偵探，你最好考慮考慮自己未來會有什么下場。”
“你……”金融男立即慫了。
他聯想了很多。
要是鬧大，一封匿名信發到公司，會對他造成很大麻煩。
更何況除了開房，他還有其他秘密。
“閃開！”
金融男沒臉再留下去，帶著尷尬和怒氣摔門離開病房。
“小丑。”楊彬要搖了搖頭，看向陳益時再次露出笑容，“陳警官應該不會因為我查了他……就把我抓了吧？”
陳益輕笑：“為民除害，看在蘇盈的面子上我也得當做沒看見。”
偵探是灰色職業，看楊彬的行事作風，平日里估計沒少在法律邊緣游走。
只要你想查別人，侵犯隱私這四個字就很難繞開。
“你看看你相的什么人！”騰大斌開始指責蘇盈。
蘇盈看了他一眼，淡聲道：“我只是應付我媽罷了，又不會真的和他在一起，從這件事情可以看出，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在場六個男人。
六人等了一會，沒聽到蘇盈繼續說“除了誰”，當下氣氛有些古怪。
“不是，蘇法醫，我和陳益已經結婚了，而且都有孩子了。”何時新開口打破沉寂。
蘇盈沒理會。
何時新：“……”
出了這檔子事，看來騰大斌和蘇盈今天是無法袒露心聲了，主要是……中間還隔著楊彬呢。
楊彬和蘇盈到底是什么關系，沒人清楚。
“你是該找個人結婚了。”此時楊彬來到床邊坐下，很隨意的整理褶皺的床單，“剛才那種男人我見過很多，很喜歡去招惹三十歲以上的女人，因為很好得手，得手之后玩膩了就拋棄，這就是他們樂此不疲的日常生活，還引以為傲。”
蘇盈：“我說了，我是為了應付我媽！他還想得手？我讓他以后再也得不了手。”
此話一出，秦飛等人只覺胯下有點涼。
楊彬露出無奈的笑容：“你在轉移話題，我知道伯父讓你對所有男人失去了信心，但靠譜的還是有的，在場不就很多嗎？比如……”
說到這里，他抬手指向自己。
看到楊彬的動作，陳益摸了摸額頭，暗道完了。
其他人也準備去拉騰大斌，生怕對方在這里把楊彬給揍了。
誰料，楊彬的手指中途偏移了角度，停留在肩膀之上、耳朵之右的位置。
方向，正是身后的騰大斌。
這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他們這才明白，楊彬和蘇盈之間應該只是發小而已，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
騰大斌差點沒反應過來，確定楊彬在指自己后，下意識去看蘇盈，兩人剛好對視。
短暫的視線碰撞后各自移開，蘇盈立刻說道：“你少管閑事，我是獨身主義者……累了，讓我休息會。”
楊彬笑了，站起身向陳益發出晚飯邀請。
大家通過蘇盈認識，陳益也不好拒絕需要給面子，便同意了。
臨走前，走在最后面的騰大斌被楊彬攔住，詢問：“你干什么？”
經歷了剛才的兩件事，騰大斌對楊彬的態度發生改變，奇怪回答：“不是吃飯嗎？”
楊彬無語：“你吃什么飯？讓蘇盈一個人在這里？她在帝城可沒什么親戚朋友，作為同事，你不得照顧好？
我們去吃大餐了，她怎么辦？”
騰大斌：“呃。”
“晚飯加個小蛋糕，她喜歡甜食。”楊彬拍了拍騰大斌肩膀，隨后和陳益等人離去。
當一個女人知根知底的朋友想幫忙，對追求者來說，如虎添翼。
這種事，陳益他們是做不到的。
“感覺今晚要成啊。”離開醫院的路上，秦飛開口。
楊彬說道：“沒那么簡單，蘇盈的心只是融化了一點點而已，這還要感謝你們對她的認同和照顧。
至于剛才那哥們……有點呆呆的，我覺得還需要時間。”
呆呆的？
陳益覺得好笑，你要是知道騰大斌是干什么的手里有多少人命，恐怕就不會這么說了。
秦飛詢問：“楊先生，話說你怎么知道蘇盈和他……”
楊彬指著自己的眼睛：“看出來的啊，你們都能看出來我看不出來？偵探和警察在某種意義上……也算同行吧？都是朋友，你們可不能對我有偏見啊。”
他有點自來熟，這就成朋友了。
秦飛剛要說話，陳益轉移了話題：“今晚吃什么？楊先生是蘇盈的朋友，我們得招待好啊。”
觀時宴是帝城一家著名餐廳，曾連續三年獲得美食設計金獎，該餐廳除了舌尖上的味蕾體驗，沉浸式的主題氛圍更是讓人身臨其境，楊彬選擇的晚餐地點就在這里。
為什么叫觀時宴？因為餐廳的特色菜以二十四節氣命名，每道菜并非一盤那么簡單，而是貫穿整場，一次只能吃一個節氣。
就算天天來吃，也得二十四天才能吃完。
楊彬今晚點的驚蟄，298一位。
從菜單描述上可以看到泥土裂變、百蟲破繭、新芽穿石等字樣，前菜是脆炸筍片和焦糖蜂巢，筍片取驚蟄前后七十二小時內破土的筍尖低溫鎖鮮，不解凍直接油炸，吃飯的時候甚至能聽到餐盤夾層內放出的驚雷聲。
這就是主題氛圍。
而后就是養殖竹蟲和蟬，竹蟲配合蝦滑加上蛋白膜入口極香，蟬磨粉加啫喱蒸制而成，兩者寓意破繭，就算是對昆蟲類食品有心理障礙的人，看到菜品也是胃口大開。
一共十二道菜，道道有驚喜，道道色香味俱全，秦飛等人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感覺像是鄉下人進了城。
吃飯的時候，餐桌上方的投影隨菜品變化呈現不同的圖案和色彩，音響偶爾發出昆蟲振翅聲，所有餐具和紙巾皆有“驚蟄”二字的紋繡，節氣體驗感拉滿。
這種主題餐廳吃的就是體驗。
不過體驗雖好，但雙方第一次見面就選擇獵奇拉滿的主題餐廳，多少還是有點怪怪的，這里其實更適合熟悉的朋友。
“地方不錯，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家餐廳，楊先生以前來過？”聊天時陳益詢問。
楊彬回答：“那倒沒有，我是在網上看到的，很感興趣，既然來了帝城不能錯過啊，讓陳警官破費了，感謝。”
此話讓陳益立馬判斷，對方知道自己不差錢。
這件事不是秘密，但一個陌生人想要了解，也得費點功夫去打聽。
他沒有多說什么，談起對方和蘇盈的友情。
楊彬表示，他和蘇盈從小就是鄰居算一起長大的吧，中間沒有斷過聯系，所以感情一直很好。
單純的友情，絕無愛情。
陳益信，兩人要是有愛情的話，蘇盈就不會三十六歲還是未婚了。
“希望她和那位騰……騰大斌是吧？能有一個好的結果。”楊彬說道。
吃飽喝足，秦飛問起了今天的菜：“楊先生，今天為什么要點驚蟄？驚蟄評價最好嗎？”
二十四節氣，二十四分之一的概率，總要有點理由。
陳益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此刻拿起茶杯慢慢喝了起來，等待楊彬的回答。
他有預感，楊彬是故意的，并且絕不是因為驚蟄最好吃，去醫院的目的，也不僅僅是為了看望蘇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