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一月后。
年節過去,國民生活步入正軌,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
陳益也返回了帝城,眼下手里沒有案子,刑偵局也沒有派任務,他難得閑下來,每天的生活就是玩手機。
黑玫一案的表彰大會正常召開,七個城市的隊長齊聚帝城,專案組榮立集體一等功,多位在案件偵破中表現優異的警察都得到了個人嘉獎。
七位隊長就不用說了,像林杰、杜倫這種在關鍵時刻發揮關鍵作用的,職位和警銜都有了提升,耀眼履歷伴隨一生。
專案組清查化工廠的時候,靖城刑偵支隊一大隊隊長林杰敏銳發現某化工廠存在問題,不貪功不冒進,暗中通知支隊后勇敢追擊持槍嫌疑人,雖然嫌疑人最終選擇自殺,但他的功勞是抹不去的。
專案組圍捕聞滔的時候,龍堂派出所民警杜倫明察秋毫判斷精準,建議所在偵查組以退為進讓嫌疑人放松警惕,最終將聞滔活捉,功勞卓著。
在大案件中,總會有最初叫不上來名字的小人物,綻放屬于他們的光芒。
值得一提的是,聞滔被捕后杜倫遭到了濱城各分局瘋搶,說什么都必須讓杜倫加入各轄區刑偵大隊,為了如愿還變相“賄賂”龍堂派出所所長,搞的所長受寵若驚不知所措。
有心捂著杜倫不放,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胳膊擰不過大腿。
最終,杜倫讓濱城市局刑偵支隊給挖走了,各分局只能干瞪眼,官大一級壓死人。
如此場面,頗有陳益當年的風采。
和他們相比,吳軒就比較尷尬了,警察學院畢業本來履歷最亮眼,對陳益最膜拜,也最想趁此機會建功立業,可惜案件開始就遇到了洪瀚陽,完全不是對手。
別人面對的是小卡拉米,而吳軒面對的是最終副本。
沒處說理。
這就是運氣了,如果把吳軒放在杜倫和林杰的位置,做的也許并不比他們差。
身為專案組組長,陳益理所應當是表彰重點,不僅獲得了全國特級優秀人民警察的榮譽稱號,警銜還來到了二級警監,馬上就要沖擊一百五了。
一百五是數量。
全國范圍內的一級警監,大概一百五十名。
表面慶功歡喜,但只有少數人知道,此案僅僅是掀開了冰山一角而已。
冰山一角。
這四個字要是在表彰大會上蹦出來,定會爆發嘩然,烏云重新籠罩。
方延軍和邢家見了面。
本案中,邢子恒慘遭柏拉圖組織殺害,要說誰對柏拉圖組織深惡痛絕,邢家絕對能放在首位。
方家當然不懼洪家,但若能聯合邢家,差不多能達到摧枯拉朽的效果。
在這片土地上,你個人再厲害也沒用,需要人脈,需要朋友的支持,任何人都無法跳出這個規則。
因此,洪家不可怕,可怕的是洪家所牽扯的關系網。
“老方,你再說一遍。”邢老爺子陰沉著臉,殺氣仿佛化為實質。
方延軍道:“子恒是洪瀚陽殺的。”
客廳,邢老爺子抓起面前的茶杯猛的砸在地上,茶杯四分五裂,如同他心中的怒火般激射到各個角落。
方延軍沒說話。
“為什么?”邢老爺子聲音沙啞,這是因為情緒波動過于劇烈導致聲帶振動頻率異常。
方延軍平靜道:“還需要問原因嗎?”
邢老爺子和方延軍對視,突然笑了:“對,不需要原因。”
方延軍加了一句:“他還想殺小益,但小益沒上當,差一點。”
邢老爺子眼皮跳了跳,這洪瀚陽果然是瘋了,一下子徹底得罪了方邢兩家。
一家出手足夠洪家頭疼,若兩家出手,洪家根本擋不住,不惜代價的話,短時間即可灰飛煙滅。
“讓小益把這狗雜種直接宰了,別抓回來浪費國家資源,洪家我們解決。”邢老爺子直接開口,“若出了問題,我邢家傾全力保他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方延軍淡淡道:“不用,我方家的人不需要你來保。
盯緊老洪的人,別讓他們給小益制造麻煩,小益要解決的,可不僅僅是洪瀚陽。”
邢老爺子點頭:“我知道,你放心。”
兩個人精之間的對話,幾個字便包含了大量信息。
帝城。
后靈山。
作為帝城的標志性地理風貌,后靈山是帝城海拔最高的山峰,被譽為帝城的珠穆朗瑪,自然景觀豐富。
此刻在后靈山山頂,洪瀚陽慵懶的躺坐在懸崖邊,俯瞰遠處的國家首都。
快要離開了,多看兩眼吧。
以后,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他也……不想回來。
腳步聲響起,有男子來到近前。
“會首,都安排好了,郵輪在一周后自東洲出發,中途停靠粵州,而后直奔南國。”男子一臉恭敬,聲音輕微。
洪瀚陽嗯了一聲。
男子遲疑少許,說道:“會首,東洲可是陳益的地盤,咱們在東洲出國,是不是有點……”
洪瀚陽:“有點什么?”
男子:“有點打他臉了。”
洪瀚陽笑道:“這不挺好的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男子:“那您呢,您也坐郵輪離開嗎?”
洪瀚陽:“不,雖說專案組解散此案結束,連表彰大會都開完了,陳益風光無限,但小心一點總歸錯不了,防止他殺一個回馬槍。”
男子問:“那您怎么走?云州或者粵州嗎?”
飛機肯定選不了了,除了海路就是陸路。
洪瀚陽:“我從東黎走,坐船,你不用管了,我朋友已經都安排完畢,中途換船直接出國。”
男子不再多問,轉身離開。
還沒有入春,山頂的風非常冷,洪瀚陽裹了裹衣服,對柏拉圖此次的匆忙撤退有些不滿意,很多事情其實都還沒有準備好。
但沒辦法,他感覺陳益好像捕捉到了什么,至少應該有了疑慮,如果未來柏拉圖繼續在國家搞小動作,一旦被發現,到時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已經可以了。
多年的籌謀準備,讓柏拉圖擁有了大量成員和資金,足夠去南國接手私人領土,畫地稱皇繼續發展,未來可期。
在華夏有什么意思,每天用虛假的笑容維持著虛假的人際關系,享受虛假的人生,他早就已經受夠了這樣的生活。
萬人之上,方顯男人本色。
“謹慎點好啊,走陸路吧。”風吹來,吹走了他的低語。
連最信任的手下,洪瀚陽都不信。
東黎那艘船,他是不會上去的。
五天后。
東洲的電話打到了陳益這里,發現了問題郵輪,該郵輪會在兩天后自東洲出發向南航行,途徑多個沿海城市,最終目的地是兩制區。
之所以有問題,是因為該郵輪是被個人包下的,花費了一千六百萬。
一千六百萬,這可不是小數目。
雖說包船的人背景干凈毫無問題,但陳益已經提前預感柏拉圖組織成員會通過海路出國,早就在關注了。
包船動機是不能去問的,因為只要問了,萬一這艘船和柏拉圖組織有關,洪瀚陽會立即反應過來。
“能承載一千多人的郵輪。”
掛掉電話,陳益將手機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發展了多少人,要帶著上千人叛國?不過選擇自東洲出發,是不是有點太不尊重我了。
終點,恐怕不是兩制區啊。”
對陳益來說,東洲他有著絕對的話語權,一聲令下,港口能在短時間內被警察圍的水泄不通,一只鳥都別想飛走。
洪瀚陽終究還是要動了,那么,他會在那艘郵輪上嗎?
這是目前需要考慮的問題。
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是非常淺顯的道理,更別說還涉及到洪瀚陽自身的安全,陳益判斷,他應該不會上那艘郵輪。
既然不上郵輪,洪瀚陽會如何離開呢?
飛機可能性極低,陸路還是海路?
正想著,何時新又打來電話。
陳益微微抬頭,拿起手機接通:“說。”
何時新:“陳巡,洪瀚陽定了船票,普通的旅游船,在東黎出發途徑多個沿海城市,但不會出國。”
陳益精神起來:“什么時候開船?”
何時新:“十天后。”
十天?
很聰明,很謹慎。
郵輪兩天后出發,如果八天內郵輪出了問題,那么洪瀚陽可以把此次航程當做旅游或者改變逃跑計劃,如果八天內郵輪沒有出問題,那么洪瀚陽可利用某些手段直接出國,比如中途換船。
現在陳益有一個選擇,要不要對郵輪動手。
如果郵輪上的人來自柏拉圖組織,先對郵輪動手,那么嫌疑人眾多數量取勝,審問之下總會有人開口,洗腦洗的再徹底也有解決辦法。
如此的話,洪瀚陽會立即得到消息,消失的無影無蹤。
地下發展了那么多年,他有無數種辦法讓警方找不到。
如果不對郵輪動手,八天的時間,黃花菜都涼了。
“有洪瀚陽的位置嗎?”陳益問。
何時新:“他的手機就在東黎,但拿手機的是不是他,不確定,要不……我黑進監控系統看看?”
最簡單的辦法其實是讓東黎警方協查,馬上就能得到答案,但陳益顯然非常謹慎,萬一里邊有洪瀚陽的熟人,后果很嚴重。
陳益:“暫時不用,先這樣。”
電話掛斷。
郵輪兩天后出發,旅游船十天后出發,洪瀚陽顯然是要帶著柏拉圖全體成員出國,徹底告別這片熟悉的土地。
已經到了關鍵節點了,勝負,在短時間內就會有分曉。
陳益不會忘記陳學淵,這個人,也許會成為完美破局的關鍵。
翌日,陳益來到帝城看守所面見陳學淵,這件事光明正大即可不必藏著掖著,哪怕洪瀚陽知道了也無妨。
但,雙方的聊天內容不能讓第三個人聽到。
關監控關錄音過于刻意了,陳益選擇了更為隱秘的辦法。
看守所可能并沒有洪瀚陽的人,小心駛得萬年船。
陳學淵的狀態很差。
看守所的條件陳益是清楚的,只能說做了錯事,就要承擔做錯事的后果。
此案過于復雜,檢察院需要時間審核以及整理案卷,而且法院判決也需要時間,因此陳學淵還需要在看守所煎熬很久。
“邰加蓬死了。”房間內,陳益看著陳學淵開口,“你放心,妻子和女兒那邊我會關注的,如果需要錢,我幫你解決。”
陳學淵動了動嘴唇,沉默良久后,誠懇道:“謝謝你。”
陳益:“無妨,你只是做了父親和丈夫該做的事情,雖然手段很不光彩,雖然傷害了很多人,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相信大部分人換做是你,都會有相同的選擇。”
陳學淵深深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么,詢問:“陳警官是來看我的,還是來審我的?”
陳益拿出手機按出幾個字,口中說道:“案子結束,閑來無事看看你這位創建了柏拉圖的人,我們最近都在討論,高學歷的人若犯罪,確實對社會危害太大了。”
說完,他把手機屏幕翻轉傾斜。
“我只是個例罷了,相信絕大多數優秀人才……”
陳學淵隨口回應,同時視線下移去看陳益的手機,上面的幾行字體頓時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神中迸發出濃濃的驚愕。
淡定點,別表現出來,洪瀚陽必死,我絕對保證你妻女的安全,想想那些無辜的人。
你妻女的命重要,但誰又不是別人的丈夫,誰又不是別人的父親,誰又不是別人的兒子呢?
我知道,供詞是洪瀚陽為你準備的,邰加蓬只是替死鬼。
我只有一個問題:他會從哪個方向離開?
坐旅游船?
絕對不可能。
哪怕洪瀚陽已經確認自己安全,也不會讓自己的航程信息暴露在明面上。
安全,也得偷偷的走。
若沒有這般謹慎狡兔三窟,洪瀚陽又怎么能夠蹦跶那么多年。
聰不聰明不知道,但絕對夠狡猾。
東黎的那艘船,洪瀚陽是肯定不會上去的,萬一上去了陳益自有后手,但側重點不在這。
“你……”
陳學淵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和洪瀚陽的供詞,對方居然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信。
是演的不夠逼真嗎?
一開始拒絕交代,中途放出鉤子讓陳益自己去猜隱瞞原因,猜到后給出解決辦法,在假裝為難后順理成章交代出自己“所知”一切,引出邰加蓬。
再通過洪瀚陽進一步鎖定邰加蓬嫌疑,從而讓專案組把目光全部放在邰加蓬身上。
過程沒問題啊。
至少,他覺得是沒問題的。
“優秀人才什么?”陳益奇怪。
“呃。”陳學淵有點凌亂,下意識道:“相信絕大多數優秀人才都是守法有道德良知的。”
陳益繼續敲擊手機鍵盤。
邰加蓬綁了炸藥要殺我,你們這么狠,真以為我沒一點脾氣?
陳學淵嚇了一跳。
這件事他不知道。
能成為本案專案組組長怎么可能是普通人,為了妻女能在帝城安穩生活,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對陳益動手。
作偽證,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他趕緊搖頭,表示和自己沒有一丁點關系。
眼前這個年輕人太可怕了,以對方的地位和能力,想要整一對孤兒寡母簡直不要太簡單,再狠點,悄悄殺了都不費勁。
陳益知道,陳學淵此刻一定把自己想成惡魔了,擔心妻子和女兒。
他沒有給自己的人品辯解,閑聊的同時繼續打字。
你的話,還能信?
陳學淵繼續搖頭,極為慌張,他真怕陳益禍及家人。
陳益邊說話邊打字:少廢話我對你沒興趣,洪瀚陽會從哪個方向離開?
要說柏拉圖內誰對洪瀚陽最為了解,必然是陳學淵。
陳學淵的話,對判斷洪瀚陽動向極為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