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
她公公那個人,說得好聽是脾氣好,說得不好聽,那是窩囊。
他跟鄉下大多數男人一樣,死要面子窩里橫,她這話一出,不僅她婆婆挨了一頓,兩個嫂子也沒討到什么好。
就這樣,家里的家務倒是被她推了出去,又回到以前家里三個兒媳婦輪流著做的時候。
但地里的活,因為她公公暗地里給羅福林他二叔打了招呼,她又沒有了優待,一直到她臨產的當天。
羅家不缺孩子,更不缺女孩。
她的女兒,就是在只有她和羅福林的期待中出生。
她懷著孕的時候,公婆就不稀罕,更何況她的又是個姑娘。
因為她生產的時候是二月初九,月子她也只坐了一個星期就跟著下了地。
要春耕春種了,再說,農村里有幾家媳婦能坐滿月子的。
拿她兩個嫂子的話說,她能在床上躺將近十天,已經很不錯的了,要是生在正是農忙的時候,生完孩子就得下地。
對她們的這種說法,姜悅悅是信的。
算下來,她在開陽村也待了一年半了,她是真沒見過幾個女的,在生了孩子之后,還能坐上半個月以上的月子的。
其實這些她也還能忍受,只有飯食,她是真的受不住。
以前在知青院,雖然是大鍋飯,但她還能自己偷摸著開點小灶,什么糕點餅干,她手里的錢票盡管不多,卻也能足夠她的花費。
可跟羅福林結婚后呢?
她自己以前的錢倒還是她自己捏著,票據什么的,在他們結婚的時候就花完了。
她就是想開小灶,公婆也不會答應給她票據,更別提說什么給她補身子的話。
依然用她嫂子的話說:
“誰家兒媳婦不是這樣過來的?”
誰見過生了孩子除了多吃幾個雞蛋,還能頓頓惦記大米白面的?
姜悅悅能從她們諷刺的眼神里,看到這句話。
大米白面,再多多少少的頓上幾頓雞湯豬腳,這在城里雖然也不是家家都能做到,可她娘家,她娘家媽對她的嫂子,卻是這樣的。
現在她生了,別說雞毛豬毛沒見到一根,就是雞蛋,她也只在肚子剛發作的時候,吃了兩個紅糖煮的。
生了之后,她再回她跟羅福林住的房間,都是靠著自己虛軟打晃的雙腿。
說到這里,姜悅悅又想起她生孩子的事來。
到了開陽村之后她才知道,鄉下女人生孩子,根本就沒人會去醫院。
她們更多的是去請了接生婆到家里,然后在接生婆的指引下,到特意準備的產房生產。
而這個特意準備的產房,卻不是衛生工作做得特別好的房間,反而是有柴房的就在柴房,沒柴房的就在豬圈外面鋪一張破草席,草席下面,再鋪一層稻草撒一層草木灰。
生產的女人,就這樣或被攙扶或自己走著進去,然后光著下半身躺倒在草席上。
她也是在這樣的產房里生產,只是跟別的女人不一樣的是,一發作就被疼痛奪去半條命的她,是被羅福林抱進去的。
等她好不容易在接生婆的幫助下,拼盡全力生下孩子之后,再回房間就只能靠自己走了,原因是她婆婆說的產房污穢。
才生下孩子的她,連命都差點去掉,還得自己走著回房間,可想而知她有多艱難。
好在,她依然熬過來了。
也是那時候,她發誓,她再也不要再生孩子了。
所以出了月子,她便會想方設法躲避羅福林,讓他不要弄在她身體里面。
一次兩次的,羅福林不明白原因,次數一多,他還能沒有發現貓膩?
在她又一次用借口沒有躲過去,關鍵時候推開他的時候,他眼里冒火的揪著她的脖子,問她是不是有別的心思:
“不想給我生兒子,你想給誰生?”
她只得解釋,用她僅會的那點生理衛生知識。
羅福林是上完了小學的,不過是沒考上初中而已。
他識字,聽她說兩個孩子之間間隙太小,會讓她身體變差,孩子也會病殃殃的說得有模有樣,雖然不是盡信,但也有了松動。
她還知道,為了證實她的話對不對,他后來去問過羅家那個唯一的赤腳大夫,應該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再折騰的時候,不用她提醒,自己就會在最后關頭弄到外面。
也就是這樣,她才會沒有很快再懷孕。
接下來的日子,又回到早起下地干活,忙得沒個消停的時候,只是她想等的推薦工農兵上大學,卻一直都沒有消息。
直到下半年的九月中旬,村里的喇叭突地播放了一則讓她頓時就淚流滿面的消息:
高考恢復了!
高考恢復了,她卻在開陽村嫁了人,有了女兒!
命運怎么總是跟她開這樣大的玩笑?
明明她是家里學歷最高的,卻因為她是女孩,所以只能下鄉;
明明她跟顧季軍就差沒有捅破窗戶紙,他卻一夜之間消失,留下她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明明她才二十來歲,能有機會在高考恢復的時候考大學,可她卻成了嫁人生子的農婦……
現在怎么辦?
如果她明著說她要考大學,不用想都知道,她公婆和羅福林絕對不會同意。
那要是悄摸著復習呢?
可又怎么報名?
羅福林可不僅僅只有一個當村會計的二叔,公社還有一個沒有出五服、擔任公社副書記職務的伯父在呢。
她能瞞得過這兩人?
姜悅悅想得頭疼不已。
但為了能考大學,能回城,她還是很耐心的跟羅福林商量:
“咱們不止會有迎春一個孩子,以后還會有兒子,還會有第三個第四個孩子,我可以不回去,但我不能讓他們跟我們一樣,當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民。”
她告訴羅福林,她要讓她的兒女,以后都能成為工人甚至干部,但要是他們還在農村,這些,他們一輩子都辦不到。
而她要是回了京市就不一樣了,
“到時候你帶著孩子一起,我上學,你呢,看能不能找個什么臨時工先干著,等我們安定下來,再考慮接你爸媽和其他兄弟姐妹的話。”
一邊給羅福林畫著大餅,一邊卻在想著自己這一年多,有沒有把她娘家的地址告訴過羅福林。
想到跟羅福林結婚的這一年多,她收到的娘家寄來的唯一一個包裹,心里踏實了一些。
羅福林被她說得心動,畢竟,能當城里人,有誰會愿意再當農村人?
就這樣,她如愿開始復習,跟羅福林的二妹,羅春燕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