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句話打發走洪瀚陽父母，陳益再次進了審訊室。
“你爸媽來的有點快啊。”陳益道。
洪瀚陽無奈：“這段時間他們經常聯系我，還每天讓我發位置報平安，現如今回了帝城，他們應該是得到消息了吧。
帝城市局他們有朋友。”
最后一句話聲音比較小，但依然會被錄音設備捕捉到。
陳益沒有深入探討這個話題，就算市局里有人第一時間給洪瀚陽父母傳遞了消息也無所謂，這點小事還不至于找到本人問責，更何況有洪家在背后撐腰。
“他們……怎么說？”洪瀚陽小心翼翼詢問。
陳益：“讓我放人。”
洪瀚陽并不意外，沉默下來。
針對洪瀚陽的審問工作持續到了凌晨，部分據點位置、部分成員信息等內容和陳學淵供詞對照，沒有相互矛盾的地方，兩人說的都是實話。
或者，兩人說的都是假話。
現在出動警力可以逮捕一些人，通過審問挖出更多人，不過需要等待邰加蓬會不會和陳學淵聯系。
判斷，會聯系的可能性并不高，至少短時間內不會聯系了。
那么，如何才能找到邰加蓬呢？
洪瀚陽提到邰加蓬應該就在靖城，看起來把握不小，既然能夠鎖定一個城市，拉網式排查比較穩妥，同時利用天網系統尋找邰加蓬以及供詞名單上的部分組織成員。
只要有所收獲，無論找到的是邰加蓬還是組織成員，皆可直搗黃龍。
在塔城水山盜礦的那伙人全都需要畫像，嘗試確認身份也加入排查之列，洪瀚陽說過他印象比較深刻，準確率應該不會低。
工作量大，陳益給林辰打去電話，讓對方直接來帝城幫忙，與帝城這邊的畫像師合作，力求最高效率和最佳結果。
說是盡快移交檢察院，陳益當然不可能兩三天就落實，如果洪瀚陽父母連兩三天都等不了，那就有點過分了，到時候他會直接懟過去。
“陳益。”專案組臨時指揮部，秦河推門走了進來，邊走邊說道：“福爾迪被殺案的監控排查有收獲，嫌疑車輛疑似福特全順和一輛中大型SUV。”
別墅區的監控雖然遭到了破壞，但附近的道路監控都處在正常的工作狀態，因此帝城刑偵總隊的偵查員這兩天一直在排查，找到了問題車輛。
運走大量黃金和現金肯定不可能是小型車，面包、輕客等是重點關注對象。
福特全順是一款輕客，座位數最高可達二十二座，若經過改裝，可攜帶大量貨物。
陳益：“往哪個方向走了？”
秦河：“西南，車牌是套牌嫌疑極大，我已經讓其他城市的同事幫忙協查了。”
“西南？”陳益腦海中閃現地圖全貌，“那不就是靖城的方向？”
秦河：“確實是靖城的方向，難道他們真去靖城了？洪瀚陽的供詞指出邰加蓬在靖城，現在看來可能性不小啊，你通知柴子義了嗎？”
陳益點頭：“已經和他說了，他正在準備排查工作，等帝城這邊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后，指揮部直接去靖城。”
先是塔城后是帝城，這次是靖城，專案組指揮部計劃長時間停留的第三個城市。
若一切順利，說不定可以在靖城結束此案。
秦河問：“目前所掌握的嫌疑人真的不抓了？”
陳益：“等等再說。”
秦河：“行。”
兩天后，陳益帶著秦飛來到了醫院，準備見見陳學淵的妻子和女兒。
倒也沒什么特殊目的，就是想聊聊而已，通過妻女去側面了解陳學淵這個人。
也不知道今天在不在。
這對母女沒必要整天待在醫院，有可能撲空，陳益沒有提前聯系詢問，他只不過在空閑時間隨便過來逛逛。
再過幾天，就要離開帝城了。
來到護士站，確定陳學淵妻女在醫院后，兩人站在了病房門口。
不見陳學淵的身影，此時應該在帝城大學上課。
病房是雙人病房，房門有透明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況，只見一名中年婦女和年輕女孩正坐在窗前吃水果，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一邊笑談，心情不錯。
陳學淵所做的事情當然不可能和家人說，如果這對妻女知道了真相，恐怕未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笑出來。
敲過門后，陳益走了進去，自我介紹說自己曾經是帝城大學的學生，恩師陳學淵。
母女見怪不怪頗為熱情，這些年有太多學生來醫院看過他們，間接說明陳學淵在學校的還是很受學生愛戴的。
嫌疑人的兩面性。
很普遍。
三尺講臺存日月，一支粉筆寫春秋，誰又能想到帝城大學一位德高望重的哲學教授，竟然會是跨越七城涉案并勾結外族的組織創始人。
高學歷人才一旦踏上違法犯罪的道路，破壞力空前強大。
為了家人可以被理解，但不可被原諒，更何況還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嚴重后果。
“老陳他命苦啊，攤上我們……”
“媽，說點別的。”
妻子正要化身祥林嫂打開話匣子，女兒立刻阻止，看來這些年沒少和外人訴說悲苦。
并非為了博得他人同情，陳益看得出對方的真情流露，是真的自責，不但自己有病，還遺傳給了女兒。
換個角度，相當于毀掉了陳學淵一生。
如果陳學淵當年娶的女人不是她，憑借帝城大學教授的地位，這一生過的必定非常幸福。
說不定啊，現在已經子孫滿堂了。
“哎。”陳益嘆氣，“陳老師的工資也不是特別高，平時肯定經常接私活。”
陳學淵妻子道：“是啊，他那點工資哪夠，醫保報銷后每月都得花十多萬呢。”
陳益轉移話題：“你們的老房子很久沒去了吧？”
發現黃金的地方是陳學淵一家的老房子，但他們真正住的地方是在新小區，否則那么多財富陳學淵不會放在明面上，妻女只要回家馬上就能發現。
“老房子？”陳學淵妻子疑惑，“哪個老房子？幾十年前的福利房？不是賣掉了嗎？”
陳益一拍腦殼，笑道：“哦對，是是是，陳老師和我說過，忘了忘了不好意思。”
陳妻不在意，也笑了笑沒說話。
家里遭逢變故，還能保存新房子已經很好了，這代表老陳平日里肯定非常努力的在賺錢，盡量讓一家人的生活在去掉醫療開銷后，不會變得特別凄慘。
閑聊中，陳益注意到了房間里的電腦，電腦是打開狀態，上面顯示的是word文件，文字密密麻麻。
“師妹平時也不閑著啊。”陳益說道。
老師的女兒可以稱呼師妹，聽起來較為禮貌。
注意到陳益視線，長相清秀的陳女靦腆一笑：“寫點東西罷了，緩解家里的壓力。”
陳益：“網絡作家？”
陳女：“算是吧，短篇。”
陳益輕輕點頭，這是他遇到的第二個網絡作者，第一個是邑城案的丁云潔。
“我能去拜讀一下嗎？虎父無犬女，師妹的作品肯定錯不了。”他問。
陳女：“行。”
她告知陳益筆名和網站，隨后這才想起來給二人倒水。
雙方聊了有半個多小時，主要圍繞日常，陳益不經意間提到了幾個名字，母女二人的反應沒什么問題，完全是非常陌生的表情狀態。
可以確定，完全被隔離在外了。
臨走前陳益留下兩個紅包，看望病人哪有空著手來的，雖然不多，也算心意。
等正式對柏拉圖動手之前，他會安排人將這對母女送走，直到案件徹底結束。
幾天后，洪瀚陽的卷宗整理完畢移交檢察院，本人也被送到了看守所，后續的事情他就不管了，洪家怎么操作都和他沒關系。
案件還未結束就把人交給檢察院，秦河問過，但陳益沒理會，只要洪家的動作夠快，檢察院那邊是來不及把卷宗打回來的，所以用不著帝城市局操心。
耿建清對此事保持了沉默。
三個原因。
第一，陳益是專案組組長，他的決定無法更改。
第二，洪瀚陽的背景比較特殊。
第三，他感覺哪里不太對勁。
又是兩天過去，陳學淵那邊還是沒有動靜，邰加蓬毫無消息。
陳益不再等，果斷帶著指揮部離開帝城轉戰靖城，并通知其他涉案城市調人在靖城集合，把所有手上的工作全部放下。
當前，繼續調查化工廠或者金礦已經沒有太大作用了，專案組的目標現在只有一個：找到邰加蓬。
大海撈針也得撈，如果靖城真的是邰加蓬老巢，那么肯定會留下痕跡。
夜晚。
靖城市局。
會議室。
專案組所有隊長齊聚，有好幾位都是第一次和陳益在現實里見面，安靜的氣氛透露著近乎實質的肅然。
情況已經很明朗了，邰加蓬，就是除境外勢力外本案的最終嫌疑人，只要找到了邰加蓬的位置，此案偵破。
距離過年已經越來越近了，能不能在年前將邰加蓬逮捕歸案是一個未知數，所有人已經做好了今年過年不回家的思想準備。
主要問題，邰加蓬到底在不在靖城？
雖說有其他嫌疑人交代邰加蓬在靖城，但人是活的、是動的，國家那么大誰知道他貓在哪里，這件事目前來看并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有隊長提出這個問題，陳益的回答是，就認為邰加蓬在靖城，全力尋找，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好辦法了，現有的線索無法去推斷邰加蓬其他藏身位置。
“沒想到居然是取而代之的內訌，這邰加蓬也算是個梟雄了。”說話的是甘城市局的支隊長譚英耀，對邰加蓬評價很高。
重新整合一伙實力可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需要面臨很多阻力，但從結果看邰加蓬完成的很好，甚至組織核心成員悍不畏死，想要抓到活口幾乎不可能。
像聞滔、福爾迪、陳學淵、洪瀚陽，這些人都不算邰加蓬身邊的嫡系，抓了也不會對他造成影響。
“不能說取而代之。”甘城市局支隊長柴子義開口，“柏拉圖組織的創立是福爾迪推動的，而邰加蓬又是福爾迪介紹加入了柏拉圖，只能說這一切從開始就注定了，陳學淵，只是個工具人罷了，他的作用就是完善組織內部的信仰體系和洗腦。”
譚英耀點頭表示同意：“邰加蓬是個狠角色，為了防止福爾迪被抓索性直接殺了，殺了之后還不忘將其財富洗劫一空，省得留給警方。
分析他的行為心理，只是為了錢嗎？”
有隊長說道：“錢是一方面，作為組織首領，萬人之上的掌控感對男人來說吸引力極強，這一點，就算當了高官也比不了。”
和諧社會不能隨心所欲，但柏拉圖絕對可以，因為邰加蓬在柏拉圖內有著絕對的權威，說一不二。
連成員生命都掌控了，還有什么是不能左右的？
“話說真是有點邪門，寧愿自殺也不投降，很像早年的靈修組織。”譚英耀說道。
耿建清開口：“不要小看精神控制，在歪理邪說長期的影響下，組織成員會慢慢喪失自我變得麻木不仁，任由組織頭目擺布，變成為其賣命的精神奴隸。
當一個人失去獨立思考、分辨是非和行為控制的能力，那就只是行尸走肉罷了。
如果加上藥物的控制，效果會更強。”
TC市局支隊長李堯道：“你們說，境外勢力知道福爾迪是誰殺的嗎？如果懷疑邰加蓬，會不會有所動作？
基于這一點，要不要重點關注突然出現在靖城的外國人？”
譚英耀：“也許，福爾迪相對柏拉圖來說并不重要，死了也就死了，否則邰加蓬應該不至于如此果斷吧？還是說……雙方的合作已經結束了？兩不相欠了？鬧掰了？”
目前疑問還有很多，幾位隊長第一次會面便展開了熱烈討論，還有人說邰加蓬本人可能并不愿叛國，在羽翼豐滿后便選擇滅掉福爾迪，順便保證了自身的安全。
“這個男人的心理肯定有問題，不然不會拋棄父母和老婆孩子。”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中途應該聯系過甚至見面，他的家人監控了嗎？”
“我覺得，還是聊聊靖城的搜查工作吧。”有隊長終止了話題，“除了依靠天網系統人臉識別，走訪工作也非常重要，比如違規化工廠附近必然有他們的據點，還有，那兩輛車是重點，如果在靖城發現蹤跡，可確定靖城就是他們的老巢。”
陳益表面上認真傾聽，其實已經昏昏欲睡，在靖城這個地方展開排查，最終還是需要依靠當地警察制定計劃。
他準備把指揮權交給柴子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