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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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鶯兒自溺失敗的事情沒有驚動任何人。
但過了不久,安玲容便從槿汐口中得知她被曹貴人要了過去,當作插的丫鬟用了。
對此看不上曹貴人的寶絹和寶萍,紛紛開玩笑道:“曹貴人一向小氣,竟舍得錢養個會插畫的宮女在身邊?”
“依奴婢們看呀,曹貴人怕不是想學惠嬪娘娘的存菊堂,遍地種滿那偷來的紅梅。”
安玲容被兩人的表演逗笑了,喝了口茶,剛準備吩咐兩人去準備晚膳,皇上不知是不是被華妃氣到了,一臉不滿的從外面走了進來。
后頭跟著的蘇培盛,也苦了一張臉,低著頭,不像往日那般對著槿汐笑臉相對。
擺手示意眾人先下去,安玲容攙著皇上坐了下來,說些寬慰的話語。
她坐在暖閣里,看著月光將糊窗的明紙染成銀白的瓦上霜,帷簾淡淡的影子烙在碧紗櫥上。
被順毛了的皇上正在專心地看著內務府送來的名冊,安玲容則靜靜地伏在繃架上,一針一針刺繡。
暖閣里靜極了,只能聽到蠟燭芯畢剝的微響,還有鏤空梅炭盆內紅籮炭清脆的燃燒聲。
繡得倦了,安玲容起身到皇帝身邊,笑道:“按照慣例,不是生下了孩子內務府才擬了名字來看的么?如今音貴人還有兩月才生產,尚不知道是男是女,怎么就擬好名字了呢?”
皇帝不自覺便含了一分滿意的笑色,道:“太醫說了,多半是個阿哥,自然,公主也是好的,倒也不是朕心急,是內務府的人會看眼色,所以先擬了名字來看。”
安玲容道:“內務府既然知道皇上的期許,那一定是好好起了名字的。”
皇帝攬過她道:“你替朕看看。”
安玲容笑著推一推皇帝,委婉拒絕。
“這話皇上何該去問音貴人,怎么來問臣妾呢?”
皇帝笑道:“遲早你也是要做額娘的人,咱們的孩子,朕也讓你定名字。”
安玲容笑著啐了一口,調笑道:“皇上便拿著音貴人的身孕來取笑臣妾吧。”
皇帝道:“朕原也想去問問音貴人的意思,但是她身上一直不大好,總說頭暈、一直不見好,朕只希望,她能養好身子,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來便好。”
安玲容帶了幾分笑意,夏冬春果然愚蠢,她都暗示過食補多了容易出現欣嬪當年鬧出的事情,可是她卻一意孤行,認為能吃是福。
殊不知,這一胎就算平安生下來,孩子也不一定會健康。
銅漏聲滴滴清晰,杯盞中茶煙逐漸涼去,散了氤氳的熱氣。
“皇上多陪陪她,或許可以緩解她心中的火氣。”
說完,安玲容依偎在皇帝懷中,默默盤算著夏冬春的肚子,似乎已經到了月份,可以早產了……
安玲容與皇帝并肩倚在窗下,冬夜的星空格外疏朗寧靜,寒星帶著冰璨似的光芒。
安玲容低低在皇帝身畔笑道:“皇上,您還記得椒房之日,您答應過容兒什么嗎?”
皇帝吻著她的耳垂,自身后擁她:“朕自然記得,如今在宮里,出去不便,但是往后,朕答應你,會帶你游遍大江南北。”
安玲容依依道:“那皇上最喜歡江南的柔藍煙綠、疏雨桃?”
皇帝清朗的容顏間滿是向往之情,這也是在安玲容潛移默化的影響下產生的。
“朕說的,你都記得,最好的山水,便是在江南,所以朕想去的地方,一定會有你,我們,遲早會去江南的。”
他說著,瞥見安玲容方才繡了些許的刺繡。
“手藝越發精進了,可是那時候為什么只送朕那么一方帕子,一看就是你不誠心送給朕。”
安玲容的笑意如枝頭初綻的白梅,眼中含了幾分頑皮之色:“容兒送了那么久,皇上到現在才來問,是不是覺得不好,早就扔了?”
皇帝笑著捏一捏她的鼻子:“是啊,就因為不好,所以得珍藏著,因為以后你的繡功只會越來越好,再不會變成那樣子了。”
安玲容低低道:“雖然不夠完美,但那是容兒最初的心意。”
皇帝無聲地微笑,似照上清霜的明澈月光,又如暮春時節帶著薔薇暗香的風,暖而輕地起落。
安玲容看著窗外紅梅白梅朵朵綻放,冷香沁人,只是默默想著,這樣,大約也是一段靜好歲月了吧。
她正想著,卻聽外頭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步伐,仿佛有低低的人聲,如同急急驚破湖面平靜的碎石。
皇上微微不悅,揚聲道:“誰在外頭?”
“皇上,是奴才。”
“進!”
進來的是蘇培盛,這么冷的天氣,他的額頭居然隱約有汗水。
蘇培盛急得聲音都變調了:“皇上,延禧宮的人來稟報,音貴人要生了!”
皇帝陡然一驚,臉色都變了:“太醫不是說再過兩個月才是產期么?”
蘇培盛連忙道:“伺候的奴才說用晚膳的時候還好好的,還進了一碗皇后賞的紅棗燕窩羹,用了晚膳正打算出去遛彎兒,結果出門從墻頭跳下一只大黑貓,把音貴人驚著了,一下子就動了胎氣。”
皇帝的鼻翼微微張合,顯然是動了怒氣,喝道:“荒唐!伺候的人那么多,一點也不周全!”
安玲容忙勸道:“皇上,現在不是動氣的時候,趕緊去看看音貴人吧。”
皇帝連忙起身,安玲容替他披上厚厚的大衣,皇帝下意識拖住她的手道:“你懂安胎,跟朕一塊兒去。”
安玲容沉靜地點頭,知道皇上這是看重她保了眉莊跟富察貴人的胎。
她便沒有推辭,答應道:“臣妾陪著皇上。”
延禧宮離永壽宮宮不遠,自永壽宮的后門出去,繞過幾扇門的甬道便到了。
尚未進延禧宮的大門,便已聽到夏冬春凄厲的呼叫聲。
皇帝握著安玲容的手立刻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滑膩膩的。
安玲容握了自己的絹子在皇帝手中,輕聲道:“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惠嬪那時候也痛得厲害。”
皇帝有些擔憂,道:“怎么朕聽著音貴人的叫聲特別凄厲一點?”
安玲容當然不能跟皇上說是皇后布局,導致了夏冬春生產的痛苦。
她之前就說過,如果夏冬春看得清局面,聽得懂她的潛意思,那生下個白白胖胖的皇子,說不定真的能晉升為嬪,撫養孩子。
可惜,看這里頭的架勢跟聲音,怕是還要她主持大局。
這樣想著,安玲容勾了勾手,示意寶絹和寶萍分別去找江太醫跟溫太醫,一切都按照原計劃進行。
皇上沒有看到安玲容的小動作,拉著她著急地進了宮門。
宮人們進進出出地忙碌著,一盆一盆的熱水和毛巾往里頭端。
皇上攔住一個人道:“音貴人如何了?太醫呢?太醫來了沒有?”
那人急得都快哭了:“太醫來了好幾個,接生嬤嬤也來了,可貴人的肚子還是沒動靜呢。”
皇帝急道:“沒動靜就痛成了這樣?快去叫個太醫出來,朕要問他。”
那人答應著跑進去,很快領了一個太醫出來,正是太醫院目前的院判章太醫。
章太醫來不及見過皇帝,皇帝便道:“你都在這兒了,是不是音貴人不大好?”
章太醫忙道:“皇上安心,早產兩個月不是大事,只是,只是胎兒還下不來,微臣要開催產藥了。”
皇帝吩咐道:“你趕緊去!好好伺候著音貴人的胎,朕重重有賞!”
章太醫忙趕著進去了。
不過須臾,眉莊,欣嬪,甄嬛等一眾人到了。
隨后皇后也帶著人到了。
最后,復寵成功解禁了的華妃和曹貴人也急急忙忙的過來。
至此,后宮絕大部分嬪妃都到場了,除了端妃和齊妃,還有敬妃沒來。
掃了一眼在場的嬪妃,皇后裝作老好人的樣子,多問了幾句,便吩咐剪秋道:“多叫幾個人進去伺候著,不怕人多,就怕人手不夠。”
剪秋立刻去安排了。
皇后低低道:“皇上,臣妾聽聞音貴人是被黑貓驚著了,黑貓晦氣,不太吉利,臣妾為了音貴人能順利產下孩子,已經請寶華殿的師父誦經祈福,保佑母子平安。”
皇帝微微松一口氣,欣慰道:“皇后賢惠,一切辛苦了。”
皇后含了端肅的笑容:“臣妾身為六宮之主,一切都是分內的職責。”
華妃最看不慣皇后那副倚老賣老,信鬼神的樣子,開口懟道:“這宮里的貓不都是皇后娘娘一人養著的嗎?難道松子發狂是意外,黑貓驚擾音貴人的胎兒也是意外?”
此話一出,安玲容不禁高看了華妃一眼。
被關在翊坤宮久了,華妃居然也會動腦子了?
“華妃不得信口雌黃,本宮就算再愛貓,愛的也是名貴吉利,對后宮有好處的貓,怎會飼養不祥不潔的黑貓呢?”
皇后眼瞅著眾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皮笑肉不笑的回懟華妃。
華妃摸了摸頭上的翠珠,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一旁充當老好人的曹貴人,開口說了幾句暖場子的話,把眾人的注意力又放在了音貴人的胎上。
伺候著的宮女不斷地進出,端出一盆盆染著徹骨腥氣的血水。
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幾乎按捺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皇后立刻挽住了皇帝的手臂,語氣柔和而不失堅決:“皇上,產房血腥,不宜入內。”
甄嬛擔心皇上染了病,也不顧自身只是個貴人的位份,跨過兩妃兩嬪,攬著皇上另一邊的手臂,道:“皇上,不能壞了老祖宗定下的規矩。”
皇帝想了想,看著自己被兩人夾在那兒,還是停住了腳步。
旁邊的蘇培盛嫌棄地望著甄嬛,上前一步忙勸道:“皇上,外頭冷,不如去偏殿等著吧。”
皇帝低低嗯了一聲,下意識掙脫了甄嬛的手,攥著皇后的手闊步走進偏殿。
這一甩,惹得華妃和欣嬪笑出了聲。
被佛了面子的甄嬛強忍著尷尬,退了一步回到位子旁,老老實實按照順序走進了偏殿。
等待中的時光總是格外焦灼,雖然偏殿內生了十數個火盆,暖洋如春,但摻著偶爾出入帶進的冰冷寒氣。
那一陣冷一陣暖,好像心也跟著忽冷忽熱,七上八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聽到一聲微弱的兒啼。
皇帝遽然站起身,蘇培盛已經滿臉堆笑地迎了進來:“皇上,皇上,您聽,孩子生下來了。”
皇帝臉上的緊張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喜悅。
坐在旁邊的皇后立馬變了臉色,狠狠盯著里頭順利生下子嗣的音貴人。
不過她轉念一想音貴人吃了那么多的海鮮膳食,就算生下來也不一定健康,便緩緩站了起來,恢復了那副假慈悲的面孔。
連帶著一眾嬪妃也站了起來,焦急地盯著還沒出來的太醫。
安玲容知道,她們迫切的想要知道夏冬春生的究竟是男孩,還是女孩。
皇上疾步走到外頭,向著從寢殿內趕出來的章太醫道:“如何?是阿哥么?”
章太醫說不上話來,只是囁嚅著不敢抬頭,皇帝的笑意微微淡了一些:“是公主也不要緊。”
思路不同于正常人的華妃微微皺眉,側耳聽著道:“怎么哭聲那么弱?臣妾記得惠嬪公主出生時,那哭聲可響亮了。”
話音未落,只聽寢殿里頭一聲恐懼的尖叫,竟是夏冬春的聲音。
皇帝不知出了何事,便吩咐道:“蘇培盛,去把孩子抱出來給朕看看。”
蘇培盛緊趕著去了,不過片刻,便抱出一個襁褓來,可是蘇培盛卻抱著襁褓,站在廊下不敢過來。
皇帝當即變了臉色:“怎么回事?”
蘇培盛面色發青,抖著兩腿道:“皇上,音貴人她昏過去了,她……”
皇帝只管道:“那孩子呢?快給朕看看。”
蘇培盛遲疑著挪到皇帝跟前,卻不肯撒手。
眉莊與安玲容對視一眼,隱隱覺得夏冬春這一胎是出事了,但具體是什么事情,她不好現下定論。
而甄嬛看到眉姐姐跟玲容如此親熱的一面,心里不是滋味,只能偏移目光,把重心放在了蘇培盛襁褓中抱著的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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