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殘陽如血!
“如雪!”
方萱李小石被她周身的靈力波動嚇得趕緊追過來:“凝神靜氣,這幅破畫說不定就是想害我們修為不穩!”
梅如雪小心收好那根頭發絲,聲音冷靜:“我沒事。”
二人觀她氣息確實穩下來,大大松了口氣,轉頭看眼殺紅了眼的戰場,方萱眼底泛起淚光:“陳大哥已死,我們還是快些回去看素娘吧。”
梅如雪點頭:“是該快點回去,不然她二人就見不到最后一面了。”
二人齊齊一愣。
梅如雪:“我全力保住了陳大哥的靈魄附在這頭發絲上,但修為不夠只怕挽留不了多久。”
萬沒料到竟有如此轉機,二人大喜,抹著哭臉跳起來:“那還等什么?趕緊走呀!”
記憶之中趕路快,時光更快,三人到素娘身前時那同鄉已給素娘講了陳郎的死訊。
梅如雪沒敢耽擱吹下那縷發絲。
發絲悠悠飄入素娘身前,一個半透明的靈體緩緩呈現在陽光底下。
周遭不再是廝殺不停的將士,沒有尸山血海,更無永無止境的殺戮。
他緩緩伸出手,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又緩緩看向身前,目中平靜的一汪水,頃刻破碎。
“素娘。”他顫著聲音。
素娘只覺一陣恍惚像是幻聽,伏在地上更哭得喘不上氣:“陳郎、陳郎……”
身邊氣息卻像變了變,落到她頭頂上,壓抑著悲腔:“素娘,是我啊,我回來了。”
這回聲音更真切了,素娘脊背一顫,如風中搖曳白花顫顫巍巍地抬起頭來,一雙淚眼瞪大,踉蹌著朝他撲過去。
“是你、真的是你,陳郎!”
可那歡喜的一撲到底撲了空,雙膝重重滑在石上,血漬滲出,眼淚再次從素娘眼底奔涌而出。
“為何、為何我碰不到你啊?”
“為何啊?”
眼睜睜看著一對有情人相見卻不能擁抱,互相觸碰不到的悲意,淚意洶涌的歇斯底里,梅如雪三人都不忍地別開頭,悄悄抹眼淚。
可愛人的最后一面,怎能任由它傷心到底?
解釋過前因后果,陳郎悲痛又溫柔:“待我離開,你莫要再記掛我,我的素娘生得這樣美,定能得個更好的歸宿。”
“陳郎……”素娘泣不成聲。
“莫哭,我定會化為人間風雨護你一生,為你……相看,你可千萬要好好的。”
“若有來生,我定回來娶你。”
淚水漣漣中,半透明的魂魄漸漸從空中消散,星星點點,又落于素娘身前的那縷發絲。
素娘捂住那縷發絲痛哭出聲,灼灼心口迸發出的情緒似乎要將這整個畫境都哭倒。
李小石似有所感,喜道:“陣法好像要破了!”
梅如雪悲傷地看著素娘,喃喃道:“得見愛人最后一面,她的執念應當破了吧。”
執念破,畫境碎,周遭風景像是遭了一場風暴,素娘的哭臉漸漸在眼前模糊開來。
狂風之中,梅如雪收劍心神,艱難地一手拉方萱一手拉李小石,道:“準備好,應該要出去了。”
耳邊又傳來那支初見歌謠。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莫問、奴歸處。
梅如雪忍不住回頭最后看了一眼。
素娘溫柔地撫摸那根發絲,取了一縷自己的頭發,與之打結妥帖地放入懷中,拔下發頂的銀簪。
青絲如瀑,襯得雪白的臉更白,烏黑的眼眸更黑亮,婉轉如黃鸝的聲音,至死也溫柔:“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陳郎,我們來世,再做夫妻。”
銀簪劃破咽喉,血色彌漫,那個溫柔的歌女,輕輕倒在了血泊之中,那雙沾染風塵的眼睛卻從未有過的明亮。
她一眼看到了梅如雪,輕輕啟唇,無聲道:“謝謝。”
空間撕裂般的靈力要梅如雪差點摔倒,就在最后一刻,她忽然決定要替二人做最后一件事。
她努力伸出手去,靈力在手掌中波動。
她要為她們立墳,替她們超度!
畫境猛地粉碎,三個小家伙痛呼一聲,啪嗒摔在地上,那幅仕女圖咕嚕嚕滾出去。
方萱眼冒淚花揉屁股罵:“陣法都破了怎么還叫我們摔這一跤,簡直是無恥之徒!”
可無人回應,反倒是幾人看到了那躺在地上靜靜展開的仕女圖,無端都沉默了。
仕女圖上,素娘端坐酒樓正中,款款撫琴,臻首娥眉,巧笑倩兮,只是眉間多了一顆紅點,宛如花鈿,沖淡她眉宇間的憂愁。
梅如雪沉默著把仕女圖卷起來,露出手掌剛剛竭力保留的那兩縷發絲。
“我們為她們立個墳吧,希望她們來生能做一對平凡夫妻。”
二人自然樂意,認認真真地把這最后一件事做了,至于超度?三個小家伙誰也不會,只好等回去再請教師父。
等這衣冠冢立好,梅如雪才深呼吸道:“我們快出去吧,進這畫前便是黑夜,如今出來了還是黑的,也不知是過了多久了,回去晚了只怕爺爺擔心。”
天光黯淡,仍只有那一顆星星在空中無精打采地閃爍,來往大街無一人經過,死寂得猶如一座死城,陰風陣陣,將幾人思緒都吹清醒了不少。
方萱一個激靈,惜命得很,趕緊拽著兩個往前走。
本以為陣法已破,沒料到走到城門口后,二人一晃眼又到了那條熟悉的街道。
方萱瞪大了眼睛破口大罵:“玩我們呢!陣法不都破了嗎怎么還不放我們出去!”
就在這時,周遭忽然傳來一陣兵器交接聲。
梅如雪趕緊將手指放在唇角做噓聲動作,三人經畫中一事,默契已高了很多,對視一眼后當即警惕地往聲響方向挪動。
幽魂飄在半空,黑氣繚繞之中,唯有一人持杖狠狠與之對峙。
梅如雪瞪大眼睛。
“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