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112.
皇上的再三要求下,蘇培盛顫顫巍巍的把孩子舉高,不敢說話。
急不可耐的皇上伸手撥開了襁褓,露出孩子圓圓的臉,分外可愛。
皇帝情不自禁地微笑道:“不是挺好一個孩子么?”
他伸手微微抖開襁褓,蘇培盛幾乎是嚇得一哆嗦。
皇上觸目所見,幾乎是愣在了當地,碰著襁褓的手似被針扎了似的,立刻收了回來。
皇后變了變臉,走上前去,只是一眼,嚇得幾乎一個踉蹌,連驚叫聲也發不出來了。
見皇上和皇后的表現有失禮數,膽子大的華妃喲了一聲,走著小步伐,脆生生的往那一站。
然后,她被襁褓中的早產兒嚇了一跳,驚出了聲。
眼瞅著華妃都被早產兒嚇到了,安玲容不動聲色看了眼外頭的寶絹和寶萍,心中有了定數。
她拉著突然膽小的眉莊,一同上去看了讓眾人驚慌失措的早產兒。
襁褓中的孩子與正常人無異,只是那肚子像極了待產的孕婦,大的有些嚇人。
眉莊她們只是看了一眼,便回過頭來念著佛經,不敢再直視這種不潔的孩子了。
而沒見過什么大場面的淳常在,也被嚇得躲在了甄嬛的懷里,不敢出來。
可能是被嬪妃們的反應,不正常的子嗣晃了心神。
皇上嚇得雙手一顫,幾乎是本能地把孩子推了出去。
幸好蘇培盛牢牢接住了,他也是一臉懼怕,雙手哆嗦著不知該如何處理手中的孩子。
膽大的欣嬪一時也看清了,驚得低呼一聲,容失色,大為驚懼,緊緊攥住了安玲容的袖子。
里頭隱約響起夏冬春昏迷醒來后疲倦的聲音:“孩子,我孩子呢?”
皇帝的身體劇烈一震,像受了什么無法承受的力量似的,死灰般的面龐上唯有一雙驚恐而哀傷的眸子。
轉瞬被覆蓋不見,只余下刺骨寒冷的不滿與哀傷。
夏冬春的聲音在里頭再度響起,帶著期盼與希望:“把孩子抱來我看看……”
一片靜寂,沒有人敢回答。
華妃迅疾反應過來,帶著冷冽的決絕。
她的語氣沒有任何柔軟與遲疑,決絕道:“皇上,這是孽障,是不祥的妖物,絕不能留!”
站在華妃旁邊的皇后沒有想到華妃如此潑辣,見子嗣不像正常人,竟然想直接抹除孩子的蹤跡。
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宮里傳出些流言蜚語,被太后聽到了耳朵里,記在心中。
皇后微微點頭,開口道:“蘇培盛,你去安排,告訴所有人,音貴人生下的是個死胎,死胎不祥,立即埋了它!”
她說到那個它字時,冷漠而不帶任何感情,仿佛那個孩子,就是一個不值一顧的小小牲畜,隨時可以將他鮮活的生命掐去。
這時心善的甄嬛實在有些不忍,低聲道:“皇上,這孩子也沒有別的問題,只是肚子有些大,不如請太醫看看,看能不能治一治?”
皇帝看著孩子小臉粉紅的憨態,一時也有些動搖。
眼瞅著皇上動搖了,華妃先皇后一步,立刻轉過臉來,照著甄嬛的臉便是一耳光。
那耳光來得太快,幾乎叫眾人反應不過來。
甄嬛硬生生受了華妃這一巴掌,只覺得臉上熱辣辣的,勝過了一切痛楚。
儀態萬千,雍容華貴的華妃冷冷看著甄嬛,那雙眼睛如養在清水寒冰里的一雙黑鵝卵石。
看著清透烏黑,卻又讓人渾身一凜的徹骨寒意。
“菀貴人,你做錯什么事說錯什么話本宮都不會怪你,但是這一巴掌,你要好好記住,這個孩子是不祥的孽障妖胎,你若再容旁人知道,流傳出去傷害圣譽與大清的祥瑞,本宮就是殺了你也不為過。”
欣嬪見甄嬛挨了打,上去一步道:“華妃娘娘,如今您已經不能幫皇后娘娘協理六宮,當著姐妹們的面給菀貴人一巴掌,怕是不合適吧?”
眉莊皺著眉頭,看著甄嬛臉上的紅印子,也幫襯道:“此事關乎皇上的子嗣血脈,華妃娘娘豈能越過皇后和皇上的意思,直接吩咐蘇公公?”
眾人為甄嬛據理力爭時,甄嬛頓時明白那孩子是救不得了,也不敢捂著臉,只得屈膝欠身:“臣妾失言,請皇后娘娘和皇上恕罪。”
聞言,嬪妃們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甄嬛,回到位子上不說話了。
而皇后也不愿意當著皇上的面,說出如此冷血的話。
她揚了揚臉示意甄嬛起來。
皇上定了定心神,仿佛找到了主心的一縷神魂,極力平靜著問:“既然如此,皇后的意思是……”
皇后微微欠身,語氣恭和而安穩:“音貴人不幸,誕下死胎,無福為皇上綿延后嗣,還請皇上節哀,但愿音貴人來日有福,還能為皇家開枝散葉,再續香火。”
皇后瞟了一眼蘇培盛懷中的孩子:“既然是個死胎,就好好處置了吧,這件事不許再有其他人知道,也不容許讓其他人傳出消息,各位姐妹聽明白了嗎?”
“等一下。”
安玲容上前一步,對著皇上道:“皇上,臣妾覺得這事有蹊蹺。”
皇上來了精神,忙問道:“安妃這意思是?”
當著眾人的面,安玲容解釋道:“章太醫似乎并未說明孩子無法醫治,怎么老有人把孩子跟黑貓,還有不詳扯上關系呢?臣妾覺得這件事過于蹊蹺,皇上不妨多找幾個太醫問一問。”
此言一出,皇后剛準備開口,就聽到安玲容宣了江太醫跟溫太醫進來。
看見來的人是江慎,華妃嘲諷道:“安妃是沒有合適的人選了嗎?怎么連本宮的太醫跟菀常在的太醫都喊了過來?”
安玲容笑了笑,并未回話,而是示意溫太醫跟江太醫上前一步,觀摩孩子的情況。
溫太醫跟江太醫不打沒有準備的仗,一番觀摩下來,給出的答案是可以醫治,治好的可能有六成。
六成,對于缺乏子嗣的皇上而言,是個很好的消息了。
有人歡喜,就有人愁。
華妃勸阻道:“皇上,萬萬不可啊,萬一治不好,豈不是損了皇室的顏面?”
皇上想了想,覺得也是,就把目光放在了安玲容的身上,希望她有解決的法子。
安玲容早就做好了準備,笑著道:“華妃娘娘,這很簡單,治得好,孩子留,治不好,就如您跟皇后剛才說的那般處理即可。”
“可是……”
“夠了!”皇上抬手,注視著后宮嬪妃們,“就依安妃所言,先治再議。”
說完,皇上轉身離去,不給眾人反駁的機會。
蘇培盛見狀,把孩子送在了溫太醫的手里,也跟著一同走了。
沒了主角,嬪妃們依次跟皇后行禮,連看都不看華妃一眼,匆匆離去。
路上,她們都在談論安玲容的膽大,還有今日這件事背后的兇手是何人。
眼下,就只有皇后和甄嬛沒走。
皇后看了甄嬛一眼,伸手輕輕撫上她的面頰,溫言問:“痛不痛?”
甄嬛身體微微一縮,有些難以抑制的畏懼,忙道:“謝皇后娘娘關懷,方才是臣妾失言了,讓娘娘見笑了。”
皇后嘆口氣道:“方才那種情況下,這個孩子是斷斷留不得了,萬一皇上起了不舍之心,一時難以決斷,往后日日看到那孩子,又醫制不好怎么辦?
說著,皇后拿起剪秋遞來的茶,吹了吹茶沫,嘆氣道:“可誰讓那安妃救子心善,竟想法子去求其他太醫來醫制不祥之子,而且皇上居然……”
頓了頓,皇后不再說話了。
甄嬛想到安玲容先前的做法,心口堵得慌,像是被誰塞了一把火麻仁一般。
她喉頭又酸又脹,語氣卻竭力維持著平和從容。
“臣妾想,安妃可能真的有法子,如同當年幫富察貴人一樣,幫音貴人解決難題,為皇上分憂。”
一聽甄嬛還不愿意站在她的隊伍,幫襯說些好話。
皇后默默放下手中的茶,連帶著茶桌都讓剪秋收走了。
這是不打算給甄嬛喝水的舉動,但對方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用意。
延禧宮寢殿內的哭鬧聲越來越凄厲,是音貴人,急著要看她的孩子卻無人應對后的焦灼與不安。
聽著里頭吵鬧的動靜,皇后嘆口氣。
“走吧,如何勸住她,這便是咱們的事了。”
甄嬛跟著皇后推門進去,布置得精致秀雅的寢殿內頗有琴書靜韻,仿佛在那份喧囂的恩寵之下。
皇后與甄嬛一進殿,便見夏冬春驚慌失措地掙開宮人們的扶持,從床上跌爬下來。
只見她滿面淚痕地撲倒在皇后腳下,泣道:“皇后娘娘,他們不讓臣妾見孩子!他們都攔著臣妾!”
她的慌張與不安鋪寫在她娟麗清秀的面孔上。
“皇后娘娘,您告訴臣妾,孩子是不是不大好?”
皇后和甄嬛短暫的沉默讓她有些慌不擇言,吶喊道:“長得難看些不要緊,只要是正常的,正常的就好啊!”
甄嬛能說不健康,差一點點就被皇后跟華妃認定為死胎,準備讓蘇培盛往外送,徹底活埋嗎?
當然不能。
想了想措辭,甄嬛硬著頭皮道:“音貴人生的這一胎涉及皇室顏面,太醫院的太醫們已經在想辦法醫治救命了,還請音貴人不要為難嬪妾跟皇后娘娘,不該問的不要多問。”
聽著甄嬛打著太極,皇后的心思就狠辣多了,開口道:“救治的好,你還能當上孩子的生母,救治的不好,宮里,宮外,所有人都當他是死胎,聽明白了嗎?”
皇后的目光和緩如往日,可是目光所及之處,無人敢不跪下,俯首低眉道:“是,皇后娘娘說得是,還請貴人做好準備。”
甄嬛低低道:“你要是傷心,不如請寶華殿的師父來誦經祈福,萬一孩子有個好歹,也好送孩子早登極樂。”
夏冬春在淚眼蒙眬里醒過神來,此刻也不顧及甄嬛和皇后說的是不是故意詛咒她的孩子。
顫顫巍巍抬頭看了眼皇后,小聲道:“請皇后娘娘好歹告訴臣妾一聲,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皇后微微一怔,有些為難地看了甄嬛一眼。
甄嬛猶豫著道:“是個……”
皇后旋即道:“是個小阿哥,所以你也別太傷心了,有太醫院的太醫跟安妃護著,說不準能救火,但是菀貴人也說得對,是要請寶華殿的師父好好來替小阿哥祈福。”
皇后沉聲吩咐眾人:“這些日子音貴人要坐月子補養身體,不許她走動見風,只許寶華殿的大師進偏殿祈福誦經,其余任何人都不許來打擾音貴人休養。”
甄嬛一聽,便知皇后對夏冬春已是形同軟禁。
她無能為力地看著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夏冬春,隨著皇后的步伐一起離開。
寒冷的冬夜哈氣成冰,甄嬛遠遠聽著寢殿里傳出撕心裂肺的哭聲,心底的微涼如同被月光映照的茫茫雪野,凄寒而明亮的冷。
夏冬春早產,孩子不知能否保得住的事情,傳遍了后宮,不只合宮驚訝,連太后亦頗為傷心。
宮中人心浮動,曹貴人亦在背后私語,夏冬春是驕奢享福太過,才折了孩子的陽壽,使得孩子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至今沒從太醫院搭建的保命堂出來過。
夏冬春傷心如斯,皇帝卻也再未踏足延禧宮一步探望安慰。
太后幾度欲問皇帝夏冬春胎兒之事,皇帝瞅著安玲容那邊沒有動靜,也不過含糊了幾句,便過去了。
這不,沒過幾日,安玲容就被叫去了御書房,為皇上解惑。
安玲容剛進了門,便道了空氣里殘留著冷酒的余香。
安玲容卷起衣袖,輕輕為皇帝研磨墨汁,輕聲道:“皇上要喝酒也先讓人溫一溫,冷酒太傷胃,或者,與人對酌說說話也是好的。”
皇帝并不抬頭,淡淡的語調中頗有感慨之意:“自飲自酌,冷酒才有味道,何況殿中熏得那樣暖,再喝熱酒,就失了意趣。”
安玲容靜靜磨完墨,聞著殿中的龍涎香有點淡了,便讓槿汐帶著人捧了香爐下去。
隨后又用紫銅撥子撥開鏤空鶴紋銅爐的一角,添入一把紫檀色的蘇合香。
皇帝只低頭專心抄寫,問道:“怎么不用龍涎香了?”
安玲容道:“蘇合香能通竅辟穢,開郁豁痰,冬日里用最好。”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