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那一步的風景!
第七百三十五章那一步的風景!
清高者,本意是純潔高尚,不慕名利,不同流合污。現多指不愿隨大流,獨善其身。
方子業與王興歡二人各自僵持沉默,持續了接近一分鐘。
過了一會兒,王興歡才道:“方子業,如果從個人的角度,我支持和理解你。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做和要做的事情。”
“但從其他的角度,我就覺得你是個混蛋。你仔細考慮一下你在如果博士畢業之后回家擺爛,你家人會有的想法吧。”
王興歡說話算是比較冷靜的。
方子業此刻的選擇,不說與他的提法完全一致,但也類似。
中南醫院為了你方子業也算得上是盡心盡力了吧,但你現在卻突然反其道而行。
固然你高尚,你要追求大道,可你完全沒有把中南醫院的需求擺在你的視野里,放在你的考慮面。
當然,方子業還年輕,所以王興歡在說完之后又慢速道:“方子業,我支持你有個人想法,我更清楚你現在的收入水平和處境。”
“但我們思考問題,不能這么幼稚!”
“如果你家境寬裕,家里有礦,那么你TM做什么都是對的,你只要不敗家,你拿錢去做慈善,那你就是高尚的,因為這樣做不會影響到你的父母。”
“但如果你的家境本就貧寒,你父母病臥在床或者常年靠著耕種盤養全家,在這樣的局面下,你放下自己的父母于不顧,你拿自己的工資去做慈善!”
“沒人敢說你不對,但心里絕對要罵你是個混蛋!”
方子業是個成年人,他有自己的世界觀,可也無法輕易清洗掉王興歡的世界觀,反而,王興歡的世界觀,會比方子業更加成熟。
現在,王興歡就是方子業的‘另類’家長。
中南醫院這個家,并不那么富裕,比起漢市大學的很多學科,可以說得上是一貧如洗……
“王院長,我并非是在找什么借口,也不是要刻意與您解釋什么。”
“我之所以之前告訴你這些,是因為它們是我的真實且客觀的想法,但它不是完全的理由。”
“如果王老師你比較了解我的話,你應該知道,我方子業是一個相對‘極度’自私的人。”方子業道。
“那你還這么假裝什么大度?”王興歡厲聲反問!
中南醫院需要方子業往前沖,沖出來一個中南醫院沒有的院士榮譽。
方子業把這個期望給砸了,至少在王興歡的眼里,方子業現在就是在不務正業。
成年人,思考問題要全面,即便是舔,只要舔得有價值,不是在卑躬屈膝,出賣自己最底層的尊嚴。
誰不是在變相的舔?
“是啊,王老師,那我能假裝什么大度呢?”
“這個世界,我們所能夠確定的就是起點和想要到達的終點,至于起點和終點之間怎么經歷,我們是沒辦法預料的,也是不確定的。”
“其實,如果過早地確定下來自己的終點,反而執念太深。”
“我覺得,那個位置是求不來的。”方子業沒有明確說是院士頭銜,可也已經指向明確。
“那你不求,就肯定不會輪到你!”王興歡稍稍冷靜了下來,卻也沒辦法完全心如止水,呼吸依舊有些凌亂,不成節奏。
“王老師,是不是醫院給我方子業的資源,就是傾盡了全力,我沒有走到那一步,就是有罪了?”
“我已經豁取了其他人該有的利益,傷害到了特別特別多的人,這份傷害,已經到了我必須要負重前行的地步?”
“王老師您拍著自己的胸脯說,是不是真的到了如此境地?如果你說是,那我覺得,我們的觀念就有些差入了。”方子業索性也擺明了自己的態度。
王院長,您可以對我寄與厚望,但不要過度的進行過度的道德綁架。
醫院重視,老師的厚愛,方子業都認。
可方子業也并不認為,目前醫院給予方子業的情分,就已經到了方子業必須要為醫院不顧一切的地步。
享受與方子業同等待遇的人不在少數,而方子業為醫院爭取來的榮譽和利益,也不在少數。
方子業并不覺得自己虧欠了醫院多少。
“你擺句話出來,你是不是想走?還是誰給了你更好的待遇?”王興歡終于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方子業這時候砸盤,站在王興歡的角度,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
方子業如果想要走的話,隨時都有人愿意給方子業接盤,違約費是綁定不了方子業的。
現在連道德層面都沒辦法束縛方子業的話,王興歡也不想糾結很多。
“王院長,我不否認,是有很多人聯系我,包括一些獵頭公司,也在和我接觸。”
“可我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
“王院長,說句實在話,我自己對那個位置不怎么感興趣,至少沒有什么執念。”
“有了就拿,沒有也罷。”
“只要不影響我吃飯,不影響我們醫院和學科的發展,愛咋的就咋的。”
“而且說句最實在的話,那個身份除了多一些額外的羈絆之外,沒太多用處。”
“不過就是出行有面子點,拿到的經費可以更多一些而已。”方子業說。
“方子業?你要不要審視一下自己的話?”
“你管這叫而已?”王興歡又敲了敲桌子。
“你知不知道為了這個而已,多少人為之會奮斗一輩子,為之白了頭,費盡了心血?”
“甚至都沒有可能往前跨出去第一步?”
“其他且不提,我們華中地區,湘雅系醫院厲不厲害?”
“你要不要把這種話去他們那里說一說?我保證他們絕對不會打死你!”
湘雅系醫院沒有本院的在職院士,這是湘雅醫院最近多年來的最大遺憾。
近很多年來,他們做夢都在排劃這件事。
不管哪個亞專科或者專業有人可能走到那一步,醫院、中南大學,都會不予余力地給予相應的支持。
湘雅醫院可能是為數不多沒有過本院在職院士的頂級醫院之一了。
中南醫院,都達不到這個醫院的層級圈。
“所以,我們就必須要走么?”
“王院長,我可能并不能與你完全共情,但這就是我的選擇,也是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方子業道。
“有緣就有,沒緣就沒有,也影響不到我自己。”
“不過我也謝謝王院長您的厚愛和指點,但我現在非常冷靜,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我現在已經過了需要追逐錢財,追名逐利的臺階了。”
“于父母、家族而言,我只愧疚于無法陪伴他們。而不愧疚于自己不孝、不肖祖宗。”
“于師門而言,我只愧疚于無法回報老師提攜,諄諄教誨的付出和心血,并不愧疚于無法報答他們的指點。”
“于醫院而言,我只有感恩,并不覺得相欠太多,我感恩醫院可以給我這么多機會。”
“所以,也希望王院長不要給我戴上什么枷鎖,我就只是個普通人。”
“有著我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經歷,自己的執念,自己的欲求。”
王興歡的語氣逐漸清冷:“我希望方主任你以后不要后悔。”
“我…”
方子業堵住了王興歡的話:“王院長,就算是后悔了也沒什么,反正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大家的臉皮也沒有那么薄。”
“被罵幾句又能如何呢?也不過就是出爾反爾而已。”
“我?你?”王興歡醉了。
“你們這一代人怎么是這樣的?”
方子業終究沒有與王興歡二人談攏,因為兩人的方向并不一致。
也或許是兩個人的位置不同,所以方子業可以安然地做自己的選擇,而王興歡則需要從自己的位置考慮問題。
掛斷了電話之后,方子業的心境反而越發平靜。
選擇只有合適不合適,沒有什么對不對,錯不錯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必須要走的路。
方子業給自己來了一杯茶,坐在了窗戶旁,打開著電腦,與洛聽竹視頻聊天。
冬天的漢市有點冷,方子業把房間里的空調給打開了,穿著洛聽竹買的黑毛絨絨睡衣,翹著二郎腿而坐,左手端著茶杯。
洛聽竹深呼吸了幾次后,道:“師兄,我支持你。”
“科研應該是自由的。”
“做科研,做研究的本質,就是不做其他人思想、套路的奴隸,不被其他人設定的標準、指南給固化,以自己的想法,通過現代醫學的統計學、論證相關方法,去探索最真實的規律。”
“反而,如果我們自己沉浸于自己的理論,套化于自己的過往,其實也是給自己戴上了一具特殊的枷鎖。”
“醫學與其他行業畢竟是不同的。”
“就好比是作家,如果一個人寫出來了一本好作品,然后一輩子都只是沉浸于這本老作品里,再也拔不出來,那就算是作品再優秀,也總會陷于其中,不得自由。”
“醫學更是如此。”洛聽竹有理有據地給方子業加油鼓氣。
方子業的這個決定,是臨時決定的,提前并沒有給任何人打招呼,也沒有和他人商量。
但即便如此,洛聽竹還是支持方子業。
“專精于工,專精于技,一輩子就只做一件事,并沒有什么不好。”
“于醫學專業而言,這反而是一種值得崇尚的精神,可以把一件事做到極致,做成行業頂尖。”
“不過就是我的欲望更多了而已。”方子業回道。
成為一個技術的最巔峰,這種體會好不好,當一個純粹的、專業的人,好不好呢?
當然好。
只是,這種感覺,方子業已經體會過了。
并不是方子業后知后覺,而是方子業出去闖了一圈,不僅方子業自己認為自己的實力、能力是行業最頂級的,其他人也會這么認為。
這么多5級、6級技能擺在這里。
別人身上最多兩三個,那方子業能不牛么?其他人怎么在操作層面上與方子業比?
比純粹的操作,就算是老院士們再復活,再回到巔峰時期,在方子業面前也只得講一句后生可畏。
洛聽竹捂住了嘴,早有預料:“師兄,你終于可以坦然地承認,你現在算得上是骨科真實實力全國第一了吧?”
“文無第一,心里可以這么想,但也不能跑出去說,至少這種話不能從我嘴里說出來。”
“畢竟,我們現在也不可能再進行什么比賽之類的。”
“第一不第一,并不重要了。”
“反正只要自己的心里覺得,不管誰來找麻煩也好,過來欣賞也好,自己都不虛無懼,就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坦然。”方子業道。
“然而醫學畢竟不是打打殺殺,在操作上把其他同行壓死,一開始肯定是很有意思的。”
“但它肯定不是終點。”
洛聽竹點了點頭,笑容逐漸僵持,她端著奶茶嘬一小口后放下:“師兄,不與人斗,只與病斗,是每個醫者最后的歸宿。”
“很多人都是爭不過了,才最終走向這條歸宿,師兄你能提前往這里進,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我反正覺得,當醫生,只要能給病人治病,能夠享受患者康復的快樂,就很開心了。”
“但如果。”洛聽竹的嘴型僵定片刻。
繼續強調:“我是說如果有機會的話,我肯定也愿意多給一些患者帶來可以被治療的機會的。”
“相比起國外醫生就只分成docter,國內的這些職稱束縛,或許也一定程度限制了我們的科研沉浸時間。”
“很多人都困郁于職稱晉升,最后實在沒有突破之后,才會安下心來去做科研突破,前期的科研,其實都是為了升職稱準備的。”
方子業則回道:“但是,聽竹,你信不信。”
“如果在目前或者前些年這樣的大環境下,我們就學著國外搞科研和臨床分離,百分之九十九的醫生,都不會去搞科研的。”
“我們國家的科研氛圍,只會比現在更差。絕對不會更好!”
在基礎底蘊不夠的情況下,就只能是一代人做出“犧牲”,扛起來巨大的壓力。
那不是終點,只是過程。
如果不造就這么一個氛圍,目前國內的醫學行業,就是徹徹底底地‘醫學手工工廠’!
原材料需要進口,技術也需要不停地進口,沒有任何獨屬于國內的“專利”,一直被其他人吃大頭。
“這樣的惡果就是,集采就永遠發展不起來,我們的醫療花費,就要一直與國際接軌。”
“我們的經濟水平又比不過國外,因病致貧的人會更多!”
“華國的態度非常明確,我們不能學印國。”
“沒有專利藥的創新,哪來仿制藥的拯救生死?”方子業說。
方子業這么說,自然不再是無稽之談,而是方子業實實在在地看過了這個層面的視野,所以,他看待問題的角度,與很多年前不再相同。
換句話說,如果全世界都不保護專利的話。
那么,方子業就不會想著去改良什么微型循環儀,也沒有公司愿意投資給方子業,即便是國家,可能也不會投資。
投資了就是鐵定虧損!
醫藥行業就別發展了唄?
只要有了新的產品,大家都一擁而上地仿制,等著別人發明就好了啊。
大家都不發明的話,那么所有人都各安天命唄,生病了就注定該死,連被治療的機會都沒有!
很多普通人當然支持——
如果治不好,我可以死啊,但是最好不要讓我因為貧窮,治療不起而死。
“師兄,那你下一步,打算搞什么病種呢?”
“神經再植?神經埋養?還是?脊髓半切這種?”洛聽竹隨著方子業的話題問道。
“暫時也還沒有想好!”
“神經埋養術要做,不過我也沒有必要親自去做,大方向肯定是想要往保肢術方向靠的,可能先做一做糖尿病保肢術。”
“然后往重建術方向發展吧,一點點往前靠。”方子業說。
洛聽竹聞言,點了點頭,感慨道:“這就是大佬帶隊的好處啊,有一個大方向之后,隨便丟出來一個分支,就可以養活好幾個團隊了。”
“甚至撐起來幾家醫院的江湖地位了。”
網上有一個段子。
別人叫我方工,其實我一個二十幾歲的博士懂什么臨床醫學?
現在的胡青元也可以說這句話,但是,胡青元作為方子業的學生,一般的生物公司找胡青元的時候,依舊是一口一個胡老師喊個不停。
包括以前的方子業,在碩士期間,器械公司以及生物公司,也是老師老師的喊。
他們喊的不是現在的胡青元和那時候的方子業,喊的是現在的方子業和袁威宏。
不得不承認的一件事就是,如果高校的副教授愿意到生物公司任職的話,綜合實力是非常能打的。
“保肢術是方向之一,重建術是大方向。”
“在這兩個方向,其實還有不少可以衍化的細小分支,可以整容我們骨科的各個亞專科。也會涉及到外科的一些專科。”
“最近十年,我如果可以把這兩個方向搞明白,王院長他們說的那個位置我就算不上去,其他的院士老師看到我了也會客客氣氣的。”方子業格外篤定。
其他人不提,就屠呦呦女士的科研成就。
哪怕是大部分院士在她面前,也只能是規規矩矩的,不敢以自己的身份壓人。
洛聽竹聽到方子業提起屠呦呦先生,便問道:“師兄,你現在覺得,基礎理論的突破,和應用科學的突破,到底誰要更重要一些?”
“屠老師之所以沒能評選上院士,主要是她在基礎科研上的突破不夠。”
“青蒿素畢竟是提取物,并不是理論原創。”
“有小道評論稱,青蒿素治療瘧疾,固有之,屠老師只是將其轉化成了可復制的現實,其實并不是她攻克了固有邏輯。”
青蒿素可以治療瘧疾,是屠呦呦與團隊一起提取出來的關鍵物質。
但這個提法來源于中醫學古籍。
方子業記得自己還看過原文,但具體是哪一部中醫學巨作,方子業忘記了,反正是有記載的。
“聽竹,其實涉及到我們中醫學的老前輩,我個人不好發表觀念。”
“青蒿治療瘧疾,屬于是基本原理突破,如果屠老師是自己提出了這樣的概念,并且將青蒿素提了出來,那么就是基礎科學的躍進。”
“然而,青蒿治療瘧疾,雖然記錄于古籍之中,并未得到根本上的印證,所以從某個角度來說,它只是猜想。”
“或者是經過了表層實驗論證的猜想。”
“這樣的猜想,很多人都能做,我們國家的古籍浩瀚如海,與醫學相關的猜想,據說有數十萬乃至百萬方……”
“如果都將其一一印證,必然要花費大量的財力物力!”
“能夠將猜想轉化為現實的,叫作實際應用能力。這也非常關鍵。”
“就比如說揭翰,你如果把他的奇思妙想收錄起來,也早就達到一本書的厚度了。”
“但大概率可能是無根猜想。”
“從這個角度說,應用能力要高于提出問題的能力。”
“可如果一個人的操作非常好,但沒有思維進行指導的話?”
“嗯,我們華國人的動手能力是不弱于任何一個國家的…包括古代也是如此…”
“比如說火藥,我們國家的煙花研究發展非常璀璨,可方向出了問題,就。”
“你懂我心里的糾結吧?”
“兩者不太好橫向比較,最好是可以相互承接住,才是最完美的形態。”方子業分析著。
要方子業單獨擰出來誰更重要,方子業真的分辨不出來,只能說都很重要。
方子業很尊重屠呦呦老師,也為她未能成為院士而感到遺憾,可也不得不承認一些傳聞,其實有一定的道理。
不能說絕對對了,也不能說它就絕對錯了。
“那其他人?”洛聽竹本能的把話題轉到敏感角度。
方子業忙瞪了瞪眼睛:“聽竹,你想謀害親夫啊?其他人,那能是我評論的么?”
“我就算會評,也不會評。”
洛聽竹趕忙轉移話題,而且還非常關鍵:“師兄,你要做保肢術,我目前沒有比較好的思路。”
“但是如果你要做重建術的話,我目前收集和整理的一些病理、生理解剖模型,可以把基礎的數據共享給你。”
“方便你以后在做重建術的時候,有一個相對客觀的參考。”
“雖然這些數據你再費一些時間也可以搜集得到,但畢竟我已經做完了嘛。”
“師兄你不會不好意思要吧?”
方子業聞言,馬上伸手作怪:“聽竹小富婆,餓餓,要抱抱……”
“說吧,這個月要多少零花錢,我給你。”洛聽竹搖了搖自己的手,也不消耗方子業的‘情致’!
“三千可以么?”
“兩千吃飯,一千出去按個摩……”方子業故意搞怪。
本來洛聽竹都打算轉賬了,聽完把手一收:“三百都不給你。”
這時候,揭翰的信息到了群里:“十點半已經到了,我們還要繼續整理數據嘛?”
馬上,四人組就聚集了。
本來的六人組,已經暫時離隊兩人,一個叫廖鎵,另一個是成了住院總的聶明賢。
不過,聶明賢這會兒估計沒有會診,所以只是把自己的數據發到了群里,再發了一個抱拳姿勢。
這時候,蘭天羅的愧疚感,估計與前年任住院總的方子業一般無二。
四個人也要繼續做下去。
不過好在隨著臨床試驗的數據逐漸趨近于成熟,很多醫院都逐漸熟悉了套路,開始在做臨床試驗中的各個亞型分析。
所以在進行數據統計的時候,都已經經過了初步的分析整理,不再像之前那般,只是單純地回報過來一串純粹的數據。
這一定程度地減少了眾人的工作量。
1月7日,周二,上午,十一點三分。
“方教授,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們就是奔著你來的,你現在告訴我你不做這種手術了?”
“那我們不是白來了?”門診診室,中年夫婦聽完方子業的話后,男人滿臉的憤怒。
方子業道:“首先啊,我謝謝你們的信任!”
“但是,我目前的工作重心的確已經轉移了!”
“目前在漢市能做這種手術的教授們很多,你如果想要做手術的話,我可以把你推薦給他們。”
“他們的手術水平也是非常非常高的。”
患者是中年阿姨,四十多歲,她此刻急了:“方教授,可是,大家都說你的技術是最好的啊?你怎么能不做這個手術了呢?”
“太多人都說,你做的手術質量比其他教授好了太多。”
“我們就是特意來找你求診的啊?”
方子業搖頭道:“比其他人好了太多,那純粹是以訛傳訛了,我也沒有那么神。”
“不做了是工作重心的變動,就好比你家孩子,遇到了一個好老師,他因為工作調動,去了其他單位,或者去改教其他學科,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患者的老公有些手足無措,他們為了今天可是等了好久:“可是?沒有這樣的道理啊?”
“你明明能做,還可以做得更好?”
胡青元看了方子業一眼,方子業也很平靜地道:“這位大哥,我這么比喻吧。”
“你看我的體格怎么樣?看起來還有幾把子力氣吧?”
夫婦二人都打量了方子業幾眼,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方子業雖然不算特別高,只有一米七八,可這也不算矮,最主要是方子業壯實板正。
“那我這是不是在工地里搬磚的一塊好苗子啊?”
“我是不是就得去工地里搬磚呢?”
“或者說,我的口才也還可以,我可以去當醫療器械的銷售員。”
“我們選擇做什么,不能單純的以會不會來綁架吧?”
“再說句不那么好聽的啊,假如,你孩子有點擅長彈鋼琴,但她自己只是對文科感興趣,以后想成為一個作家。”
“你們就必須要逼她成為藝術生么?”方子業一邊解釋,還一邊注意著時間。
“一個女孩子,長得好看,有點氣質,就必須要去娛樂圈發展?就不能當一個大公司的老板了啊?”方子業繼續強調。
道理雖然簡單。
但作為患者而言,特別是作為非常想要方子業做手術的患者聽起來,那就是另外一種心境了。
“方教授,那你要不做手術了,那我們該怎么辦呢?”
“你不能不管我們啊?”女人問。
方子業道:“大姐,不是這樣的,我沒有你們所想的那么重要。”
“以前呢,像你這樣的情況,還沒有什么地方可以治療,大家依舊是這么過的。”
“現在呢,有很多醫院都已經開展了功能重建術,技術也非常非常好,術后的康復也非常不錯。”
“這就不存在怎么辦的問題了啊?”
“我現在的任務是,再為一些即將截肢的患者想一想辦法,如果機緣合適,還可以能讓他們避免截肢。”
“這個任務,也是很重要,且極具挑戰性的。”
阿姨則有些自私地道:“方教授,就不能是其他人去做你現在做的任務么?”
“為什么非得你去呢?”
“你的手術技術這么好,就應該多給我們這樣的患者做手術啊?”
方子業道:“其他人去,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這是已經定下來的規劃和安排,我自己也同意了,也想去做,所以即便我也覺得遺憾,也只能給你們說句抱歉。”
“工作嘛,調動非常正常。”
“對不起啊,大哥,大姐,如果你們要住院的話,我給你們開住院證,你們去本院區也是可以辦理住院手續的。或者在我們新院區的王宗凱教授那邊也能做。”
“如果你們不想在我們這里住院,我就給你們簽字,你把今天掛的號退了。實在抱歉了。”
十一點過九分,胡青元把中年夫婦送出診室后,趁著下一個病人走進來的間隙,說道:“師父,這已經是上午的第九個了,也是態度最好的一個。”
“師父您真的不怕被投訴么?”
方子業道:“胡青元,你這么多錢,你怎么不捐十萬塊錢給慈善機構呢?”
“胡青元,你這么聰明,你為什么要讀漢市大學,不去讀個專科呢?把更好的機會讓給資質一般的孩子,讓他們有更好的學歷兜底,以后可以奔一個好前程?”
“當醫生,做什么手術不做什么,你情我愿的事情。”
“又不是明碼標價的買賣交易。”
“醫師“不得拒絕治療”的情況限于“急危患者”和“突發事件”這兩種情形。有空了,也好好讀一讀法律條文。”方子業指點道。
做事情肯定不能亂做!
胡青元還沒來得及回話,門外面就又推進來了一張輪椅,胡青元立刻轉身,開始接診患者。
并且笑著道:“你好,請問你有哪里不舒服呢?”
胡青元不是方子業,他即便是看出了對方的腿腳不便,依舊非常‘學院派’地按照教科書的流程進行問診。
這不是冗余,是為了形成習慣,形成標準的問診習慣。
方子業可以不‘教條’主義,是有了足夠的經驗和技術的支撐,胡青元這個年紀,還是在培養習慣的時期,就還是老老實實的。
“我爸他腿不是很方便……”推患者來的是患者的女兒。
胡青元快速問診完,確定沒有外傷,不屬于急診范圍后,才道:“根據你父親的病史、查體結果和影像學檢查結果,目前考慮的診斷是雙膝關節功能受限,肌肉大范圍粘連。”
“這是有明確手術指征,是需要進行手術治療的。”
“不過,我老師現在已經不做這種手術了,你們可能要在我們科室的王宗凱教授那邊做手術。”
“什么?”女人年紀不大,二十五六歲,聲音有點刺耳。
“你父親的情況,必須要手術治療,保守治療是沒有意義的。”
“手術之前還需要進一步檢查,確定病損的性質等等,但我老師,目前已經不做這種手術了。”
“所以,你們如果要選擇手術治療的話,就要去本院區或者我們新院區的王宗凱教授那邊排隊做手術。”胡青元繼續解釋。
坐門診,醫師必須接診,要給出相對合理的建議。
“不做這個手術了是什么意思?你們這是要拒診么?”女子的聲音立刻變得有些刁鉆起來。
隨著自媒體的發展,很多人對很多方面都會有一定的了解。
胡青元也已經輕車熟路了:“這不是拒診呢,這是工作任務調動。”
“我們給你們提供了標準的診療建議,也有標準的治療方案的。”
女子道:“不是,你等等。”
“你們說要做手術,但是方教授又不做手術,這不是拒診是什么?”
“你要是這么刁難我們的話,我可要去舉報的!”
“我們掛這個號等兩三個月!”
胡青元聞言,看了方子業一眼,方子業依舊穩坐釣魚臺,便道:“女士,如果您覺得我們的服務態度不好,投訴是您的權利。”
“不過,我還是要給你解釋清楚。”
“門診的診療,是初步診斷,給治療的意見,并不是一定要接診到病房里住院,一定要由門診醫生完成手術的。”
女子徹底爆發了:“什么亂七八糟的啊?”
“你憑什么不做手術?你說不做就不做啊?那你開門診干嘛?”
“我師父當然會做手術,只是不做功能重建術了!骨科不只有功能障礙一種疾病。”
“我老師在掛號系統上,已經標注得比較清楚了。”
“您如果要轉號的話,我們可以為你們轉我們骨科其他教授的號,如果你們想要住院治療,我們可以給你開住院證,你可以去科室里排隊。”胡青元的態度明確。
女子聽完,把自己的父親推出了診室,然后開始爆炸了:“有你這么當醫生的嘛?”
“說不做手術了就不做手術了,為什么不做這個手術?你把患者當人了嗎?”
“我告訴你,如果你真的敢說這樣的話,我就投訴你,曝光你!”
女人說話間,就拿出了手機打算拍攝。
不過,胡青元也對此有了應對經驗:“診室里,不允許拍攝。如果你要拍攝的話,那么我們就一起拍攝。”
“如果你發表的視頻是掐頭去尾的,我們會直接報警告你誹謗。”
胡青元打開了自己的手機,也開始了拍攝:“首先,這位女士,我明確地告訴了你,我們醫院不是個人制的,是團隊制的,是一個綜合型單位。”
“既然是團隊型的單位,就有各自的分工,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角色和任務偏向。”
“我老師目前的任務重心,不是功能障礙的治療,我們醫院,也有教授在做功能重建術……”
“你如果想要診療的話,我們可以推薦你過去,直接參加排隊,并不用再去看其他醫生的門診。”
“我們開的住院證,本院的新老院區都絕對是認可的。”
“所以,我們醫院沒有拒診,下面,你還有什么問題,請繼續問……”
“哦,對了,我先要確定一下,我們單位的視頻號上,可能會把我錄制的內容發表,你同意出境么?”
女子瞬間氣急敗壞了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破口大罵:“什么破醫院,什么狗屁醫生?吊子高。”
“沒有醫德,裝模作樣,擺譜!”
“還不做手術了……”
胡青元追了上去:“你記得把號退了,我老師可以簽字的。”
女子罵罵咧咧地把自己的父親推走了。
外面候診的患者,也是眉頭緊皺了起來,看不懂今天的場面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不過,不管他們看不看得懂,方子業的選擇都已經做了!
中午十二點二十。
“方教授,我是真TM看不懂你啊!”
“這么大的架子,絲毫面子不給,我是真服了你了。”再一個本院的同事沒能說通方子業后,氣急敗壞的掛斷了電話。
方子業對著手機看了看,抿了抿嘴后搓了搓臉。
此刻,胡青元從外面拿進來了肯德基的外賣,關上了門后,胡青元壓低聲音道:“師父,醫務科的人走了么?”
“都還沒來的!”方子業嘆氣道:
“等會兒你也坐著吧,看看你師父是怎么接受道德鞭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