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組織的成立時間過長,成員眾多,因此對陳學淵的審訊工作持續了一整夜。
專案組拿到了部分成員的名單,之后會一一核實其身份,至于抓捕工作,現在還不到時候,不著急。
還有,邰加蓬的個人信息已經查到了。
他的資料很好查,連畫像都省了。
帝城本地人,已婚有子父母健在,職業曾經是成人夜校的全職教師,涉獵吉他、鋼琴、美妝、攝影、茶藝、書法、舞蹈、調酒八大技術領域,可以說是個多面手藝術人才。
多年前辭職后,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家人當時還報了警,一直沒有找到。
暫時不清楚他是怎么和福爾迪認識的,更無法得知他加入柏拉圖掌控組織的動機,猜測可能是因為錢。
此人應該是非常謹慎的性格,在相對安全的情況下,依然選擇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下,這樣做有一個好處:萬一某天突發狀況,萬一某天被身邊人出賣了,他可以避免在睜開雙眼的時候,看到警察站在自己床前。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陳學淵被捕暴露了身份,但專案組一時間無法得知他的位置。
為了加入柏拉圖發展組織,拋棄了自己的家人,這種行為難以令人理解。
每個人的認知不同追求不同,可能他覺得完成偉大事業比老婆孩子熱炕頭更為重要吧。
清晨,陳學淵一臉疲憊的離開市局,陽光照耀讓他瞇起了眼睛。
無人送他,他自己孤零零走出大門。
回頭看了一眼待了一晚上的地方,陳學淵嘆了口氣攔住經過的出租車。
“師傅,去協和。”
陳學淵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回家休息,而是去醫院看看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那種病不致死,治療過程也不痛苦,但這輩子大部分時間都得把醫院當家了,并付出巨額的金錢代價。
他不后悔自己所做過的事情,如果可以重新選擇的話,他依然會為了醫治家人而不擇手段,哪怕過程需要傷害別人。
人,本就是自私的動物。
“好嘞,您坐好,咱這個點比較堵車。”司機發動汽車,車輛逐漸遠去。
塔城。
洪瀚陽起了個大早來到賓館附近吃早飯,剛吃到一半,蔡文楷帶隊站在了他的面前。
察覺到溫暖的陽光被遮擋,洪瀚陽下意識抬頭,看清來人后愣了一下,奇怪:“蔡隊長……吳軒?有事嗎?”
吳軒面無表情,蔡文楷開口:“洪瀚陽,你涉嫌一起刑事案件,跟我們走一趟吧。”
“刑事案件?”洪瀚陽沉默了一會,指著自己的早餐說道:“能讓我吃完嗎?別浪費了。”
蔡文楷懶得理他,輕輕揮手,身后警員上前將其控制,并帶上了手銬。
不論洪瀚陽曾經做過什么、現在做過什么、將來會做什么,僅憑他加入了柏拉圖組織,足以將其帶走審問。
雖說專案組的目標是邰加蓬并非洪瀚陽,但既然已經搞清楚柏拉圖組織的內部情況,陳益便沒有必要再和洪瀚陽浪費時間,先抓了再說。
“這好像不是去TC市局的路啊?”警車內,洪瀚陽察覺方向不對,出聲詢問。
蔡文楷道:“我們去帝城,陳巡在那里等你。”
洪瀚陽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走的時候是清晨,到達帝城的時間已經是晚上了,夜生活拉開了帷幕。
進了帝城市局后,洪瀚陽直接被帶到了審訊室,沒有給喘氣的時間。
陳學淵那邊暫時沒有動靜,邰加蓬這個人到底在哪,如何找如何抓,整個柏拉圖組織如何才能一網打盡避免漏網,現如今是專案組指揮部需要重點考慮的問題。
當順藤摸瓜失去作用線索中斷,那就得想想其他辦法了。
陳益走進了審訊室。
看到陳益出現,洪瀚陽欣喜:“陳益陳益!看到你真是太好了,塔城那邊說我涉嫌刑事案件,這里面是不是有誤會?我當時沒敢多問。”
說完他抬起了手:“能不能先給我打開手銬啊,太不舒服了。”
陳益坐了下來,只有五個字:“陳學淵招了。”
聞言,洪瀚陽愣了愣,繼而放下雙手低頭沉默。
這代表,他已經沒有意義再裝下去。
他不說話,陳益也不說話,兩人就這么安靜下來,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不知過去多久,洪瀚陽突然笑了笑,說道:“沒錯,我曾經也是柏拉圖的人。”
“曾經?”陳益抓住了這兩個字,“現在不是了嗎?”
洪瀚陽搖頭又點頭,也不知想表達什么。
陳益:“為什么要加入這種組織,閑的嗎?”
洪瀚陽笑容不變:“你還真說對了,就是閑的,我在帝城整日無所事事,不給自己找點事情干會憋壞的,恰巧認識了陳學淵陳教授,對他的理論很感興趣,便加入了。
但我可沒傷害過別人,我在組織里就是個透明角色,可有可無。”
陳益:“那戴雪是怎么死的呢?”
提到戴雪,洪瀚陽臉上的笑容終于是收斂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少見的冰寒:“女孩敏感,發現我行蹤不對勁還以為出軌了,便經常找機會跟蹤我,剛好……撞上了。”
陳益:“被滅口了?”
洪瀚陽:“對。”
陳益:“你沒阻止?”
洪瀚陽:“她不是當場被殺的,我并不知情,還以為他們放過了戴雪,當我再次見到戴雪的時候,她已經變成了一具尸體。”
陳益:“為什么不報警?”
洪瀚陽低聲開口:“當時我也被他們控制了,可能顧忌我身份吧沒對我動手,讓我親筆寫了投名狀簽了字按了手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柏拉圖在邰加蓬的手中已經變成一個龐大的違法犯罪組織。
沒辦法,我只能假裝留下,暗中尋找機會。”
陳益:“你把投名狀的內容背一下。”
洪瀚陽搖頭:“抱歉,我不能講,它對普通人或許沒什么,但對洪家來說一旦公開,會造成非常惡劣的影響,否則我又怎會不敢報警?”
陳益聽懂了。
這份投名狀不僅僅是表達個人對組織的忠心,其中可能還牽扯了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否則洪瀚陽在脫困后完全可以需求家人的幫助,如實告知。
既然是被脅迫的,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但如果投名狀內容不可公開,問題就比較嚴重。
別說到了一定位置,就算普通人誰敢說自己完全干凈?沒做過幾件不光彩的事情?
這伙人還挺聰明。
“陳益,我有一個私人請求。”說到這里,洪瀚陽表情認真。
見狀,陳益起身走了過來,彎腰傾聽。
洪瀚陽附耳小聲道:“未來如果你消滅了柏拉圖拿到了這份投名狀,看不看無所謂,但能不能馬上將其銷毀?
我爺爺和你爺爺是朋友,洪家若出了事,對方老不也有影響嗎?”
陳益直起身:“我們還是繼續往下聊吧,邢子恒是怎么死的?”
提到邢子恒,洪瀚陽嘆氣:“他的死完全是個意外,我們去塔城的確是為了打獵,沒想到邢子恒在追獵物的時候碰到了一伙人在偷金礦,后來的過程和我之前說的差不多,把大胡子偷獵團伙改成盜礦的就行了。”
陳益詫異:“你也在跑?你們不是一伙的嗎?自己人也殺?”
洪瀚陽苦笑:“一切發生的太快,當時我根本沒反應過來,不知道他們是柏拉圖組織的,而且組織成員我只認識一小部分外圍成員而已。
躲在山洞里那幾天,我開始懷疑這伙人的身份,猜測很有可能來自柏拉圖,自從邰加蓬加入組織后,金礦成為了組織的主要目標,這件事我知道。
能體會到我當時在水山多尷尬嗎?柏拉圖的人在追殺我,警方那邊又不敢說實話……”
陳益默默聽著。
判斷出這伙人來自柏拉圖后,洪瀚陽意識到邢子恒死于槍殺回來絕對說不清楚,也不敢出去確認身份,萬一不是柏拉圖的人怎么辦?
于是穩妥起見,他選擇繼續躲在山里讓警察找到,并構想了關于大胡子團伙的說辭。
后來,特案組到了塔城尋找洪瀚陽,再之后發現了邢子恒的尸體,專案組成立。
“戴雪和邢子恒都死在了柏拉圖手中,我必須為他們做點什么,所以才會在得知此事后前往塔城找你。”洪瀚陽道。
陳益一邊思索是否有邏輯漏洞,一邊詢問:“塔城擊斃的那個人,是你故意暴露給吳軒的?”
洪瀚陽點頭:“是,我記住了那些人的長相,再次見面當然能認出來,沒想到他就藏在眼皮底下。”
陳益:“你這么做有風險吧?萬一此人被活捉說出實情,你撒謊的事不就敗露了?”
洪瀚陽冷哼:“我知道他們什么德性,就算自殺也不會被抓的,你都查到金礦和化工廠了,難道不清楚?
除了陳教授和我,你手里有其他活口嗎?有邰加蓬團伙的核心成員嗎?沒有吧?
洗腦工作,邰加蓬在陳教授的幫助下做的非常徹底,我甚至懷疑他們使用了藥物,不然怎會如此忠誠?”
陳益沒說話。
他清楚了洪瀚陽整體想表達什么,如果將陳學淵所建立的柏拉圖稱之為A,將邰加蓬入組織后的柏拉圖稱之為B,那么洪瀚陽便是加入了A,后來成為B的受害者。
對于最初的柏拉圖洪瀚陽并無反感,他的仇人是現在的柏拉圖,是邰加蓬。
若能將邰加蓬秘密除掉并銷毀投名狀,那便是最好的結果了,既為女朋友和好兄弟報了仇,還保證了自己的安全。
可惜專案組迅速查到了陳學淵。
“對于邰加蓬,你現在掌握了多少?”過了一會,陳益詢問。
洪瀚陽道:“知道部分據點和部分成員的身份,而且我判斷邰加蓬應該在靖城。”
陳益:“為什么?”
洪瀚陽:“靖城這個地方可以說是邰加蓬的老巢,除非有特別的事情需要親自去辦,否則他一般都會待在靖城,這一點我反復確認過,但具體位置不清楚。”
陳益微微點頭,再問:“你認識福爾迪嗎?”
洪瀚陽:“不認識,但我知道他并深入調查過,邰加蓬和他關系似乎很好,想來應該也是柏拉圖的人。”
陳益:“聞滔呢?認識嗎?”
洪瀚陽:“不認識,知道,福爾迪的狗腿子,經常去化工廠大量采購氰化鈉,給前方盜金礦的做材料支持。
哦對了,他還盜采海砂洗錢洗黃金,福爾迪這家伙絕對富得流油。”
聊到這里,陳益詫異于洪瀚陽的行為動機:“你不與警方合作,孤身一人面對邰加蓬,就算查到一些事情又能如何呢,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洪瀚陽沉默片刻,嘆息:“我也不知道,可能等拿到了投名狀銷毀,就會和警方合作吧,如果拿不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說了跟沒說一樣。
陳益:“你既然查了福爾迪,有沒有境外勢力的消息。”
洪瀚陽奇怪:“這里面還有境外勢力的事嗎?”
陳益剛要說話,此時敲門聲響起,有警員開門說:“陳巡,洪瀚陽的父母來了。”
聞言,洪瀚陽的表情有了孩子做錯事般的懼意,低頭不停的揉搓手指頭,看來很怕自己的父母。
洪瀚陽的父母和律師不同,不能晾在那不管,于是陳益離開了審訊室。
“好靈通的消息啊,是定位了洪瀚陽的手機,還是帝城市局有人告訴了他們。”
心中想著,陳益進了會客室單獨會面。
這是陳益第一次見洪瀚陽的父母,男的還好,體面人,但女的臉色就有些難看了。
相由心生,看起來就是個比較刻薄的女人。
判斷沒錯,陳益剛走進來還沒說話呢,便迎來了女子的質問:“陳益,都是自己人什么意思?”
陳益實話實說:“案件牽扯到了洪瀚陽,而且他已經承認了。”
女子不管那些:“洪家和方家的關系你知道嗎?”
陳益點頭:“知道。”
女子:“那就不說別的了,放人,你是讓我們給何世榮打電話,還是給方老打電話?到時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連拒絕的機會都不給,直接拋出底牌。
陳益連三都沒出呢,就面對王炸。
洪瀚陽的父親似乎覺得妻子過于激進,欲言又止,人家也沒說不放,上來就是威脅多少有點過分了。
得虧房間里沒別人,不然讓陳益的面子往哪擱?對方好歹是警部的副廳級巡視員、三級警監,給個臺階也行啊。
“怎么,不愿意?”女子皺眉,“瀚陽他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如果性質嚴重,你直說。”
陳益客氣道:“倒沒有那么嚴重。”
女子放心:“那就好辦了,放人。”
陳益盯著該女子看了一會,突然露出笑容:“從市局放人有點打臉了,這樣,我盡快將卷宗移交檢察院,你們去找檢察院或者法院如何?別為難我,就當……看方爺爺的面子,我接了這么大的案子也挺頭疼的。”
女子想了想,點頭:“也行。”
她看陳益順眼不少,這小子挺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