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得講得住。”
“你講得動心,講得有魂,講得出人命不偏,那你講。”
“你要講得自己都信不住,就別出來惡心人。”
許君言沒吭聲,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陳長安沒講道,也沒修煉。
他站在后山崖頂,看著問道碑上那句話:
“不跪者,來。”
他低聲道了一句:“這事不是立規矩,是我講的這些,得有人扛得住。”
“你們要是扛不住,我就得一直講。”
“可我也知道,這講的活兒……早晚不是我一個人的。”
而就在這天夜里。
北荒,一座無人知曉的小山莊中。
一個早被陳長安劈掉資格的“偽講主”正躲在屋里抱著一個碎裂的魂印在發抖。
“他真的來了……他連青淵都敢打……我……我是不是下一個?”
屋里角落,一道黑影緩緩蠕動。
“別怕……”
“他不殺你。”
“但他廢你……”
“你想繼續講,就得……講得比他真。”
“要不要……我教你講?”
“你講,我來供你魂。”
“你不是想講不一樣的嗎?”
“那我們就講……一個能殺陳長安的道。”
靈界暗流再動。
而山上,雷火未息。
陳長安卻閉上眼,自語一句:
“偽的跪了,真的在哪?”
“講的越來越少了。”
“誰,還想站起來?”
偽道跪了一批,跑路的更多。
靈界各地的小講壇關得差不多了,偽印、偽講錄、市面上基本都找不到了。
但陳長安知道,這只是表面干凈了,底子還沒整明白。
“不能只靠我一口氣鎮著。”
“我要是哪天不講了,他們就又冒出來了。”
所以他這天一早把許君言、余晗、林修遠全叫上來,站在雷火主壇前,點了一圈人。
“我要立戒律。”
余晗歪頭:“啥戒律?”
“講道的。”
許君言皺了皺眉:“你不是不喜歡立規矩?”
“我不喜歡把道講成教條,但我更不想看著這幫人拿我的講述法亂玩。”
“從今天起,所有問道山講者——不分內外、長幼境界、傳不傳人,統統都得立七戒。”
“誰講道,誰必須守。”
林修遠下意識接了一句:“那七戒都講啥?”
陳長安沒回頭,只是走上問道臺,一手提起雷火印,一手抬起,指向天:
“第一戒,講而不信,不可講。”
“你自己都不信的話,就別糊弄別人信。”
“第二戒,講而不明,不可講。”
“你連講啥都沒想清楚,那你講個錘子。”
“第三戒,講而不擔,不可講。”
“你講的如果能把人帶溝里,那你就得知道你得負什么責。”
“第四戒,借講以圖名者,廢。”
“你要是真把講道當成鍍金走仕途的路,那你也太小看這條路了。”
“第五戒,以道壓人者,廢。”
“你不是神,不是判官,講的是理,不是拿來壓人的。”
“第六戒,講而誤人不悔者,封。”
“人非圣賢,講錯可以認,但你講完了還死鴨子嘴硬,那我也不攔著你——我雷火會幫你閉嘴。”
“第七戒,不問三心而立壇者,滅。”
“這是底線。你不問心、不問因、不問果,你就別講。”
“你講了,我就滅你臺。”
這話一出,主壇上下全都靜了。
風都不敢吹。
這些不是規矩,是殺令。
講錯可以認,講歪就滾。
一個個聽得頭皮發麻。
余晗歪著嘴小聲嘟囔了一句:“你這不是講道,是打講者。”
陳長安聽見了,回了她一句:“我講的本來就不是給神仙聽的。”
“是給想活明白點的人聽的。”
“他們要是講得糊涂,我幫他們講;他們要是拿著這話去坑別人——那我必須打。”
戒律一立,全山震動。
接下來的三天,問道山內外,所有講壇、分壇、小講所,全體閉壇重審。
每一個講者、代講者、外使、講助,全都要自己過七問,立魂誓、印靈約、封魂鏈。
這不是束縛,是你講了,你自己得負責。
你不負責,那就是全山都背鍋。
而就在七戒落下的第二天,有人拒絕了。
是內壇一個小講壇的副講師,叫李未央,年輕、資質不錯,講得一嘴漂亮話。
結果這次誓問時卡在第二問。
“你明白你講的是什么意思嗎?”
他答不上來。
問道使者再問:“你講的‘不問天命’,你知道‘天命’指的是哪部分?”
他直接愣住。
三問不過,判“講意不明”。
道印直接自動封。
陳長安沒出手,雷火印自己起的火。
“我……我只是照講稿講的啊!”李未央當場慌了,眼神飄忽,“我沒自己寫,我以為……”
“你以為你沒編,那你就不是假講?”有人冷笑,“你講的時候,你心虛了嗎?”
“我……”
“你不是講主,你是復讀機。”
“你這種人出去講十年,也講不出一個明白人來。”
這事很快傳開了。
靈界各宗原本對問道山還半信半疑的,這下全信了。
“這是真不放水啊……”
“連自己人都砍?”
“太狠了。”
“但……確實立住了。”
“這山,不是圈錢的。”
“是動真格的。”
一時間,靈界各處小宗門都來打聽“講者培訓”怎么報名、“講前測試”有沒有講義、“問道七戒”的講稿能不能帶回去背。
這下熱鬧了。
歸元臺外,短短五天,來了七十三個宗門代表、兩百多個散修講壇、十三個妖族分支。
個個都說自己“想重新學講”,但沒人敢要求講主出山。
因為他們知道,陳長安現在講的不是道,是規。
你講得住,你才配講道。
你講不住,你就老老實實聽著。
這天夜里,陳長安站在雷火問道碑前,盯著那塊碑上新刻的七戒,一句話沒說。
余晗走過來:“你看這玩意兒盯了小半天了,怎么,后悔立了?”
“不是。”
“那你在想啥?”
“我在想……我要是也講錯了,是不是也得自己劈自己?”
余晗咂了咂嘴:“你要真哪天講錯了,我幫你劈。”
陳長安笑了一聲,點頭:“那行,我講錯了,你第一個上。”
“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是希望你們講得明白。”
“我不想我走的時候,別人還得靠我那幾段話活著。”
“我要讓這山以后,能出真講主。”
“不是我講的。”
“是你們講的。”
而此時此刻。
南淵魔骨嶺,一座封了五百年的古魔祭壇。
一道詭異的血魂之影緩緩睜眼。
“七戒立了?”
“很好。”
“等他講到第十戒時,他那道……就會開始崩。”
“陳長安。”
“你講得太真了。”
“真到……你快講不動了。”
問道七戒立下后,靈界是真安靜了兩天。
不是什么大安,是那種壓著的靜,誰都不敢亂說話。
所有之前靠“講”吃飯的,都開始閉門謝客。
不是怕講錯,是怕雷火認得自己。
可也就在這時候,永恒忽然給陳長安傳了個提示。
“灰齋殘系,未滅。”
“散入九地,正在悄悄組建‘伏道講坊’。”
“整合各地偽講團體,意圖‘自成一線’。”
陳長安沒吭聲,翻了翻手邊那張靈圖,九塊位置,一個個圈出來。
“他們這是想另立講道山?”
“不是另立,是蹭著我講的繼續講他們的。”
“你說講道是不是個好東西?”他問。
余晗坐邊上翻稿子,頭都沒抬:“你自己講成這樣的,你說呢?”
“但凡能走個明路,誰不想把自己活法講明白?”
“可惜有人不是想講道,他們是想用你講的,換成他們想講的。”
“這就不是講,是剽。”
“剽道。”
陳長安點點頭:“那就沒別的說了。”
“我布令。”
“清偽。”
“從今天起,問道山下設‘外使九路’,每一路鎮一域,帶講正錄、執雷印、持魂榜,清查九地‘偽講之根’。”
“我給他們三日。”
“敢偽講者,講一次封道三年。”
“講兩次,雷火上門。”
“講三次,魂印除名。”
“誰也別來求情。”
這一道令一下,山里動了。
陳長安把山下那幫“講得還行”的外壇弟子全叫上來,一個個發了“臨講令”。
林修遠帶東嶺,余晗主西荒,許君言領南渡,其他六人分守六域。
這次沒講什么太多冠冕堂皇的話,就一句:
“你講不動他們,你就別回來。”
“我不是讓你去傳我,是讓你帶他們講清楚。”
“清不出來,就別講了。”
“雷火會替你們處理。”
三天時間不多,但這幫人是真的干凈利落。
第一天,東嶺清了兩個偽講堂,一個叫“問緣宗”的,講得全是“靠緣活著”。
林修遠走進去的時候,對方講主還在臺上跟人吹:“修道無用,講因靠命,命得靠緣,緣得靠走運。”
“所以聽不聽陳長安無所謂,講得再好你要是沒命也聽不進去。”
林修遠一句話都沒回,就把他講的那本“命運講論錄”拍在他臉上。
“你不信道,那你別講道。”
“你信的是運,你該去賭場。”
那人當場被雷火引爆魂印,半邊臉燒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