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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狄相公的經略布局


更新時間:2024年06月19日  作者:興霸天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興霸天 | 大宋神探志 


并州驛館。

狄進正在寫奏劄和信件。

奏劄的內容,是遼夏動向,河東局勢,呈交中書。

書信的對象,則分別是呂夷簡、陳堯咨和公孫策。

狄進此番任命,朝堂的效率可謂雷厲風行,因為遼國和西夏異動,爭分奪秒,容不得慢慢商議定奪,他是擔任了救火之責的。

所以來到河東后,他也早早傳信機宜司,讓大榮復前來候命,將信先傳向雁門關外的遼軍將領蕭惠,爭取到前方的緩沖時間后,再來解決內部的矛盾。

與此同時,兩府還在激烈討論,河東路經略安撫正使的人選。

以王曾為首的一派老臣,極力反對狄進的任命,但現在任命已經下達,更改是不可能的,不過由于他是副使,還能爭取正使之位。

正使必定是資歷深厚的年長臣子,此人到底持怎樣的態度,會不會愿意支持狄進在前線的策略,朝廷給予的便宜行事之權,此人有沒有擔當魄力,都是關鍵。

狄進寫給呂夷簡的信件,就是圍繞此事展開。

當然,他的目的藏于字里行間,很是隱晦,表面上依舊闡述的是前線遼軍的動向,統軍蕭惠的性情還有河東帥司的人手短缺……

這位宰相從來不是志同道合的伙伴,而是一位可靠而又脆弱的盟友,各取所需時可靠,一旦達成了自己的目的,隨時會翻臉不認人。

所以狄進還要就朝廷與地方局勢做出分析,呂夷簡終究是老成謀國之輩,自會有所決策。

一封信足足寫了半個時辰,待得最后一個字落筆,等待墨汁干涸,狄進都不禁吁出一口氣:“經略相公還是不夠啊,我若為宣撫使,哪里還有這些事?”

真正能夠統領一路軍政大權的,實際上是宣撫使。

名字中帶了個“宣”字,體現的就是“代天傳詔”,這個職位由唐朝后期開始出現,到了宋朝不常設,最初是巡視地方、存問官吏百姓,后來演變為一路或數路的軍事統帥,撫綏邊境、宣布威靈、統兵征伐、安內攘外皆為其責。

比如慶歷八年,參知政事文彥博任河北宣撫使,鎮壓貝州彌勒教王則之亂;皇祐四年,樞密副使狄青出任宣徽南院使、荊湖北路宣撫使、提舉廣南東西路經制賊盜事,一舉平定儂智高之亂;北宋末,童貫以太尉為陜西、河東、河北宣撫使,握有朝廷內外軍政大權,連金攻遼,后被遼大敗……

這才是貨真價實的路一級最高長官,軍政一把抓,比起經略安撫使、轉運使的權力范圍,要廣得多,轄內州縣各級官員,都得聽候調遣。

但這個位置真的太重要了,狄進如果已經入了兩府為宰執,那么他再去地方平叛或者面對敵國威脅,一路宣撫使是完全沒問題的,現在怎么也輪不到他來擔任河東宣撫使。

甚至他準備舉薦的人,或許能為河東經略安撫使,但依舊不夠資格擔任河東宣撫使。

既然沒有官方上的一把手,那么剩下來的權力分配,就要看各自在地方上的影響力了。

韓億別看只是并州知州,但資格很老,素有威望,有鑒于并州的戰略重要性,這個位置上的人如果不是一條心,狄進無論是北上雁門,與遼人談判,還是西去豐麟府三州,與夏人交鋒,就都如芒在背,十分力得留下三分,以防不測。

稍作感嘆之后,狄進再度提筆,同樣以字斟句酌的謹慎態度,寫好了對陳堯咨和公孫策的信件。

“咚!咚!”

待得大事完成,敲門聲適時起,林小乙的聲音傳入:“公子,雷員外已經侯在堂內了。”

狄進將信件封好,直接帶出,交予同樣候在外面的榮哥兒:“快馬來去!”

“是!”

榮哥兒領命去了,狄進則帶著林小乙往正堂而去,還未到達,就見雷老虎那魁梧厚實的身體立在門口,想要迎上來。

狄進先一步喚道:“雷叔!你我兩家,不必見外!”

雷彪心中大喜過望,腳下依舊快步迎上,臉上卻沒有表現得太過卑躬屈膝,笑呵呵地道:“雷某早就知道,仕林是念舊的,但這聲叔實在受之有愧,雷家能與你往來,是大福氣,雷某還盼著沾一沾文曲星的貴氣,讓孫子來日能金榜題名呢!哈哈!”

“雷叔謙虛了,雷家皆豪杰之輩,怎的是受之有愧?明杰在機宜司幫了我許多,明純更是一員悍將,此番對陣夏蠻,也要他出力呢!”

狄進與雷彪坐下,由機宜司的雷濬和位于前線的雷澄談起,三言兩語間,就讓這個雷老虎樂得合不攏嘴。

相比起以前的笑面虎,這次是真的老懷大慰。

大兒子雷治繼承家業,二兒子和三兒子都能在朝堂任職有前程,雷家這才是真的站穩了腳跟,無論是地方還是朝堂,都有了舉足輕重的影響力,能保數代富貴,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當然雷彪很清楚,自己的兩個兒子并不具備遠超同輩的壓倒性優勢,能夠有如今的地位,究其根本,還是時也運也,找到了一個好的靠山,并且還是相交于微末之時,全程經歷了靠山的崛起。

越是如此,越要將這份緊密的聯系保持下去,在狄進初回河東,擔任要職,身邊缺少幫手的情況下,雷家更要竭盡全力地相助,容不得半分懈怠。

錯過這一次,等到對方入兩府了,哪還有他們賣力的機會?

所以寒暄過后,雷彪神色一正,主動改變了稱呼:“狄相公容稟,雷某這里有一些關于轉運使胡公的動向,胡公一心興修水利,多為百姓所敬,只是如今戰事一觸即發,他卻依舊行走各地,雷某著實擔心啊!”

“哦?”

狄進眉頭微動,正色道:“請講!”

早在差遣正式確定前,他就開始提前了解如今河東的班子了。

這一任的河東轉運使,叫胡令儀,是一位七十歲的老臣。

此人和陳堯佐有點像,都是擅長水利修建的能臣,陳堯佐在并州知州任上時,就幾乎不坐鎮州衙,而是帶著一眾人在汾水兩岸考察,每每汾水暴漲,并州的百姓為之憂慮,陳堯佐就率眾修筑堤防,又栽植柳樹幾萬株,修造柳溪,如今安定的水利,都是仰賴他的功績。

胡令儀也是如此,他之前任兩淮都轉運使,當時范仲淹征集四州民夫,四萬余人開工筑堤,因惡劣天氣和怪潮,剛筑的海堤就多處決口,民工凍死、餓死和累死一二百人,工程被迫停工,胡令儀經過實地考察,最終斷定不是范仲淹的責任,力主繼續修堤,才有了后來的捍海堰。

就在天圣八年初,胡令儀調任河東轉運使,這位老者也不在并州閑著,直接巡視地方去了。

不得不說,七十歲高齡了,身體是真棒,怪不得后來活到近九十歲。

現在雷彪不僅早就查出胡令儀的位置和動向,還將他來到河東后的經歷詳細描述出來,尤其對于遼國的警惕和河東軍備不足的擔憂,顯然是早有調查,做足了功課。

當然表面上不能說是打探官員的性情喜好,得以擔心胡公的安危為由,堂堂正正地關心。

狄進仔細聽著。

這些講述很關鍵,能夠進一步了解胡令儀的為人。

目前看來,這位轉運使不是阻礙,以對方溫和的性情,哪怕看不慣自己太年輕,也不會在轉運之責上使絆子。

當然保險起見,狄進離開京師前,早就拜托范仲淹,給胡令儀去信一封,范仲淹欣然應允,現在那邊應該也有溝通了。

雷彪詳述完胡令儀的事情后,稍稍察言觀色,但狄進表情沉靜如水,一時間也看不出是否滿意,頓了頓,又開始講述第二位河東路的關鍵人物:“鄭提刑也對狄相公的到來十分欣然,這位外出斷案伸冤,即將回到并州提刑司!”

這說的是,河東路提點刑獄公事鄭戩。

此人是天圣二年的進士,即“雙狀元”宋庠宋祁兄弟、第二名榜眼葉清臣、第三名榜眼鄭戩,這四個人后來又被稱為“天圣四友”。

鄭戩原本不該在此路擔任提刑官,但自從《洗冤集錄》問世以來,鄭戩看后卻是贊不絕口,并且寫了數篇心得體會,得到了太后和官家的贊許,他還不是紙上談兵,親自斷了幾件疑難之案,得賜五品服,外放來了河東任提刑官。

這個破格提拔的速度,不比沒擔任經略安撫副使之前的狄進慢了,正如宋庠一樣,都是入了最高層的法眼,官升得飛起。

歷史上的鄭戩,同樣是在中樞一路升遷,九年后,他就會以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然后就把呂夷簡的兩個兒子呂公綽和呂公弼,抓到大牢里面去。

前有范仲淹在權知開封府的任上,上《百官圖》正面怒懟呂夷簡,后有鄭戩同樣在權知開封府的任上,直接抓捕呂夷簡的兩個兒子,這兩人恰好還是連襟,娶的都是李昌言的女兒,性情都是剛到極致,根本不畏呂夷簡這權傾朝野的權相。

不過由此也遭到了呂夷簡的懷恨在心,宋庠被利用對付范仲淹,鄭戩則被冠以朋黨罪名,從樞密副使的位置上跌落,天圣四友一起被貶出京。

后來到了地方任職,又是由鄭戩力主修筑水洛城,引發了朝堂到地方的劇烈斗爭,也是由鄭戩牽扯出了公使錢案,一查到底,將狄青、種世衡、張亢、滕宗諒四位邊關大員,整成了四位貪腐大員。

鄭戩是好官么?

絕對是好官,但這位的折騰能力,讓狄進都有些頭疼。

果不其然,雷彪說明了鄭戩的動向后,還湊近了低聲道:“鄭提刑有言,有些官員年輕時政績卓著,是富有熱情的賢臣,年長后卻變得因循守舊,默守陳規……”

狄進聽到這里,搖了搖頭。

雷彪的聲音戛然而止,將后面的話馬上咽了回去。

鄭戩這話說得其實沒錯,呂夷簡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有些事情,想一想可以,不能直說,朝臣多以老臣為主,你一句年輕時如何如何,年老后如何如何,打擊面實在太廣了。

而且讓一個人從年輕到年老,一直保持著銳意進取的姿態,確實也不現實,老成持重并非缺點,能夠為激進的年輕一輩官員保駕護航,相輔相成,只要不形成對立,那就是國家的幸事。

雷彪此時特意說出這句話,表達的意思很明顯,想來鄭戩對于韓億是有些不爽的,對于狄進則十分認可,甚至有一些崇敬。

這本是可以爭取的盟友,但狄進制止住對方的話語后,也不禁暗暗苦笑,總感覺鄭戩之于自己,會像后來的歐陽修之于范仲淹。

自己做事時,同僚來一篇類似《朋黨論》的高論,那比起政敵捅刀子都要狠……

童話世界里,好人的盟友都是好人,壞人的盟友都是壞人,但在真實的官場下,卻是一群忠臣良臣賢臣在斗得不可開交,如果有分寸,那就是君子之爭,和而不同,可只要稍稍失控,依舊會掐得你死我活,頭破血流。

狄進當然不希望事態發展到那個地步,再來收拾殘局,而是要先下手為強,調走韓億,爭取胡令儀,安撫鄭戩,視情況重用楊家折家的武人,他這位經略相公,才算是在河東站穩腳跟,能夠大展拳腳。

有了初步的安排,狄進開口,反倒問了一個聽起來不相干,實則早有布置的問題:“夏氏商會,在并州的生意如何了?”

雷彪目光一動:“朝廷斷絕與西夏的貿易后,明面上夏氏商會不再與之往來,但私下里依舊在行商……”

說到這里,他補充了一句:“每一筆賬簿都記下了,今夜我就能讓人搬來!”

雷彪起初以為,夏竦是狄進的靠山,畢竟這位參知政事幾次舉薦狄進,儼然是慧眼識珠,提攜后輩的諄諄長者,但后來雷濬傳信回去,讓雷家冷眼旁觀,夏氏商會與西夏的往來貿易,雷彪就知道不對勁了。

生意做到他這個地步,凡事都會留一手,何況夏家的生意上不得臺面,他就更要收集證據了,如今正好用上。

“不必!”

狄進卻再度搖了搖頭。

走私青白鹽,賺取暴利,對于民間來說是殺頭的重罪,對于普通官員來說,也得惹得一身騷,但對于夏竦這種宰執而言,除非他本身就要倒臺,這件事才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然的話,生不起多大的風浪。

所以從一開始起,狄進讓雷家留意夏家販賣私鹽,為的就不是單靠這件事整倒對方,而是要利用這條線,達成另外的目的。

狄進道:“夏氏商會的人手,除了經商外,是否還留意河東局勢?”

雷彪朝外掃了一眼,見到林小乙和鐵牛左右守在門口的身影,才放下心,直言不諱地道:“夏氏愿意使錢財,耳目眾多,不僅是州衙內外打探消息,連這驛館,恐怕都有人跟他們通風報信!”

狄進了然,稍作沉吟后,詢問道:“雷叔若連夜去州衙拜訪,夏家人能發現么?”

雷彪不太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做,但還是如實回答:“我可以不讓他們發現,當然也能賣個破綻,讓他們察覺到!”

狄進道:“那就拜托了。”

雷彪干脆了當地道:“好!我去辦!”

這位也是雷厲風行的主,起身行禮告退,狄進目送對方離去,微微點頭,洗漱睡覺。

第二天清早。

精神奕奕的經略狄相公,見到了神情萎靡的機宜文字劉光順,和表情難看的書寫文字韓綱。

狄進先看劉光順的名單。

看完后面無表情。

這份名單很長,上面直接把河東路大小武臣列了一遍,給了等于沒給,當真是官場混子的準則,不得罪任何人,也不求功勞。

劉光順昨晚實際上擬定了兩份名單。

一份是按照他的見解,對于備征將領合適人選的舉薦,但考慮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這么做。

無過,便是功。

哪怕在上官心中留下一個無能的印象,他也認了。

當然還有一點,劉光順覺得,這位狄相公接下來的主要精力,會放在韓氏父子身上,就算是受過,也輪不到自己。

果不其然,在他忐忑的等待下,對方看完后不發一言,直接轉向韓綱上交的名單。

在劉光順偷偷的打量中,這位看著看著,居然露出明顯的喜色。

“好!很好!”

狄進的表情,倒也不是完全的作戲。

這份名單,很有水準,對于各州的將領能力分析極具見解,什么人適合為備征將領,什么人更適合在當地據守,是以知兵的角度闡述的,哪怕終究不比前線的武將那般靈活,難免失之于呆板,但也不是盲目地以資歷和威望為選拔的條件,這就很難得了。

毫無疑問,如此名單絕對不是韓綱這個草包的水準,而是其父韓億的手筆,對方也并無掩飾之意。

這其實又是一個挑釁,對方似乎很想看到自己沉不住氣的急切,由此證明難以擔當大任,待得老成持重的正使到任后,順理成章地被邊緣化。

對此狄進給予的反應是:“看來我北上雁門的行程要耽擱半日了,當去州衙拜會韓公,感謝他為經略安撫司出謀劃策!”

韓綱不禁怔住,昨晚父親教導了他,如何面對刁難和責問,卻萬萬沒想到是這般反應,旋即又得意起來:“那狄相公可要稍候了,家嚴身體稍有不適,今日又不是開衙之時,恐怕還在休息呢!”

昨日對我那般羞辱,幾乎是指著鼻子罵我無能,現在見識到我父親的厲害,就想要巴結,是不是晚了?

乖乖候著吧!

狄進面容平和,聞言只是淡淡地說了兩個字:“走吧!”

眾人出了驛館,朝著州衙而去。

一路之上,一雙雙或有心或無意的眼睛,掃了過去。

不多時,驛館的差役,街上的閑漢,州衙的吏員,數道身影分別與夏府門客各自低語,然后門客聚集,對著一位管事模樣的人稟告起來。

管事確定后,回到屋中,提筆開始記錄。

“并州豪強雷彪在驛站夜會狄待制后,秘密又往州衙一行,第二日書寫文字韓綱,將備征將領的人選名單交予狄待制,狄待制見之大悅,往州衙拜會韓知州。”

將所見所聞原原本本地寫下來,沒有絲毫的自作主張,夏府管事將信件封好,遞給手下:

“速往秦州,交予夏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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