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王鷗教授看著廖鎵此刻的狀態,眼角一斂道:“個人進步的主要動力是欲望,群體進步的主要動力一定是求知欲,敢于承認自己的無知。”
“你說人怎么就這么奇怪呢?”
“飛機大炮這種東西我們都能造出來,就人體這一百多斤,研究了這么多年,我感覺我們連門都沒推開。”
王鷗的話稍微有點喪氣,并不適合當前的氛圍。
泌尿外科的張子謙語氣渾厚:“王教授,不管門有沒有被推開,我們今天也算是推了一扇小門,而且是別人從未推開過的門。”
梅瑸在負責監視,此刻可能是注意到了比較好的趨勢,欣喜道:“方教授,偶有信號傳導了下來,但不知道是不是大腦皮層以上的信號。”
方子業聞言并未為此而過于高興,而是仔細想了一會兒后,突然地就拍了拍手。
方子業道:“梅瑸教授,你說有沒有這樣的可能性,那就是脊髓損傷后,通道即便是短暫紊亂了,但只要維持微電流刺激,其實這些電路可以再恢復?”
“我們人體就會有這樣的自愈功能,但要刺激人體激活這樣的自愈功能,需要有微電流的持續刺激?”
“我的意思是,陳舊性脊髓損傷中,一部分電位通路肯定是變性了的,但其實這些變性了的通路,是有機會在損傷發生后的一段時間內再生的。”
“也就是說,經歷了急診后微電流刺激的脊髓急診損傷,余留的功能會比未經過處理的患者更多。”
“當然也有可能更少……”
如今的脊髓損傷課題,每一步探進,都是理論風暴、猜測、驗證、操作與想法的結合。
先把每個人的想法復刻進現實中,通過操作將想法再現,通過實際反應去糾正想法,修正試驗方案。
這就是科研,而且是深入程度比較高的科研。
很枯燥無味。
外人若看這些,肯定覺得昏昏欲睡,但身在局中人,卻會覺得回味無窮。
“這個不好說,之前我們都只是考慮了正向反饋,從來沒有考慮過負向反饋。”
“如果說,脊髓損傷的急性期不適合微電流刺激?那我們今天的操作?”梅瑸本能地說到了這里,又趕忙改口。
“不過也沒關系,臨床試驗嘛,結果就該是雙面的?因為這不是驗證性試驗,而是探索性的試驗。”
“一般來說,這樣的概率會很小吧?”王鷗教授是脊柱外科的,所以對神經外科的一些東西也略有了解。
有些治療,急性期不適合,慢性期才適合,這種前后矛盾,怕是有點畸形態了吧?
可現實往往如此。
現場再次安靜了三四分鐘之后,梅瑸就看到,本來已經有信號傳導的下肢,電信號的反應越來越弱,頻率也越來越低。
這些結果,正好印證了方子業對這個課題最極端的猜測。
脊髓損傷后,已經癱瘓的患者,可以用微電流刺激修復閉活的電位通路。
但新鮮的脊髓損傷,微電流刺激不僅不會修復處于急性損傷期的脊髓通路,反而會加速它的損傷!
方子業馬上道:“馬上結束微電流刺激!”
“微電極與橋接電極進行包埋術處理,予以腰椎骨折后的內固定術,骨盆骨折切開復位內固定術處理!”
方子業這么吩咐的時候,巡回護士馬上按下了電流刺激儀的開關。
與電流刺激儀一起關上的,是所有人的興奮、“開心”和‘期待’!
梅瑸嘴巴開合地喃喃:“為什么會這樣呢?微電流刺激的頻率,電流大小都是在絕對安全范圍內的啊”
方子業看向了廖鎵,說:“廖哥,我們在動物試驗室里,為了保證家兔模型的脊髓損傷也屬于是穩定期,經歷了至少有一周的冷處理。”
“說不定,人體經過一周的‘冷處理’后,脊髓局部的電位通路就已經重構完畢了。”
“我們目前,對于脊髓內部的電位通路的認知,還是比較表淺。”
“今天,我們的試驗結果能夠得到的結論就是,通過橋接電極,可以傳遞脊髓內部的電信號,且橋接電極可以雙向傳導電信號。”
“然而,試驗還是出現了我們預期中最壞的效應,脊髓損傷的急性期和慢性期的物理性質以及生物特性完全不同。”
廖鎵聞言也瞇了瞇眼睛,道:“這樣的話,我們只能啟用備用方案了,那就是在患者做完其他手術后,再于一段時間后再予微電流刺激,尋找一個相對適合微電流刺激的時間點。”
“現如今,脊髓內的各個電流通道都頗為活躍,而且因為損傷導致了電流通道紊亂了,此刻進行微電流刺激的話,會導致局部短路之類的……”
“像這樣的短路,就是一些患者在脊髓震蕩期,無法產生下肢感覺的主要原因,但是經過了康復后,患者又可以恢復大部份功能。”
“據宋毅咨詢物理學相關的教授所說,電路之間是可以被干擾的!”
“我們人體內這么多的電流信號,可以這么單對單的傳導,其實是人類造物學的奇跡,其中潛藏的物理學基本原理,很難解釋……”
根據生理學的定義,我們的體內,幾乎是無時無刻地在進行著各種電流傳導,而這些傳導可以互不干擾且井然有序,并不是目前的物理學和生物學可以單純進行剖析的。
脊髓損傷要進行治療本就困難,方子業找到了治療的方法之一,如今想要治療得更好,那更是難上加難的事情。
“既然已經認為繼續微電流刺激會對患者預后有害,我們就不要再繼續了。”
“王鷗教授,辛苦您要對胸椎和腰椎之間進行固定了。”
“張子謙教授,可能要讓你白跑一趟了。”方子業對張子謙道歉。
張子謙搖頭道:“沒有白跑啊,我們至少見證了我們的橋接電極片是可以在臨床中應用的!”
“按照道理來講,這種電極片的材料都可以應用在心臟中,那么它應用在脊髓內,也不會有特別的反應吧?”
“心臟內的心肌也是經常有電流通過的。”
心電刺激的刺激量可比脊髓內的電流信號強得多。
凌晨三點二十分,方子業帶隊完成了骨盆骨折的切開復位內固定術后,便把另外兩處小骨折的內固定裝置植入術交給了蘭天羅和自己的學生馮俊峰。
急診內科!
方子業看到洛聽竹時,她已經打完了點滴,此刻狀態看起來好了許多。
略蒼白的唇色已經有了血色,而且也餓了,手邊還放了一瓶八寶粥瓶。
“雨桐姐,真的不好意思啊,你閨蜜這個情況,還是太復雜了,可能術后還是要癱瘓。”
“不過,我們給她做了手術后,可能會殘余一部分功能,我們看后面還能不能搶一部分功能回來。”
“但是雨桐姐,有一點你還是要和家屬說明,脊髓是非常關鍵的運動管控解剖,只要受傷了,就不可能恢復到正常人的樣子了。”
黃雨桐自己是學醫的,雖然不是脊柱外科的,也知道脊髓損傷的可怕。
不過黃雨桐此刻非常冷靜,思維清晰:“方教授,我閨蜜她,傷得這么嚴重嗎?”
方子業點頭:“是的,腰椎、胸椎兩處骨折,有可能被砸傷的時候只有一處骨折,而在倒地后,才發生了另外一處骨折。”
“既然脊髓已經損傷了,那也就只能這樣認命了。我到時候去看看她吧,這種事我們也已經盡力了。”
“就是她還有兩個孩子,對了,她孩子……”黃雨桐慌慌張張地開始打電話去了。
方子業這才轉身走向洛聽竹,而后看了看輸液器里面的參與藥物還有很多,便道:“媽,我先送你回去吧,這里有我就行了……”
梁霞聞言道:“等會兒聽竹不上班了,她這個情況得請假,我肯定和她一起回啊。”
“聽竹會打車,你今天還是手術日,你先去休息一下。”
“你大小是個副主任醫師了,還是要對自己的病人負責的。”
方子業看向洛聽竹,洛聽竹在偷偷笑,很明顯梁霞所說的這些臺詞,都是她教給梁霞的。
洛聽竹道:“師兄,我這邊感覺好多了,后面就只要吃藥了。”
“沒事兒,我可以今天請假,你不能取消已經安排好了的手術啊?”
“那我上去睡了。”方子業想了想,覺得自己是該去主任辦公室休息一會兒了。
雖然說,方子業當然有權利取消手術的,他只要給醫務科匯報。
但方子業當前的情況并不算那么特殊,肯定不能以這個理由上報了。
“師兄,你去了那么久,那臺手術怎么樣?”洛聽竹想了一下,還是比較好奇。
方子業聞言,搖了搖頭,嘆氣道:“我等會兒微信和你聊吧,不太說得清楚。”
“只能說我們最不想發生,最壞的結果就正好發生了。”
洛聽竹道:“哦,好,那師兄你先去休息吧……”
方子業離開后,梁霞問道:“聽竹,你們剛剛在說什么?什么最壞的結果啊?”
洛聽竹回道。“是師兄做的課題,課題中的試驗結果,最壞的結果出現了。”
梁霞目光一閃:“課題?聽竹,你別告訴我還是上次那個課題啊,這都做了三四個月了,還沒搞出來啊?”
“脊柱不就是豬大骨那一節么?還要研究這么久啊?”
洛聽竹聽了心里一揪,搖了搖頭:“媽,你不會覺得師兄他還在故意中飽私囊,或者是天天在混日子拖延時間吧?”
“莫說三個月了,就是三年時間,師兄他們也未必可以把這個課題推進到圓滿。”
“脊髓損傷課題對應的就是癱瘓啊……”
梁霞可沒有想過自己兒子會做貪腐的事情,她只是以前那么覺得,她會覺得很多搞研究的人,都是在故意拖著進度,問國家要了很多很多錢,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突破。
很多人覺得,只要有錢就可以有結果,給了錢沒有成果出來,那就是在中飽私囊了……
3月23日,周日。
中南醫院新院區,創傷外科,主任辦公室。
方子業看著本院區宣傳科與一群記者從外走進來時,還略有些懵,不過想到昨天看到的手機提醒短信,方子業又恍然了,這是省科技頻道過來做采訪的。
這一次主要是來這邊做一個專訪的報道,主要是讓方子業講一講他的科研歷程。
核心主題就是與CAA論文有關的科研心路歷程。
“不好意思啊,這里條件比較簡陋,這些茶杯也都是我昨天才新買的,希望各位領導,各位記者將就著用。”方子業笑道。
胡青元等人則是進進出出地準備沏茶工作。
宣傳科的馬青松主任道:“方教授,其實省科技頻道的龍記者她們早就想過來給您做個專訪了,一年前就想過來了。”
“只是我們給領導請示了,領導們沒能同意,那時候畢竟方教授您的工作單位都還不確定嘛,這次的采訪,都是周四才定下來的,我周五就給方教授您發了信息……”
龍記者好奇笑問:“馬主任,您剛剛好像說,方教授的工作單位不確定?這是啥意思啊?”
馬青松聽了,略深吸了一口氣:“龍記者,免得這次采訪不過審,還是不要聊這么深入吧。”
“強調這個詞是很有意思的。”馬青松用一個詞作為暗語,龍記者能聽得懂就聽,聽不懂就算了。
而后,龍記者就開始對方子業進行采訪了。
“方教授,我聽人說,您今天才三十一歲,就已經是副教授、副主任醫師了,請問您對自己的職稱有過了解嗎?”龍記者問。
方子業聞言笑著點了點頭:“那當然有了解的啊,其實,在我這個年紀的副教授,是比較常見,但在我這個年紀的副主任醫師,不太常見。”
“不過兩者融合在一起了,就頗為不常見了。”
方子業緊接著又詳細地進行了剖析,只要有足夠的科研貢獻,三十歲拿到副教授的人比比皆是。
而很多醫學生哪怕專碩畢業之后就工作了,兩年主治,五年副主任醫師,也需要三十二三歲,基本上不會在三十一歲就升副主任醫師。
而如果是讀博之后,那么除非是二十六歲就博士畢業且完成了規培,否則的話,就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
除非傳說中的破格,隨意跨專業選導師,一年規培,三年主刀……
龍記者聞言笑著道:“方教授,所以,您能夠取得這樣的職稱,是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親自給你開的后門啊?”
“那這樣的后門,好開嗎?”
方子業摸了摸鼻子,似笑非笑道:“這個問題我不好回答,如果您有興趣的話,您去問問省衛生健康委員會的相應領導吧。”
“其實這些都不是我個人申請的,是我們單位還有我們學校幫我申請的,所以我是真的要感謝這些領導們。”
“這次是有因果關系的感謝,不是單純文字上的感謝。”
有一說一,方子業以前可以得到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的特批副主任醫師申請,還真的感謝領導,就方子業自己師門的這點能量,都不能把方子業上報給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
“那想來是非常非常困難的,我聽貴院的馬主任說,就貴院的職稱破格申請,就需要非常強的臨床能力、科研產出,才有機會拿到破格名額。”
“而且現在是越來越卷了。”
“方教授,您能夠這么優秀,這是有什么訣竅嗎?”龍記者問。
龍記者對這些問題都經過了精密設計的,從方子業的職稱,到取得職稱的困難度,再到如今的訣竅,都是層層深入,并不是東一桿子,西一杠子這些……
采訪在繼續!
大概過了三個小時后,采訪仿佛進行到了真實的面談:“方教授,您的意思是說,您的團隊,現在正在對脊髓損傷所致的癱瘓患者進行治療探索,而且有可能會進入到臨床試驗階段?”
“怎么之前一直沒有過消息呢?”
方子業笑著道:“之前都是在做基礎科研階段,俗話說,我們永遠不能半路開香檳,沒有真正有價值的成果之前,若是大肆宣揚,就屬于惡意宣傳了。”
“現在,我們其實就期待有一些患者愿意參與到我們的臨床試驗中來,如果有符合臨床試驗選材的,希望可以與我們團隊取得聯系。”
“大家可以在網絡上搜索我們實驗室,找到聯系方式。我們的實驗室名字是漢市大學中南醫院創傷外科與材料實驗室……”
龍記者問道:“方教授,據我所知,目前對脊髓損傷進行研究的團隊,不在少數。”
“我們國內的華山醫院,就在近期,官宣可以通過腦機接口,通過機器人,使得脊髓損傷的患者站起來,重新走步。”
“不知道,方教授您所說的技術手段,是不是這么高端的技術應用呢?”
方子業搖頭:“華山醫院團隊的應用方向與我們團隊的應用方向不太一樣,我們應該是殊途同歸。”
“我們是采取相對比較傳統的手術方式,對脊髓內進行切開微電流刺激……”
龍記者接著問道:“方教授,我聽說,你們團隊做過好多個比較大型的課題,而這些課題,有不少是我們鄂省很多大專家都做不下來的。”
“可方教授您的團隊卻做了至少有四個以上了,方教授您還這么年輕,在這方面有什么經驗和技巧么?”
方子業深吸了一口氣:“沒有任何技巧,全都是靠了我的好隊友們!”
“在這里我強調一下,做這樣的大課題,真的沒有任何技巧和經驗,全靠著隊友!”
“沒有好的隊友,不要想著做大課題,這是實話。”
方子業非常清楚,自己的個人能力已經算是點滿了,但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能完成的工作量都十分有限。
一個天才可以是好的帶隊舵手,但不可能是全能的超級多面手,可以將所有的事情都面面俱到。
沒有團隊的天才就是個瘋子,只是個蠢材。
甚至沒有找對自己定位的天才,也不過就是個碌碌無為的‘人才’而已!
“看來方教授對您的團隊成員很重視,不知道方教授是否方便透露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方教授您不怕被人挖墻腳的話。”龍記者問。
“那不少的,比如說我的好大哥,廖鎵教授,聶明賢副主任醫師,比如說我的好師弟,揭翰、蘭天羅博士,比如說我的老婆洛聽竹醫師……”
“還有我的同學,宋毅醫生,我的學生胡青元……”
“那可太多了。”
“至于您說的被挖墻腳的事情,我當然怕,不過但凡有人敢挖,我也敢反擊的……”
“對了,龍記者,可以通過你這里打個廣告么?”
“我們團隊非常缺人,不管是基礎科研領域還是臨床科研領域,還是與醫學相關的邊緣小眾方向領域,都非常缺。”
“如果是這方面的人才,而且又想做些事情的,請務必與我聯系,我的郵箱是……”
采訪結束后,方子業的心情還是比較暢快的。
客客氣氣地讓宣傳科的人送走了龍記者等人后,馬青松主任卻暫時留在了辦公室里。
方子業忙問:“馬主任,您之前說,以前也有記者想要來采訪我,但是沒有被領導同意,是怎么回事啊?”
馬青松主任道:“方教授,您可就別為難我了,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根本原因。”
“反正一直以來傳回來的反饋就是,方教授您目前的工作單位未定下,不方便作公眾采訪。”
“其實我們醫院和學校的宣傳部,都爭取過很多次,我們醫院的宣傳科也早就想發一發關于方教授您的報導了。”
“之所以不敢大動,主要是基于兩個原因。”
“一個是領導不同意,第二個就是去年我們學校拿了最高獎的那位老師,選擇了低調行事,這就讓我們其他人更加不敢妄動了。”
去年拿了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的李老,也只是小范圍地發表了點新聞,也沒有讓學校大幅報導。
就方子業這點成就,可以隨便夸的么?
這樣的采訪,其實去年方子業也做了一次,只是好像沒有被播放出來,興許現在方子業便屬于‘解禁’狀態了。
“那照目前的樣式來看,我還得感謝一下那些領導,可以同意我工作單位定下來嗎?”方子業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頗為郁悶。
馬青松知道方子業心里可能有氣,笑了笑說:“方教授,人生不過三萬多天,不要生氣了!”
方子業聞言,也點了點頭道:“是的,不要生氣了,我要做的是,有一天讓他們生氣一下,或者是讓他們覺得無能為力才好。”
馬青松聞言愕然,特意看了方子業一眼。
而后,兩人便沒有再繼續深入地聊些什么了,馬青松只是就這次采訪的事宜,再給方子業一些指點和反饋,并且給方子業說,要小心避開一些吃流量的自媒體們。
送走了馬主任后,方子業才在微信里發了一條信息出去:“師父,我這邊采訪才搞完,時間已經到下午兩點多了,要不我們晚上再一起聚吧。”
“想必你們都吃過了!”
“那子業你來定時間和地點吧!我等會兒問下劉煌龍,他下鄉手術應該也回了才對。”鄧勇回道。
今天,方子業是打算和骨科的幾位老師一起聚餐的,就是鄧勇、宮家和、杜新展以及袁威宏幾人。
本來劉煌龍也要來的,但他今天出門會診了。
可現在的時間修正到了下午,劉煌龍說不定能有時間。
“好的師父。”方子業道。
“那我來定地方了。”
“你帶聽竹和你父母嗎?”鄧勇問。
“聽竹已經回療養院實驗室了,我爸媽他們就在家里吃。”方子業回道。
這種工作性質的聚餐,自是不方便帶老方和梁霞的。
晚上,六點半,劉煌龍看到方子業后,第一句便揶揄道:“現在的方主任是越來越難約了啊。”
“好不容易約個飯,還有官方電視臺過來采訪,你說我們敢不同意嗎?”
“鄧教授,您覺得呢?”
鄧勇似笑非笑道:“官方電視臺的采訪,還是要給點面子的,我們要配合著正面宣傳嘛,這對我們個人而言也是好事。”
“再說了,其實小方這一次被專訪,代表著的意義非凡啊,以后我們就再也不用怕被挖墻腳了。”
劉煌龍聽了,說話的語氣意味深長:“也不知道子業你以后會不會后悔。”
方子業嬉笑著靠近,果斷搖頭:“不后悔,絕對不后悔。”
“你都還沒聽我說為什么,你就選擇不后悔啊?”劉煌龍饒有興致地反問。
“我其實也被人拉著當過說客的,只是我并沒有來睡你。”劉煌龍依舊保持著自己的葷葷屬性。
在科室里作為病區主任就必須端著,端久了會累,這會兒出了病區,自然要放開一些了。
鄧勇則好奇問道:“劉煌龍,你要不詳細說說?”
劉煌龍于是就把自己知道的條件講了一遍,其實這個條件與上次方子業在電話里聽到的差不多,都很誘人,只有局部的細節差異,無關大雅。
但這樣的條件,在鄧勇等人聽來,就覺得完全不可思議了。
方子業目前被人拉攏的條件,對標的至少都是超級大國手級的待遇,甚至是一些院士才有的待遇了。
也就是說,其實很多地方并不是不識人,包括鄂省的很多領導,也不是不識人才。
只是,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鄂省這邊都在和京都那邊博弈。
京都的人想把方子業搞過去,鄂省的人也想著把方子業留下來,方子業也想留下來,還有療養院的助力……
到如今,這個搶奪終于落下了帷幕。
“子業,那你這個合同就不是賣身契啊,是貴族入場券了啊?”
“你不覺得意動嗎?”鄧勇好奇道。
方子業點頭:“沒有意動,師父!”
“為啥?”鄧勇問。
“一是我從來沒想過去京都發展,所以那邊的任何東西,對我都沒有吸引力。”
“二則是,我現在取得的一些內心喜悅與自我覺得的成就感,不是他給我的東西可以替代的。”
“有些時候,自我認可可以是自嗨,但到了最后,自我認可就是一個人追逐的最大動力!”
“第三,他們承諾的東西,如果我不去我就拿不到,那我就去拿他們左右不了的東西!”
“入場券相關的東西才有人情世故。”
“真正高端的競爭,人情世故是卵用沒有的。”
“茅臺都拿不到諾貝爾,喝茅臺混社會的人能拿得下來?”方子業很有自信。
當然,這也是方子業第一次當著這么多老師和上級的面,坦誠自己的野心。
院士不院士無所謂了,只要不影響我當一個醫生,只要不影響我做一個有自主手術權的主任醫師,就無所謂,有我也開心,沒有我也餓不死。
倒是諾貝爾醫學獎這種只講實力,不講人脈的榮譽,我想要的。
鄧勇沒好氣道:“子業,這種話還是要少說,說多了會得罪人的。”
方子業則笑著調皮道:“師父,我這種話也就是這個時候說,如果還能被外人聽了去,那一定是哪位老師不夠愛我了。”
劉煌龍發現方子業說完話其他人都盯著他看。
劉煌龍非常不自在:“誒,你們看我干嘛呢?”
“鄧老師,我也是中南醫院的啊,我出身就在這里!我和方子業之間的關系你們還不信任?”
袁威宏笑著道:“劉教授,我非常信任你,你肯定會說你和方子業是師徒關系,所以得加錢,而且得加五倍以上!”
袁威宏仿佛能預判劉煌龍的預判:“你就是這樣的人。”
一直沒有說話的杜新展教授這會兒開口了:“方子業,其實我還是沒明白你選擇的具體理由。”
方子業則說:“杜老師,這是我送給我自己的禮物啊。哪里需要那么多的理由?”
“自由,熟悉,為所欲為,不就是理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