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幫她。”梅如雪捏了捏拳頭。
方萱也哭著抱住梅如雪：“我也要幫她。”
素娘半生顛沛流離，至死沒得見情郎一面，被執念困在此處，或許是日復一日體驗著有情人分離的苦痛，如此悲劇，有一次便夠了，若一直被困于此，那該有多苦啊。
李小石一聲不吭，把手覆在二人手上。
目的已成，三人迅速整理好情緒，略一打聽，心中便是一喜。
這次的時間很巧，大軍尚未出征，素娘與陳郎將要告別。
“要勸他留下來，不能讓他出征去。”方萱暗暗咬牙。
可不能直接觸碰到此處的人，更別談說話了，如何與之交流？
三個小家伙冥思苦想，李小石忽然福至心靈：“能不能嘗試用靈力控制畫里的靈體？這畫里人這么多，每個人所需靈力定然都不高。”
這種事大家都沒干過，梅如雪修為最高，心下惴惴，勉力嘗試，趕在陳郎與素娘告別之前追過去，看到先前告知素娘死訊的那個同鄉時，趕緊將靈力注入過去。
靈力流淌過去連成一條線，那同鄉動作一頓，梅如雪趕緊道：“去找陳大哥！”
她手心都要捏出一把汗，那靈體竟然真讓她控制住，轉頭走向陳郎了！
兩個小家伙也大大地松了口氣，趕緊道：“快快，下一句說什么？”
梅如雪被搞得也有些慌張：“勸他留下，怎么說？”
三個人手忙腳亂，慌慌張張想好一套說辭。
那一頭，同鄉走向陳郎，叫了他一聲后又轉頭要走，沒轉過去一半，又硬生生轉過來。
陳郎被他這一下搞懵了，疑惑道：“石哥，怎么了？”
同鄉面露擔憂：“此去不知要好幾年，你叫素娘獨自留在鄴城，也不是個法子。”
提及素娘，陳郎目光也黯淡下來，勉力苦笑：“你不知，素娘出身高門，我不過一小卒，不立軍功，如何娶她？”
同鄉道：“若你身死又拿何娶她？豈不白白多兩個傷心的有情人。”
陳郎沉默未語。
同鄉抓緊機會又道：“在鄴城多好，做點生意，或入仕或入衙門，總有出頭之日，你與素娘也是美事一樁……”
“不必說了石哥。”陳郎抬手阻他繼續說話，眼底堅毅，“我意已絕，不成就一番功業絕不罷休。”
同鄉還要再說什么，便見陳郎朝他一拱手：“我去見素娘了。”
躲在背后的三個小家伙眼睜睜看他離開，方萱氣得大罵：“此人如此不聽勸，沒命了還怎么娶素娘呀！”
倒是李小石，同為男子，雖還稚嫩卻多少能懂一點陳郎的心思。
梅如雪也嘆氣，揮手散了靈力，小小的臉盡是愁苦老成：“他鐵了心要去出征，難不成我們還一路跟著他保護他呀？”
三個小家伙一塊想辦法，眼見素娘與他都在橋邊見完，也沒想出什么好辦法，只好真跟著陳郎一塊兒去了。
在軍中他是最底下的小卒，可心中有信念，眼前有方向，北上開始，他便是沖在第一位的。
記憶如流水，幾年好時光須臾過去，身上的傷疤越來越多，他由最低級的小卒漸漸升為一等目兵、對官、哨官、千總……一直到協佐領。
梅如雪眼前濕潤。
他成功了，那是他以血鋪就的大道，是他用命換來的功成名就、是娶素娘的機會。
時光飛逝，素娘已不知等過幾個春秋，眨眼便到他死去的那場戰役，也是大軍大獲全勝的一場戰役。
秋風蕭瑟，落葉飄飄，十萬將士聚集一處，酒碗一砸，怒吼隨風起，波動九天，絲絲縷縷透著的滿是肅殺之氣！
“殺、殺、殺！”
三個小家伙立即提及十萬分的警惕。
“小心注意，我們一定要救下他讓他回去見素娘。”
大軍壓境，兩方交戰，烏壓壓的一片人好像黑鴉，戰場上人命是最不值錢，輕輕一動手，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去到地獄，尸山血海，莫不如是。
盡管只是回憶，是假象，可梅如雪三人被這一幕心下還是翻涌起一陣不適，只得盡全力扼制住三方保護陳郎。
他已是殺紅了眼，眼見冷刀暗箭朝他襲來，三人半點也不敢掉以輕心，紛紛悄悄用靈力擋了回去。
看著空氣中泛起一絲波瀾，沒有攻擊到陳郎身上的冷箭，三人才總算松了一口氣。
可下一秒，一支森然長矛狠狠擊向陳郎心臟！
而三人暗中出手竟然無用！
陳郎雙目瞪圓，嘶吼一聲將武器重重攻進對方心口，同時，轟然倒地！
怎么會沒用？他還是死了！
一剎那間，梅如雪只覺渾身血液倒流，冰冷得她渾身都在打寒戰。
“這是記憶，所以我們改變不了既定結局！”
她終于明白過來。
第一次，她們救不下受屈懸梁自盡的素娘，第二次，同樣控制不住叛軍入城攻向素娘心口的長矛，第三次，無法挽救哭死北路的素娘，這一次，同樣挽留不了陳郎的生命。
這是回憶。
那是結局。
改變不了！
“不、我不服！”
仍是稚童時，她眼睜睜看著爹娘因災荒年相繼離世，第一次看見情人分離、經歷親人分離的苦痛。
她以為成了仙人，便無所不能，可卻悲哀地發現她修的仙法救不了世人，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悲劇一次次重演。
不、她不服。
天道無情，可人間有情，四海八荒修仙者眾，最后都只為了獨善其身，獨善其身固然是好，挽救了無法獨善其身時的自己。
她最初努力修仙同樣是為了獨善其身，可修仙漫漫，仙途人生何其漫長，她不再想要獨善其身。
她要逍遙長生，她要匡扶蒼生，世間修無情道者眾，可她偏偏不修無情道，她偏要修有情道！
“什么結局，這個破結局我不接受！”梅如雪心中悲拗。
千軍萬馬而過，陳郎尸體幾乎僵直，指尖卻朝向南方。
那是素娘所在的方向。
一滴清淚滑落，天地間仿佛都寂靜了，梅如雪狠狠抹去臉上淚水，以靈力拔去了陳郎的一根頭發。
一縷無形的靈體，被牢牢束縛在那根頭發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