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陳益離開了看守所。
陳學淵到底是沒抗住,不能說他心理防線潰敗,他只是以賭博的心態做出選擇而已。
面前是陳益,背后是洪瀚陽,不論幫誰,另一個都有可能將自己往死里整。
很尷尬的處境。
是相信陳益一定能把洪瀚陽團伙徹底解決了,還是相信洪瀚陽能在陳益手中逃脫?
這個問題對他來說相當嚴重。
先不說誰厲害,表面看起來,至少陳益要比洪瀚陽和善的多,他最終還是站在了警方這一邊。
鑒于交流不方便,陳益沒有問太細,只聊洪瀚陽到底會從哪個方向離開,得到了重要線索。
他沒有任何耽擱,當天晚上便趕到了云州。
因為月清的案子,陳益和云州的吳廳、韓躍東有過交集,感官上還是不錯的,為防意外,陳益專門致電方松平,詢問吳廳的可信度。
這次,方松平沒敢打包票。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個人對老戰友還是信任的,但時間會改變一個人,具體該怎么做,需要你自己判斷。”
陳益別無選擇,若想在云州堵住洪瀚陽,繞不開云州警方。
先試探一下,發現不對勁馬上打住,另想其他辦法。
云州明城。
某當地餐館。
韓躍東倒滿了酒,對陳益的突然到來頗為意外:“自己來旅游?沒帶弟妹啊。”
陳益笑道:“懷孕了,帶著不方便,我也不僅僅是來旅游的。”
韓躍東聲音低了下來:“有任務?”
他知道陳益的身份,刑偵局的巡視員,免不了要全國各地的跑。
可云州最近挺太平的,沒聽說發生什么大事。
“隨便走走而已。”陳益說道,“剛辦完柏拉圖的案子,身心疲憊啊,出來溜達溜達呼吸新鮮空氣。”
韓躍東疑惑:“柏拉圖?聽著耳熟,是個人名吧?什么案子方便說嗎?”
他還是很好奇的。
能讓陳益親自去辦的案件,不會是普通案件。
陳益一直在觀察韓躍東的微表情,黑玫案屬于絕密案件,哪怕案件已經偵破專案組解散,仍舊封存檔案庫,短時間內是不會公之于眾的。
因此,遠在云州的韓躍東能聽說的概率并不高。
“目前不太方便。”陳益開口。
韓躍東并不失望:“哦那算了,紀律重要,這幾天在明城若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都是老朋友了,別客氣。”
陳益笑道:“行,咱們邊境這段時間有異常嗎?”
“邊境?”韓躍東認真想了想,“沒有,我沒聽邊境那邊傳來消息,怎么了?”
陳益:“還是柏拉圖的案子,留了點尾巴,本案涉及到境外勢力,國內的主犯雖然解決了,但卻讓這伙境外勢力逃脫,所以我才會溜達到云州來,碰碰運氣,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韓躍東眉頭皺了起來,涉及境外勢力,那性質就比較嚴重了。
“需要我做點什么嗎?”他問。
陳益思索片刻,道:“韓隊,你是云州本地的警察,對邊境的情況肯定非常了解,國外的人進國內,國內的人出國外,想必辦法很多?”
到了韓躍東的主場,他自己喝了口酒,侃侃而談:“方法可太多了,舉幾個例子吧。”
陳益陪了一口,認真聽著。
想要從云州偷偷離開國家,方法其實就那么幾種,萬變不離其宗。
第一,穿越山林小路。
云州邊境部分區域和多個國家接壤,有復雜的山林,試圖離境的犯罪嫌疑人可以借助熟悉地形的當地人帶路,趁夜色或清晨視線不佳時,避開邊境巡邏與監控,沿偏僻山林小路徒步偷越國境。
尤其是邊境部分山區,林密山高,小路眾多,可乘之機很多,哪怕警方增設了邊境監控攝像頭、加強了無人機巡邏頻次,甚至利用熱成像技術在復雜地形中定時檢查,也無法完全杜絕。
只要掌握警方規律,想要離開還是可以操作的。
第二,跨越界河。
云州邊境地區有多條河流,一直延伸到國外,犯罪嫌疑人可以乘坐簡易竹筏、橡皮艇等,或者在旱季直接徒步。
第三,偽裝身份搭乘航班。
犯罪嫌疑人可以通過偽造身份證件,或者盜取他人真實的身份信息預訂機票,從明城等具備國際機場的城市出發,飛往境外。
不過現如今國際機場早已升級了人臉識別系統,安檢時與公安數據庫實時比對,這種方式風險極大。
第四,混入國際列車。
云州有通往境外的國際鐵路線,可以購買正常車票混入列車,在列車中途停靠邊境站或到達境外站點后,利用站臺管理漏洞出站逃脫。
相比搭乘航班,這種方式的安全系數相對較高。
第五,藏入貨運車輛。
云州邊境貿易頻繁貨運往來眾多,利用熟人或者金錢事先與貨車司機溝通好,在邊境口岸附近趁貨物裝卸時,藏身于貨車的貨柜、夾層等隱蔽空間,隨貨車通關后在境外卸貨點脫身。
風險有,邊境警察現如今已經啟用了智能檢測設備,比如大型車輛掃描儀等等,對過往車輛進行無死角透視檢查,很難藏身。
第六,利用走私船只。
只要在邊境有水的地方,就一定有走私船,再怎么打擊也不可能徹底消滅,抓了一波還會有新的。
這些走私船出沒于云州邊境河的隱蔽港灣,通過特殊路線可直接駛出國內。
聽完后,陳益去掉國際列車和航班,去掉貨運車輛,那就是穿越山林或者水路。
陳學淵交代,云州有柏拉圖的秘密據點,相當于境外勢力出入的中轉站,根據洪瀚陽多年的只言片語判斷,據點隱匿于山林中,而且海拔不低,因為洪瀚陽說過登高望遠這幾個字。
那么,洪瀚陽大概率會直接穿越山脈離開華夏。
“我能不能看看這些年偷越邊境案的所有卷宗?”陳益問。
韓躍東:“所有卷宗?那可不是個小數目啊。”
陳益:“沒事,我有的是時間,方便嗎?”
韓躍東想了想,以他的職權當然可以辦到,考慮過后答應:“行,咱倆誰跟誰。”
他和陳益交情不深,但所有關系都是慢慢來的。
陳益的時間還還是比較緊的,在郵輪出海前,他需要排除大部分離境路線,和洪瀚陽來一次對賭。
還有一個問題,洪瀚陽會什么時候離開呢?此刻是否已經走了?
陳益判斷他還沒那么著急。
東黎的旅游船在十天后,那么洪瀚陽在九天內都可以走,至少要等到郵輪安全出海,他不差這幾天時間。
既然包了郵輪定了旅游船,說明洪瀚陽并沒有感覺到威脅,否則不用等到現在,年前就跑沒影了。
目前,陳益還是掌握主動權的。
時間一晃,兩天過去。
在這兩天的時間里,陳益在看卷宗期間還聯系了多個邊境城市,其中包括各城市的刑偵支隊、分局刑偵大隊以及邊防派出所。
交流過后,所得到的答案完全統一沒有任何出入。
蒲甘的邊境線是最長的,洪瀚陽會去蒲甘嗎?沒那個必要。
去掉蒲甘邊境線,海拔比較高、叢林密集易于隱藏、可秘密離開華夏的地方,范圍已經很小了。
從卷宗看,偷渡案頻發的地方,不會是洪瀚陽的第一選擇,那么范圍可以更小。
為了提高容錯率,陳益把何時新叫到了云州,宏觀俯瞰嫌疑山脈,確定最終守株待兔的位置。
此時此刻,陳益已經獨自進山了。
東洲。
沿海。
夕陽的余暉如熔金般灑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為即將啟程的郵輪鍍上了一層夢幻的光輝。
港口,一艘龐然大物靜靜停靠,宛如浮動的海上宮殿。
隨著登船時間的臨近,碼頭上的人群逐漸聚集,隊伍蜿蜒如龍。
沒有任何意外發生,正常安檢、登船,郵輪緩緩啟動,發動機的低鳴聲響起,宣告旅程的開始。
隨著時間的推移,郵輪逐漸加速,距離港口越來越遠。
與此同時,云州邊境。
一輛越野車在崎嶇的山腳顛簸,準備趁著傍晚離開云州,這個時間點是最安全的。
路線已經走過很多遍了,不會有任何問題。
車內,坐在副駕駛的洪瀚陽放下耳邊的手機,開口道:“郵輪已經出發,過幾天會在南國登陸,該說一聲再見了。”
除了洪瀚陽,車內還有三人,包括司機。
三人無一例外,都是南國人。
洪瀚陽有自己的心腹手下,但他寧愿相信境外勢力,也不會去完全相信自己人。
他這么做沒錯。
境外勢力雖然不是善茬,但至少不會在這片土地上出賣他,更不可能是臥底,因為雙方的敵人是一樣的,敵人的敵人即為朋友。
“應該恭喜你,但你離開的太快了。”
后座,兩名南國人其中之一開口,操著流利的國語,語氣中多少有些不滿。
柏拉圖組織的存在,可以給他們提供非常大的幫助,就這么走了,利用價值也就沒了。
洪瀚陽自然能聽懂,淡淡道:“首領說了,我隨時可以離開,這么多年我的貢獻夠大了吧,有多少國家機密在我手中流出,交到了你們手上。
怎么,覺得利用的不夠?還是想卸磨殺驢?
到了南國,柏拉圖組織依然存在,這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而且柏拉圖成員都是華夏人,關系網遍布全國,未來還可以繼續向國內滲透,你以為首領傻嗎?”
對方不說話了。
洪瀚陽:“別惹我,不然我會留下你們的尸體自己離開,首領不會因為三條狗和我翻臉的。”
言語間,透露出強大的自信。
三人臉色難看,但卻并沒說些狠話,看來是領教過洪瀚陽的能耐。
過了一會,車輛停止,司機開門下車:“我去撒個尿。”
洪瀚陽轉頭笑了:“這就嚇尿了?放心,我只是隨口一說。”
司機冷哼,臨走前瞪了洪瀚陽一眼,并未回應。
來到路邊樹后,司機脫下褲子舒舒服服放水。
再往前不遠就要棄車改為步行了,他想著回南國后去哪喝一杯,然后找個妞痛快痛快,全然沒注意正緩慢逼近脖頸的凌厲寒芒。
下一秒,一只手突然出現捂住了司機的嘴巴,司機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脖子一涼,鮮血爆涌而出。
陳益沒有放手,脖頸受到致命傷不會立即死亡,需要原地等待生命力消散。
幾分鐘后,陳益用司機的衣服擦了擦匕首,繞路自左側后方彎腰靠近越野車。
左后方是最安全的,因為副駕駛可以通過后視鏡觀察到。
“怎么還沒來?上的大號?”
后座的南國人開口。
突然想大號的概率有多大?洪瀚陽覺得很小,出于條件反射般的謹慎,他的右手已經放在了門把上,輕輕掰動,可瞬間打開車門。
主駕駛的車門和車窗都關著,陳益在距離越野車很近后不再掩飾腳步聲,輕輕打開車門很自然的坐了進去。
洪瀚陽早在車鎖轉動的時候就已經看了過來,發現陳益的瞬間瞳孔驟縮,而后果斷開門跳車。
看著洪瀚陽跑進叢林,陳益提前準備好的開場白失去作用。
后座兩名南國人反應慢了半拍,當發現進車的不是同伴后剛要有所動作,陳益的槍已經響了。
如此近的距離,陳益閉著眼都能擊中要害,他這次就沒準備抓活的。
車輛啟動,陳益猛打方向盤沖進叢林,這么短的時間還不至于失去洪瀚陽的位置,對方正在跑。
他很聰明,跑的方向樹木密集,車是過不去的。
陳益中途急剎下車,抬槍瞄準扣動扳機。
子彈打空。
并非準度不夠,洪瀚陽在聽到剎車聲后,猜到陳益肯定會下車開槍,于是果斷停止奔跑就近藏在樹后,同時掏出手槍子彈上膛。
陳益以對方旁邊的一棵樹為躲避點,自己、樹木、洪瀚陽位置三點呈線,而后徑直靠近。
雙方的距離縮小到了五米,打個嗝都能聽到。
幾秒鐘后,陳益的聲音響起:“抽煙嗎?”
洪瀚陽不回應。
陳益笑了笑,單手點燃香煙,說道:“你的案子還沒判吧?這大冷天的,去南國避寒啊?”
洪瀚陽冷冷道:“你裝的很生硬,無聊。”
陳益:“趁著一根煙的功夫,你先想想遺言吧。”
洪瀚陽沒有反駁。
他對陳益的實力極為了解早就查清楚了,自己今天能活著的概率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