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杜倫等人帶著錄音和走訪者資料再次見到了高峰,這些人基本涵蓋了龍堂村所有符合條件的成年男性。
刑偵支隊判斷,能知情且從汪田豐船上偷走幽靈蘭的,應該不會是外人,大概率就是本村的。
因此,窮盡式排查是簡單有效高準確率的方法,這也是傳統刑偵手段的優勢之一。
高峰很配合,一邊看資料一邊聽錄音,快速排除,包括到了汪慧君的丈夫同樣沒有讓他察覺到熟悉感,直接略過。
看著面前一臉認真的高峰,杜倫不由的皺起眉頭,懷疑這家伙在耍花招。
查到賣家身份,對高峰的影響還是比較大的,若確定了那株幽靈蘭就是贓物,那么高峰本人肯定要面臨起訴。
查不到賣家,這條線就斷了,相應高峰的處境就安全不少。
因此,高峰是有可能撒謊的,表面對警方實話實說,真到了主觀無法辨別的事情上,暗中搞小動作。
當所有資料和錄音過完,杜倫忍不住了:“高峰,你應該清楚包庇嫌疑人罪加一等吧?”
“啊?”高峰一臉無辜,“我沒包庇啊,這里面真的沒有我見過的那個人,再說幽靈蘭是從哪來的我真不清楚。”
原本簡單的案子硬生生提高了難度,杜倫下意識看向身邊的趙哥。
趙哥年齡大經驗豐富,此刻頗為淡定:“既如此,那請高先生跟我們走一趟接受調查,到局里我們慢慢聊。”
高峰沒有被嚇到,無奈:“行吧,我可以找律師嗎?”
趙哥:“當然,那是你的合法權利。”
隨后高峰被帶到了市局,杜倫幾人商議接下來的調查方案。
第一,審訊高峰盡可能讓他開口,此人滑頭的很,絕對有所隱瞞。
第二,既然懷疑汪慧君和他的丈夫,那就深入調查。
兩個方向同時進行,杜倫負責外圍的調查工作,趙哥留下跟高峰耗。
只是涉嫌銷贓而已又不是殺人放火,隨著時間的推移,高峰的心理防線應該很容易攻破。
隱瞞犯罪所得罪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嫌疑人的事后行為,如果嫌疑人積極配合公安機關的調查工作,一般可酌情從輕處理,這是突破口。
審訊進行的同時,杜倫和另一名警員離開市局前往龍堂村。
汪慧君的丈夫叫袁彬,家就在龍堂村附近的社區,在濱城沿海眾多海鮮經銷商中,袁彬的成功可排在前五,家境還是比較殷實的。
杜倫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袁彬了,早在龍堂派出所當片警的時候,他便接觸過這個人。
那時候的袁彬和漁閑子有著部分共同點,不務正業打架斗毆,最嚴重的一次還把人打進醫院賠了不少錢,但和漁閑子相比,袁彬有著屬于自己的事業有上進心,對人生還是存在目標追求的。
幾年后的袁彬,已經變得非常穩重了。
“我真不知道故去的老丈人有一株什么……幽靈蘭,慧君從沒和我說過啊。”警方的再次上門,袁彬頗為無奈。
杜倫沒指望真能問出什么,提到了高峰這個人并拿出照片,袁彬表示并不認識。
高峰對袁彬沒有熟悉感,袁彬說不認識高峰,那么想要查實或者查否,就需要從其他方向著手。
假設袁彬就是當年的賣家,那么他在拿到五百萬現金后多少會膨脹,消費上可能會留下蛛絲馬跡。
還有就是水產批發的賬目,應該能查到點問題,杜倫考慮是否要聯系支隊長尋求經偵的幫助,刑警查經濟問題的效率遠不如經偵。
最后,就是汪慧君了,女人的心理素質相對男人來說較弱。
此刻在帝城的陳益沒有忘記這個案子,專門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得知還在調查中后沒說什么,已經過去好幾年了,調查中遇到困難很正常。
黑玫案的影響還未徹底消除,上面給陳益下的任務是巡視員的本職,在帝城以及帝城周邊開展深入調研分析工作,下基層,了解政策實施情況、群眾需求和社會動態。
工作簡單但繁瑣,陳益難得有了朝九晚五的工作日常。
時間來到兩天后。
高峰放了。
此人心理素質比預想要更加穩定,再加上對方律師的幫助,支隊最終還是沒有撬開高峰的嘴,留置時間到了之后決定暫時釋放。
不過,近段時間他不可離開濱城,隨時準備接受警方的傳喚。
杜倫這邊也沒有收獲,汪慧君夫婦對幽靈蘭仍舊表示不知情,而李書蘭一口咬定絕對有幽靈蘭的存在。
尋求經偵協助的請求被支隊長駁回,理由很簡單,偵查組對袁彬只是懷疑而已,沒有任何的根據,僅憑無端懷疑而興師動眾,萬一搞錯了最后不好收場,讓杜倫尋找其他方向。
只是盜竊案而已,哪怕是陳益親自報的案,支隊長的重視程度也沒有那么高。
能查就查,不能查那就是你們能力的缺乏,大不了換人。
上面一張嘴下面跑斷腿,杜倫有雄心壯志也有才華,但多少還是感覺到了刑警的不好干。
沒辦法,只能繼續查。
此案畢竟是他挑起來的,若不是他給陳益打了電話,本案也不可能重啟。
夜晚。
杜倫和同事再次來到碼頭,偶遇了一位老漁民。
“小杜,你怎么又來了,還查那個花呢?”老漁民對杜倫很熟悉,他已經在龍堂村生活了五十多多年,附近家家戶戶就沒有不認識的。
杜倫疲憊了不少,勉強笑道:“得查啊袁叔,已經有確切線索證實花的存在,莫名其妙丟了,不查怎么能行。”
老漁民姓袁,是個老光棍,和汪慧君的丈夫袁彬沾點親戚關系。
打了一輩子魚了,大部分時間袁老頭都喜歡待在船上,走訪的時候杜倫經常能見到他。
關于幽靈蘭的事,袁老頭沒有提供任何有價值的情報,別說他了,所有漁民對此都不知情。
“坐下歇會吧,正好我剛炸了點魚醬,吃點?”袁老頭熱情邀請。
杜倫沒有拒絕:“行,反正也沒啥事。”
以前在派出所當民警的時候經常蹭飯,很正常,你幫村民辦了事,村民總會表達感謝,警民之間的關系相處的非常融洽。
你請我吃東西我給你包煙,禮尚往來。
“等著啊,今天暖和,我去拿出來。”
袁老頭并非客氣客氣,是真的邀請,見杜倫同意便轉身進了船艙,很快拿來了新炸的魚醬和白酒。
杜倫連忙道:“袁叔,酒就不喝了,工作時間。”
“行。”袁老頭沒有堅持,以前請警察吃飯的時候也經常不喝酒,他心里有數。
“味道不錯啊。”同事嘗了一口后夸贊。
杜倫笑道:“袁叔炸的魚醬在龍堂村數一數二,主要是想讓你嘗嘗。”
袁老頭很受用,哈哈笑道:“以后想吃就來,咱龍堂村最不缺的啊,就是魚。”
不止龍堂村,整個濱城最不缺的就是魚,最不值錢的也是魚。
聊著聊著,話題又到了汪田豐,袁老頭感嘆:“你說的花我不知道,就是老汪的死也真夠倒霉的,咱濱城的近海多少年都沒鬧過鯊魚了,時也命也啊。”
杜倫微微點頭:“沒辦法,意外來了誰也無法提前預料。”
哪個行業都有風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同時,也要隨時面對潛在的危機,比如海上的風浪、大型食肉魚的攻擊。
近海的鯊魚種類和數量非常有限,只能說死的那幾個確實倒霉。
汪田豐是第二個受害者,當時事發后,海洋局組織人手對近海鯊魚進行了多次聲波驅趕,這才消除了隱患。
隱患無法徹底消除,未來會不會繼續出現新的危險,誰也說不準,人類對海洋的探索實在太少,無法控制。
“您經常住在船上,有沒有親眼看到過現場?”杜倫的同事好奇詢問。
袁老頭回答:“那倒沒有,第一次出事的時候別人看到過,已經來不及救援了,不過那段時間我親眼見過近海鯊魚。
死了三個啊,少見的悲劇。”
杜倫同事詫異:“鯊魚會主動攻擊人類嗎?我怎么記得鯊魚好像并不會主動攻擊人類?”
袁老頭道:“看情況,絕大多數鯊魚不會主動攻擊人類,它們的飲食習性使得它們不會將人類作為獵物,而且通常不會對大型動物產生興趣。
鯊魚的食物范圍還是很狹窄的,更傾向于捕食小魚、蝦米等海洋生物,因此在大多數情況下,鯊魚對人類并沒有興趣,也不會主動發起攻擊。
不過某些情況會成為例外,比如鯊魚誤將人類當成了它們的獵物從而發起攻擊,還有啊,鯊魚在繁殖期或者饑餓的時候,那攻擊的概率就很高了,管你什么人類不人類,能吃就行。”
他是老漁民了,對鯊魚的習性非常了解,張口即來,很有經驗。
杜倫同事了然,問:“死的三個都是龍堂村的?”
袁老頭:“不是,前兩個是龍堂村的,第三個人是外村的,我認識,干海鮮生意,經常來我們這進貨,叫什么來著……”
杜倫此時插嘴:“叫謝振峰,當年出事的時候我們龍堂派出所和海洋局共同處理,慘烈啊,三個人被撕咬的都只剩下了殘肢和腦袋,剩下的進了鯊魚肚子。”
袁老頭:“對對對,謝振峰,要說最慘的還是謝振峰,當年我還去吊唁了,留下了孤兒寡母無法繼續原來的生意,只能該盤的都盤出去,該賣的都賣了。
哎,你說有人倒霉啊就有人賺便宜,謝振峰失去市場后袁彬倒是迅速冒頭了,發展的很好,這幾年我所有漁獲都都給袁彬了,他看在親戚的面子上每次都出高價,挺不錯的小伙子。”
杜倫挑眉。
這件事要不是袁老頭說出來,自己還真沒意識到。
確實如此,當謝振峰喪失了市場地位留下大量空白,總會有新人火速瓜分,袁彬就是其中做的最成功的。
話說……這還真是有點巧啊。
在幽靈蘭失竊的案子上,袁彬上了嫌疑人名單,如果那株幽靈蘭真是袁彬偷的,那么汪田豐和謝振峰的死,袁彬都是最大受益者。
得虧是意外,要是他殺,袁彬將會是重點調查對象。
“對了小杜,謝振峰家人你可以去問問啊,他和老汪經常合作,也許知道點什么。”袁老頭想起這件事。
杜倫記在心里,點頭:“我會去問的,多謝袁叔提醒。”
不一定有收獲,但也算疏漏的點,可以去了解了解情況,增加走訪范圍。
如果謝振峰是幽靈蘭的知情者,也許會告訴自己家人。
翌日,杜倫效率很高,一大早便帶著同事找上了謝振峰的家,并見到了謝振峰的妻子。
謝振峰的兒子已經去上學了。
多年過去往事如煙,謝妻已經回歸了正常人的生活,兒子需要撫養長大,她必須往前看,至于是否要繼續嫁人,看情況好像暫時沒有考慮。
杜倫先是致歉,而后詢問早年的事情。
再次揭開傷疤,謝妻眉宇皺了皺,繼而舒展,開口道:“印象中……我沒聽他提過關于花的事,很抱歉。”
杜倫:“您言重,此次登門實在是冒昧了,那關于袁彬您了解多少呢?有沒有在某段時間覺得他突然暴富了?”
謝家和袁彬同在一個社區,做的也都是海鮮生意,彼此肯定認識。
提到袁彬,謝妻眉頭又是皺了起來,這次未曾舒展,語氣也開始有了變化:“落井下石的混小子,我不想提他。”
“落井下石?”杜倫微愣,“這話從何說起?”
謝妻道:“當年我丈夫出意外后,他壓低價買走了位置最好的海鮮攤位,這不是落井下石?”
還有這回事?
在杜倫的記憶中,當年意外發生后,他們派出所只是去了現場以及和家屬接觸過幾次,后來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懂,您可以賣給別人吧?”杜倫詢問。
謝妻冷哼:“除了他沒人買,肯定是他在搞鬼,威脅別人不能出價,袁彬是什么人你們還不了解嗎?在這條街橫的很。”
杜倫沉默了一會,道:“多少錢?”
謝妻:“他壓到了一百八十萬,沒辦法我必須賣掉去償還貨款”
杜倫:“一次性支付?”
謝妻:“分期,每月支付五萬,三十六個月結清,要不是我丈夫意外死了,他能把生意做這么大嗎,提起他我就來氣!”
杜倫突然感覺袁彬的發家史充滿著卑劣手段,難道幽靈蘭真是他拿的?幾條鯊魚迅速把他給捧起來了?
這不得在家里把鯊魚給供起來啊,比財神都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