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熱門小說
一千燕王護兵自己尋了個地方扎營,邵裕則帶著友裴滿、中尉到華、舍人郭時三人來到了莊園前。
「殿下。」給事中桓溫在門口迎其入內。
「元子,許久未見了。」邵裕仔細看了他一眼,笑道:「蜀中突出奇兵,打得妙啊。
后來怎么圍困李雄的?」
「其實圍不住。李雄要走,還是能走的,只不過要丟下大軍,他舍不得,寧愿死。」
桓溫說道。
「我等旁觀,或許有些異。李雄果斷突圍,返回成都,興許還要堅持一段時日。」邵裕感慨道:「但到了他那份上,多活幾日、少活幾日又有什么區別呢?李雄到死都沒丟份,很不錯了,難怪能成事。」
一邊說,一邊步入院中。
這個院子不大,就前后兩進而已。
過前院之后,童千斤又迎了上來,抱拳道:「職責所在。」
「無妨。」邵裕將器械解下,遞到童千斤身側親兵手中,隨同三人亦有樣學樣。
童千斤揮了揮手,讓數名親兵上來,對到華等人搜身。
邵裕笑了笑,道:「你比黃正盡責。」
童千斤然。
「黃正太油滑了,有時候會虛應故事。」邵裕說道。
童千斤沒什么表情變化,只道:「殿下離開時,可至此處取回器械。」
邵裕點了點頭,待到華三人搜檢完畢后,便入了后院,
院中有三個孩子正在笑鬧瘋玩,分別是八歲的元真、六歲的阿六敦和四歲的代景。
見到一身戎裝的邵裕后,元真先是一愣,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道:「殿下。」
邵裕直接揪住他耳朵,道:「叫什么?」
「兄長。」元真立刻糾正道。
邵裕一把摟住他的脖子,道:「你是我弟弟,不管姓什么,就是我弟弟,明白么?誰欺負你了,我替你揍他。」
元真低頭應了一聲,然后腳步輕快地跟在邵裕身后。
「阿六敦,忘記我了嗎?」邵裕見到妹妹,立刻松開了元真,笑問道。
阿六敦站在那里,臉有些紅,聲如蚊道:「四兄。
「你比力真聰明。」邵裕大笑道。
代景站在姐姐身后,輕輕咬著手指,一臉懵逼樣。
「你小字是什么?唉,阿爺孩子太多了,我有時候也弄不清楚。」邵裕蹲下來,看著代景的大眼睛,輕聲問道。
「他小字‘圓月’,因出生在月圓之夜。」元真招了招手,圓月立刻邁著小短腿過去了。
「力真也有兄長的模樣了。」邵裕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
「四兄,你是不是要成婚了?」元真問道。
「是啊。」邵裕說道:「你聽誰說的?」
元真眨了眨眼睛,道:「六兄說的。」
「哦?哦!」邵裕說道:「看樣子六弟很早就為我準備賀禮了啊。」
「我也要給四兄送禮。」元真說道。
「真的啊?那太好了。」邵裕狀似高興地笑了,道:「你有多少錢啊?」
元真張了張嘴,卡殼了。
「你啊—」邵裕捏了捏元真的胖臉蛋,道:「你家內史我認識哦,太原郭氏的。明年就九歲了,雖然在洛陽讀書,可也要多多關心封國諸事。」
「知道了。」元真點了點頭,說道。
「阿爺起了嗎?」邵裕壓低了聲音,問道。
「早就起了,還練武了呢。」元真說道。
邵裕想了想,恍然大悟。
「虎頭,還不滾過來。」膳房外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手里還拿著兩塊餅。
「阿爺。」邵裕行了一禮,然后一溜小跑過去。
邵勛遞給他一個蒸餅。
父子二人就站在屋檐下,一邊嚼著熱氣騰騰的餅,一邊說話。
力真、阿六敦、圓月三人遠遠看著,不過很快就被王氏遣人喊了回去。
「護鮮卑中郎將府有幾個官了?」邵勛問道。
「七八個了。」邵裕三下五除二吃掉一個蒸餅,然后走進膳廳,又拿了兩個出來,遞一個給邵勛,自己啃另一個。
「羊忱選的,還是你選的?」邵勛問道。
「羊公點了幾個豫兗士人,兒選了幾個幽州豪族子弟。」
「為何?」
「燕地還是得用燕人,不然一無錢、二無人,難以施為。」
「除了找大族籌集錢糧外,你有沒有想過其他辦法?」邵勛問道。
「宇文氏一些相熟的貴人給兒送過牛羊馬匹。」
邵勛沉吟許久,道:「這卻是為父的疏忽了。你從來沒有主政過一方,便是苑林都沒有。」
說到這里,嘆了口氣,問道:「你這性子,有利有弊。為父都能想象得出來,你與幽州豪族甚至宇文鮮卑貴人相善,他們給你錢糧牛羊馬匹,讓你把護鮮卑中郎將府的局面打開,你與他們來往頗多、過從甚密,為父不禁要問,離了他們,你可有別的手段?」
「屯田。」邵裕說道。
「那你為何不做?」
「兒只是護鮮卑長史。」
「虎頭。」邵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果我在那個位置上,都能想到不止一個辦法。比如慕容、宇文打得那么激烈,就沒有潰散逃亡的牧人嗎?肯定有。若將其收攏起來,屯于一處耕牧,兩年了,總有所得。」
「你打小聰慧,這些道理你其實知道。為父聽聞你巡視食邑時,勸胡人少年讀書。你看,你什么都懂,但你就是不愿意去做,不屑去做。怎么?男兒馳騁疆場是快意之事,屯田放牧、積蓄錢糧就不是了?」
「王夷甫有假清高的毛病,你也沾染了。食邑至今沒厘清,漠不關心,王府是否入不敷出也不關心。有點錢都賞賜下去,結武人歡心,然后帶著他們深入草原,刺探敵情,很好玩對吧?」
「為父以前還覺得在婚事上虧欠了你,現在想想,哼哼,糜子恢的孫女正適合你。」
邵裕一開始還在連連點頭,做受教狀,聽到最后一句,感覺不對,小心翼翼問道:「阿爺,糜氏女—」
「她可是自小就跟著宗族耆老學習貨殖之術的,可謂銖必較。也管過莊園,打理得井井有條,不是那種面團似的柔弱性子,你以后慢慢體會吧。」邵勛擺手道。
說完,還是忍不住道:「為父就要治治你這種臭毛病。從今日起,幽州采訪使罷了,
護鮮卑長史暫留著,再兼一個漁陽國大農。記住,主要精力放在漁陽大農任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攏亡散、編戶齊民、且牧且耕、積蓄糧草。」
「有些時候,為父都覺得你若分一點武勇、軍略給念柳,念柳分一些撫民、理財之術給你,都會大得其利。汲郡賑災完畢后,念柳行至各鄉,勸百姓搶種泰豆。九月初陸陸續續收了,雖畝收不過一解五斗,但多少是個進項。他愿意做這事,你就不愿意。」
「好在你們都還小,還能改正。去了漁陽國后好好干,王府護兵可以帶上,漁陽國軍已經有眉目了,你也不用操心。專心農事,深固根本,做好分內之事。年前一一回洛陽。」
「是。」邵裕老實應道。
邵勛說完一大通,才將蒸餅往嘴里放,不料卻已經涼了。無奈之下,又去灶間蒸籠里取了個熱乎乎的,吃掉一半后,才問道:「宇文十二部,你覺得有沒有可能像拓跋鮮卑一樣逐步料理?」
「阿爺,乞得龜那廝現在真和烏龜一樣,我看活不了幾天了。」提起這個,邵裕一下子來了興致,說道:「朝廷要做好準備,一旦宇文氏內亂,就拉攏諸部,封官授爵。遼公之職,可授予宇文逸豆歸。」
邵勛默默盤算著。
宇文乞得龜其實還是大梁冊封的遼公,他若死了,按道理來說該由其子襲爵。但即便對宇文十二部內情不是特別了解,邵勛也知道乞得龜這個名聲是真的臭,連帶著他兒子也沒戲一一懦弱是原罪,尤其是在慕容氏虎視于側的情況下。
宇文逸豆歸與乞得龜血緣關系較遠,只能說算是同宗,甚至有人說逸豆歸是冒姓宇文,實則非宇文氏血脈。
但這個人目前是東部大人,還是有點威望的,手里也掌握著不少軍隊。
另外就是在秦王府當官的宇文悉拔雄了。
他的名聲其實還可以,而且是乞得龜的親侄子,血緣關系較近,也是一個可供考慮的對象。
但這兩人說實話都不夠正統,一旦被冊封為遼公,宇文十二部肯定沒法齊心,甚至會爆發內亂。他倆要想穩固局面,必然需要大梁朝廷幫助。
邵勛想了想后說道:「待你六弟來了再說。悉拔雄一并至此,朕看看此人如何。」
「阿爺英明。」邵裕笑道。
「別和我嬉皮笑臉。」邵勛板起了臉,片刻之后,又擺了擺手,道:「罷了。說得多了你未必聽得進去。大梁面臨的局面可不簡單,為父忙活一輩子,真的擔心一一算了,可能是我要求太高了。」
「羊督身體如何?」邵勛轉而問道。
「可能不太行了。」邵裕說道:「今年冷得太早,他已不怎么視事了,父親需早作準備。」
邵勛緩緩頜首,旋又道:「這幾日你去平城轉轉。漁陽國畢竟是拓跋鮮卑的舊地,你多結識些熟悉民情之人,做好心中有數。」
「是。」邵裕應道。
邵勛不再多說,走了出去,臨到門口時,轉過頭來看向邵裕,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有些溫暖:「你方才和元真三人在院中笑鬧,很好,是個當兄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