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陳益的聲音響起。
他沒有和方延軍說的太多,面對方延軍,疑點、證據、邏輯都不重要,只需告知結論即可。
方延軍是相信洪瀚陽還是相信自己?答案顯而易見。
當話音落下,方延軍的臉上開始迸發出寒意:“也就是說,邰加蓬的背后還有人,這個人就是洪瀚陽。
他把邰加蓬拋出來是為了讓專案組結案,同時,利用邰加蓬對你下手,成功不成功都無所謂,反正邰加蓬一定會死,若能拉上你,不虧。”
陳益點頭:“沒錯,我在入靖城的時候就知道邰加蓬是洪瀚陽推出來的替死鬼,既然是替死鬼,那么就必須讓專案組找到,所以邰加蓬一定在靖城。”
僅憑洪瀚陽的供詞,如何確定邰加蓬是否在靖城?
當然確定不了,但只要懷疑了洪瀚陽,那么邰加蓬就一定會露面。
不露面,此案如何收場?
所以,陳益之前才會不惜代價耗費大量警力和時間全城排查,一是為了找到邰加蓬,二是為了做給洪瀚陽看。
只不過在找到邰加蓬后,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會有殺心。
連續兩次要求單獨見面,陳益內心警惕,所以才果斷拒絕了,這年頭搞點炸藥什么的根本不是難事,當年俞作青都能自制炸藥,更別說有境外勢力支持的柏拉圖組織。
在看到大巴車的那一刻,陳益腦海中就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輛車有大問題。
邰加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暴露在警方的視線下,而其他成員也不能活,活著就有風險,把尸體機交給專案組對雙方都有利,皆大歡喜。
之所以延緩抓捕,原因之一就是擔心邰加蓬在市區搞出大動靜來,傷及無辜。
炸藥若是在市區爆炸,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小子,心眼這么多?”方延軍并不質疑陳益的話,眉頭深深皺起。
洪瀚陽要是柏拉圖組織的幕后黑手,那么此案就不是逮捕洪瀚陽那么簡單了,洪家絕對會傾全力營救的。
陳益提前過來告知,做的很對。
“他在玩碟中碟中諜。”
陳益開口。
“邢子恒死了,我肯定會懷疑他,至少不可能讓他輕易蒙混過去,所以他知道不論自己如何撒謊,我的視線是不可能從他身上移開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讓我主動查出問題。
他假裝無辜者去塔城要求加入專案組,表面上是為了洗脫嫌疑,其實是為了增加嫌疑,目的就是加深我對他的懷疑。
所有查到的都是假的,都是洪瀚陽提前部署留給專案組去查,最終,查到了他就是柏拉圖組織的人,但其所作所為無傷大雅,報仇的邏輯也成立,洪家隨便出手即可讓他全身而退。”
聽到這里,方延軍伸手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福爾迪,是他殺的?”
陳益:“絕對是他干的。”
方延軍:“動機呢?滅口嗎?”
陳益:“沒錯,滅口,我推測福爾迪并不在他的掌控之內,只要福爾迪被捕,一定會把他供的干干凈凈,所以福爾迪必須死。
而陳學淵和邰加蓬他已經完全拿捏,事實證明的確如此,陳學淵做了偽證,邰加蓬更徹底,在發現無法對我造成傷害后,直接自爆了。”
方延軍問出關鍵問題:“他到底想干什么?”
陳益沉默了一會,說道:“這個問題,需要見了洪瀚陽之后才能回答您,我預感柏拉圖組織極為龐大,若想將他們一網打盡,必須以退為進,否則就算現在抓了洪瀚陽也無用。”
方延軍放下茶杯,站起身在客廳來回踱步。
陳益和洪瀚陽已經到了分生死的地步,而且先動殺心的是洪瀚陽,那么方家和洪家,就要正面硬鋼了。
這在帝城將會是一場地震,像顧景峰這般地位的人都會卷進去。
陳益是插不了手的,他只需盯著洪瀚陽即可。
許久之后,方延軍背對陳益說道:“你是不是想問我,活捉還是擊斃?”
陳益眼神瞇起:“不,我一定會宰了他。”
十三名受害者只是滄海一粟,那些拒捕被殺的呢?那些自殺的呢?那些已經失去自我被洗腦掌控的呢?
洪瀚陽的所作所為,萬死難辭其咎。
活捉?
看洪家的手段硬不硬?
他想得挺美。
方延軍沒說什么,再次沉默下來。
“做你想做的事吧,注意安全。”
不知過去多久,當方延軍的聲音再次響起,陳益起身微微鞠躬,轉身離開。
經過小院,裴英武帶著好奇詢問:“感覺不對勁,出啥事了嗎?”
陳益腳步不停,咧嘴笑道:“去殺一條狗,來嗎?”
裴英武一愣,搖頭:“不去,你要是去殺一頭獅子,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陳益:“行,遇到獅子的時候叫你。”
洪瀚陽要知道自己在陳益心中的評價極低,不知會不會氣得吐血。
下一站,陳益去警部見了何世榮,將本案的調查過程和靖城發生的事情如實匯報。
首犯死亡,接下來就是收尾工作了。
可以說,本案已經被專案組所偵破。
年前能有這么大進展,說實話,何世榮是沒有想到的,這個天字一號案總算是真相大白,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在夸贊了一番后,何世榮問:“陳益,你剛才說專案組暫時不能解散,是因為柏拉圖組織的殘余人員,還是境外勢力?”
陳益:“都有吧,到目前為止,境外勢力我們只掌握了福爾迪一個人,還是具尸體,首犯雖然死了,但專案組依然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各城市的排查工作也暫時不能停止。
我想……年前年后再說吧,看情況而定,專案組會隨時向您匯報情況。”
在行動之前他誰也不信,只信方延軍。
行動的時候就無所謂了,對方根本反應不過來。
何世榮點頭:“好,聽你的,一切按你說的辦。”
作為陳益的上司,他能做的只有無條件支持,只要不拖后腿,那么陳益便可發揮出極致的作用。
有陳益這樣的得力干將,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省心。
啥都不用管,等結果就行。
今天的天很藍,陳益走出警部站在大門口,微微抬頭望著視線盡頭的藍天白云發呆。
他其實并沒有想明白,洪瀚陽為什么要殺自己,動機是什么呢?
是因為警察和罪犯天生對立?還是防止邰加蓬無法騙過自己?
不論什么原因,真正的洪瀚陽,要遠比之前所看到的洪瀚陽可怕的多,聰不聰明另說,心狠手辣是肯定的,對靖城邰加蓬二十三條人命毫無憐憫。
至于邰加蓬為什么會對洪瀚陽死心塌地,哪怕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陳益已經不想去深究了,不外乎兩個條件:洗腦和威脅。
洗腦來自精神控制,威脅來自家人。
邰加蓬是有家人的,上有父母下有老婆孩子,像他這種牽絆很多的,非常容易掌控。
而陳學淵……
“只能是妻子和女兒了。”陳益心中想著,“陳學淵不可能被洪瀚陽洗腦,但哪怕有軍區的保護依然沒有讓陳學淵說實話,看來洪瀚陽和境外勢力之間糾纏的很深,而且手已經伸到境外了。”
若有人在國外盯著陳學淵的妻子和女兒,再怎么保護,陳學淵也不可能放心。
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嗎?陳學淵不敢去賭。
“陳巡。”
“陳巡。”
有警部的人路過,向陳益打了聲招呼。
陳益回過神來,微笑點頭示意,隨后邁步離去。
特案組當晚集合一直聊到深夜,陳益布置了多個任務,但并沒有直接提及洪瀚陽是幕后者。
還是那句話,目前只能相信方延軍,連秦飛都不能說太多。
人心隔肚皮,一旦洪瀚陽察覺專案組要對他動手,再想將柏拉圖組織一網打盡將變得非常艱難。
機會只有一次。
并且,陳益判斷洪瀚陽的機會也只有一次,就看雙方誰技高一籌了。
至于方延軍會不會因為各方平衡等原因把自己給賣了……至少陳益相信方書瑜,見方延軍之前,他已經給方書瑜和方松平打電話溝通過,所以才會直接去見方延軍。
總之,無論最終誰插手,洪瀚陽都必須死,他所做的事情已經不單單是犯罪那么簡單了,完全已經突破了人性底線,傷害了太多無辜之人。
年前最后的時間,專案組聯合八局針對帝城的外籍人員展開清查,結果不出所料,沒有任何收獲。
與此同時,其他城市各自為營,時刻關注柏拉圖組織殘余成員的動向,并全力尋找邰加蓬的私人財產。
關于邰加蓬的私人財產,靖城是重點。
福爾迪的黃金和現金去哪了?
柏拉圖所盜的金子去哪了?
這些都是要解決的事情。
當然,這是明面上的動作,陳益知道所有財富肯定都在洪瀚陽手中,粗略估計幾十個億還是有的。
卷宗整理完畢后上交給了警部,陳益在經過“慎重”考慮后,最終決定在年前解散專案組,所有城市準備長期偵查,若發現和柏拉圖有關的可疑人員,該抓就抓。
黑玫案的偵破,陳益厥功至偉,因臨近過年表彰會在年后落實,專案組全體一等功是跑不了的,而陳益個人也會受到嘉獎,就算職位不動,警銜應該會動一動。
到了警監的位置,戴仕群已經沒有資格批準了,需要上報審核,由某人(ZL)親自簽字才可。
這代表著,陳益會進入最高層視線,能混個臉熟了。
今日,陳益不負眾望凱旋而歸,返回陽城享受假期。
他第一時間回家,和方書瑜抱在了一起。
方書瑜頗為后怕,仔細打量陳益,見對方完好無損這才放心,隨后俏臉浮上冰寒:“洪瀚陽為什么想殺你?就因為你在查他嗎?”
陳益聳肩:“不然呢?在他看來,我的存在給了他不小的壓力,頗有威脅。
如果我死了,他一勞永逸,短時間內沒有人能對他怎么樣,可以盡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且大概率成功。
就是……代價太大了,二十三條人命啊,只要我靠近,炸彈就會引爆,他利用傀儡邰加蓬和我同歸于盡,自己不會有任何損失。
哪怕炸不死我,讓我在醫院住上幾個月,對他也大有益處。”
方書瑜咬牙:“真是瘋了,爺爺怎么說?”
陳益:“放心,他肯定站在我們這邊,我們可是家人。”
方書瑜點頭:“所以……你準備對付他了?”
陳益嗯了一聲:“何時新秦飛他們已經去了云州和粵州,那邊我都安排好了,如果洪瀚陽不打算出國,那我就慢慢跟他玩,如果他打算出國,就給他一個驚喜。”
方書瑜疑惑:“你怎么知道他會走陸路?”
陳益笑道:“我不知道啊,海陸空都在掌控,他走不了的。”
方書瑜了然,沒去追問更多細節,懷孕的女人,還是不要摻和男人之間的大事為好,兩耳不聞安心養胎。
年節正常到來,陳益仿佛已經徹底抽身黑玫案,舒舒服服享受著久違的空閑,偶爾和同事聚會,偶爾和好哥們喝酒。
姜凡磊的湖心島已經蓋的差不多了,年后陳益幾次登島觀摩,方方面面幾乎都做到了最好,少有瑕疵。
隨時,可以投入運營。
“剪彩儀式你得來啊,我已經把你加入名單了。”姜凡磊提醒,先斬后奏并未提前征求陳益意見。
陳益無所謂,剪就剪唄,到時候把你生意剪黃了可別怨我。
“滾犢子,不會說話就別說。”姜凡磊罵罵咧咧。
表面祥和,暗潮涌動,陳益每天都會與何時新通話,隨時掌握邊境動向。
雙方聯系并非使用自己的手機,為了防止定位和調查,陳益讓何時新提供了私密通話方式,保證了最大的容錯率。
以洪瀚陽的能力,若謹慎點想定位或調查的話,絕對不會比警方差多少,一旦發現特案組行蹤不明動機未知,可能會立即靜默。
接下來,就是等了。
先等三個月,如果三個月內毫無異常,再考慮其他切入點。
簡單來說:先等你動,你若不動,那就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