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第四十九章 馬與人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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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馬與人


更新時間:2025年07月18日  作者:孤獨麥客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孤獨麥客 | 晉末長劍 


三月三的時候,邵勛還沒離開平陽宮。

這一天,巴公邵珂自左國苑而來,場面極其驚人一地平線悄然騰起一道黃線,看似低伏于大地之上,無聲無息,但眨眼之間,煙塵便如洶涌的洪流,迅疾地膨脹開來,愈升愈高,愈展愈闊,終于席卷了整個視野。

其塵土最盛處,幾乎遮蔽了天日,連遠山也隱沒不見,只剩下天地間那一片甚囂塵上的灰黃。

漸漸地,煙塵中閃現出無數駿馬的身影,青、烏雅、棗紅、雪白等等,形形色色,姿態迥異。

這個時候,大地也慢慢震動了起來。

馬蹄聲如同戰鼓一般,顫栗了草木,驚惶了空氣,碾過原野,踏過草甸,如同不可阻擋的怒濤,席卷整片大地。

馬群之中,隱約可見幾個身穿羊裘的牧人,口中發出尖銳的呼哨。

呼哨聲與嘶鳴聲、馬蹄聲匯成一股粗獷的交響,將這群野性生靈裹挾著向前奔涌。

當先一匹頭馬,身形尤為雄健,四蹄踏著疾風,鬢毛在風中如火焰般獵獵飛舞。

它引領著這龐大無匹的洪流,仿佛要沖決垮一切,驕傲無比。

「這臭小子!」邵勛站在高處,笑罵道。

義兒軍將士們圍攏在側,亦有些神往地看著這一切。

巴公怕不是把左國苑的馬全帶過來了,真是潑天般的大場面。

唯一隨駕的文臣、黃門侍郎梁綜則有些憂慮,巴公輕桃,一路上怕是毀壞了不少莊稼。

不過邵勛并非不通世事之人,待馬群慢慢收攏、停下之后,他招了招手,讓九皇子、巴公邵珂過來。

「啪!」一巴掌扇在脖子后頭,邵勛板起臉,道:「一路如此招搖,鋪天蓋地,不知道會損壞莊稼嗎?」

「阿爺,我沒有。」邵珂急道:「總共三千余匹馬,分成數股,都是沿著驛道走的,也就看這邊有塊空地,兒興之所至,便讓馬群撒歡一回。」

邵勛喊來了邵貞,道:「遣人沿途察訪,若有損壞禾稼者,以絹帛償之。」

邵貞領命,立刻安排人手去了。

邵勛把目光投向正在草地上慢跑的馬群,道:「都是那什么一一」

「石樓馬。」邵珂回道:「比拓跋鮮卑的馬最少高出一掌,馬速快一成以上。」

「嗯,早有耳聞。」邵勛點了點頭,道:「還是由你帶著,送到蒲津關東城,幽州突騎督已經到了。」

「好。」邵珂應下了。

「你也別跑。」邵勛又道:「你娘已經先期抵達長安了,興許都私下里見過何家娘子了,別耽誤了。」

邵珂有些不情愿,但沒辦法,應下了。

他要結婚了。

夫人是前考城幕府老人、東海內史何遂的孫女。

何氏是東海士族,但并非名門。何遂故去之后,幾個兒子才具一般,也就做到六七品官的樣子,若非看在舊人的份上,都不一定會聯姻。

邵珂連何小娘子的面都沒見過,再加上一個人玩得挺爽快的,身邊又不缺女人,何必找個正妻給自已添堵呢?但他也知道自己這點小心思是上不得臺面的,早晚要面對現實。

「聽說石樓馬得了卞茂之助?」邵勛又問道。

「據左國苑老人說是的。」邵珂回道:「三兄舉薦,吏部考察錄用,令其兼任龍泉牧牧監。他把家里的馬也帶過來了,整天在那配種。配到最后,配出來這么一種馬。」

「有缺陷?」

「體力不行。」

邵勛一聽就笑了,道:「對配屬步軍作戰的騎兵來說,這不是大礙。」

對中原王朝來說,其實大部分騎兵的應用場景是配合、掩護步兵,真正獨立制定計劃、獨立指揮、獨立作戰的騎兵少之又少。

因此,他們對戰馬的需求與草原騎兵其實是不太一樣的。

但以前沒人重視這個問題,屬于逮到馬就用,不區分馬的特點,不做育種,馬政混亂無比,漫無目的,只重數量,不分類別。

對步兵來說,他們最煩的就是行軍、列陣途中遭到敵人騷擾。

使用車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有點被動。最好的辦法還是出動騎兵將敵人騷擾的輕騎痛打、驅逐,讓他們不敢靠近。

這個時候體力反倒沒那么重要了,爆發力、沖擊力才是最重要的。

即我不需要你們能長時間追擊敵人,利用強悍的瞬間加速能力逮住敵人,利用長槍大的近戰優勢,讓前來騷擾的敵人付出慘痛的代價就行了。

戰斗就那么一小會,無需耐力多強,也無需耐粗飼,那是草原窮鬼才需要的,中原有足夠的糧食喂養。

將馬匹區分類型,一代代篩選出具有特點的馬匹,這才是正確的育馬方向。

邵珂帶來的這三千多匹馬,直線加速能力是比較強的,這是其特點。

其實以前廣成苑已經培養過類似的馬匹了,但不夠好,主要缺點是脾氣特別差,經常踢傷馬夫,還咬人。最致命的是,遺傳不穩定。

左國苑重點攻關耐粗飼、高力量的挽馬、耕馬,沒想到意外搞出了速度快、沖擊力強且遺傳穩定石樓馬,但脾氣暴躁的缺點依然存在,這部分基因沒能篩選掉。

沒辦法,育種需要一點運氣的。

三十多年搞出這玩意,已經不錯了,湊合著用吧。

「卞茂其人如何?」邵勛拉過兒子,又問道。

「阿爺,他不是你親自擢授天工院學士的么?」邵珂奇怪道。

「這不是問你嘛。」邵勛說道,

「我剛舉薦他————」召邵珂小聲說道:「阿爺授學士,三兄舉薦,那定然是大才,我也就跟著舉薦一下了。」

邵勛哭笑不得。

老九別看只是個正七品苑令,但他是皇子,可以征辟屬吏,也可以舉薦賢才,吏部還不能不重視。

這混小子,自己不太了解,瞎舉薦。

「且看看再說吧。」邵勛嘆了口氣,又問道:「離石那邊如何?」

「閑著無事之際,兒去離石、方山、石樓都轉過。就縣城來看,和中原無異。」邵珂說道:「便是胡人酋帥,若不張口的話,你都看不出他是胡人。辮發(匈奴)、發(鮮卑)、披發(氏羌)的人幾乎見不到了,縣學內每天都有人在讀書,聽聞不少是胡酋子弟,他們從小讀韻書,

洛陽官話講得不錯。」

「鄉間就差不少了,胡人裝束的還是很多。不過據左國苑老人講,比起十幾年前好太多了。西河最大的豪族是宋氏,他們家與介休靳氏聯姻了,與岢嵐劉氏也聯姻過。對了,河對岸新秦、上郡有單氏,也和宋氏聯姻了。他們家倒是不怎么講究。」

「你挺會打聽消息的啊。」邵勛笑道「跟阿娘學的,閑著沒事就多聽、多看。」邵珂說道。

邵勛贊了一聲。

他通過朝堂看到的只是并州的一面而已,如今再通過實地察看以及詢問官員、皇子,已經拼出了一個相對完整的并州風貌。

邵氏大力經營并州十一郡是正確的。

一方面是將這個戰略要地牢牢控制在手中,另一方面則通過朝廷的重視,源源不斷投入各種資源,大搞建設、收買人心、移風易俗,將這鍋夾生飯一點點吃下,也算是解決了一部分胡人問題了。

在他心目中,平陽、河東二郡雖然屬于司州,但其實也被劃入了并州范圍內,更別說從地理上來說,這兩地本就該屬于并州。

并州安,則洛陽安。不得并州,想從河北造反就是無稽之談。對定都洛汴的朝廷來說,并州就是最重要的地方,沒有之一。

去年太子巡視,今年他又來河東、平陽,有右金吾衛、右龍虎衛二萬府兵鎮著,有黃頭軍四萬眾協助,這個表里山河之地穩得很。

三月初八,在徽光、溫明二殿荒淫無度了多日,炮火幾乎能打沉御船之后,邵勛終于回到了聞喜,距離他向裴靈雁說的「兩天」已過去了十余日。

裴靈雁責備地看了他一眼。

邵勛有些心虛。

「你要御婦人,不如讓紫姑服侍你,還能有點節制。」她無奈地說道。

紫姑輕「啊」了一聲,臉有些紅。

邵勛瞟了她一眼,這小姑娘沒大沒小的,跟花奴性格差異極大。

也就胸前豐碩程度差不多,臉也有些像,身材則有花奴年輕時七八分肖似,,還真有點像啊。

不過邵勛還是沒興趣,轉而說道:「走?」

「你不多留幾日?」裴靈雁問道。

「再留下去,岢嵐、太原的官員都要來了。」邵勛說道:「自蒲津關渡河,直趨馮翊。想當年,劉聰、劉粲在此修建關城,真的難打啊,若非仇池氏承受不住了,蒲津關三城可沒那么好拿下.”

裴靈雁靜靜聽著邵勛在她面前吹噓過往的功績,心中意外地有些寧靜。

對她來說,能每天聽到熟悉的聲音、見到熟悉的人,就已經滿足了。

三月十二,浩浩蕩蕩的隊伍依次通過蒲津關三城浮橋,抵達對岸的馮翊郡河西縣境內。

十三日,繼續西行,此時收到消息:楊勤復破禿發推斤,斬首三千余級,沒給他任何收攏部眾的機會。

乞伏鮮卑非常積極,沒用朝廷催促,主動調集了五千余騎,追咬禿發部。

據悉禿發推斤已逃入了吐谷渾鮮卑境內,并派出心腹,試圖收攏殘部,返身再戰。

邵勛思考之后,下令停止追擊,將禿發部殘余人眾并繳獲的牛羊馬駝,盡數東遷。若不肯,就地屠戮,無需稟報。

二十日,全軍抵達長安,與皇后庾文君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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