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咒名為水生符,乃符咒中較為基礎的一類,可引水、攻擊。
方萱跟著那符咒畫了一會,全神貫注,卻因為注意力太過集中,看久了眼前都有些花,都畫到一半了,一不留神就給畫錯了。
“愿賭服輸。”那老道立即道。
方萱咬牙給了,轉頭捏了捏梅如雪的手掌:“如雪,你可千萬加油。”
她一點也不想自己靈石進這老道的錢袋。
梅如雪凝重點頭,端坐凳前,脊背筆直,眼底更是肅然。
既已嘗試,便要全力以赴。
深吸氣、提筆落,墨汁染在黃澄澄的符紙上,順著筆跡往下滑,又往上、往下,走勢奇怪千變萬化。
好幾次梅如雪都差點走錯了,又險險補救回來一點也不敢分心。
“噗通。”
“噗通。”
心跳咚咚聲聲在耳邊,頭頂卻忽然聚集一片烏云,隨著梅如雪最后一筆落下,“轟隆隆”!
一道清雷霹靂劃過,符咒驟閃金光,成了。
老道眼底閃過些詫異,看著梅如雪的目中一凝,又迅速恢復平靜,笑道:“恭喜這位小友成功繪出水生符。”
梅如雪卻還沉浸在那符咒中,繪制成功后,一筆一劃仿佛都渾然天成,閃爍幽光,其中玄妙,梅如雪一時無法領會,只能說是照葫蘆畫瓢。
良久,她才回過神,看向老道。
老道迅速收斂起眼底的打量,大大方方把仕女圖和陣法都拿出來,甚至還有三人剛剛交的下品靈石。
“愿賭服輸。”
方萱李小石二人驚喜地把東西接過去,方萱樂得撲住梅如雪:“如雪你真厲害!”
那老道卻背上自己的器物,雙目沉靜看著梅如雪。
“這位小友,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梅如雪暗覺這眼神奇怪,又說不出來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老道扭頭走了,梅如雪才松了口氣,連忙道:“我們快走。”
天色將晚,暮色流云,熱鬧的街市上三人推推搡搡往前走。
“這仕女圖能不能給我?”
“還想著這仕女圖呢,你剛剛上了那么大一個當!”
“萬一里面真藏了境呢,如雪、如雪”
梅如雪被纏得沒辦法,所幸她與方萱對這仕女圖都沒那么感興趣。
“行吧行吧,仕女圖是你的,靈石還給大家,這陣法我們晚點一起來學。”
細碎稚嫩的聲音中多了笑聲,小童的話多得像是說不完,嘰嘰喳喳一人一句,很快消失在巷尾。
找到住處,用膳完畢洗漱后三人便迫不及待躺上床。
夜色幽靜,天涼如水,冷月清幽落階灑下冷冷光輝。
耳邊忽然起了一陣琴音,琴弦彈撥間無一絲雜音,音色至純至亮,錚錚作響,撥響了屋內人的心魂。
梅如雪回神時自己已不知何時站到了庭院中,沐浴月光,癡迷聽著這曲琴聲。
屋瓦青黑,白日那青衣老道坐在上面是唯一一抹亮色,不同于白日的市儈,現下的他,獨坐屋檐上脊背也筆直,寬大的青衣穿他身上隨風獵獵作響,渾濁目光靜若深潭,不再像個生意人,他好像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
可那眼底,卻隱隱帶著些死氣。
梅如雪覺得臉龐莫名冰涼,一摸,才知不知何時掉了淚。
她忽地就沒了不想見此人的心,一個縱躍跳上屋檐,蹲到老道身邊,轉過去,一對烏亮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夜半不就寢,為何到人屋頂上彈琴?”
老道枯瘦的手覆在琴身之上,有一抹新生活力蹲在一旁,他身上死氣似乎也稍微散了些。
“那你為何不就寢,要跑出來聽老朽這老兒彈琴?”
梅如雪歪頭,理直氣壯道:“那不是被你吵醒了嘛。”
那老道也笑。
梅如雪不自覺晃著小腿,邊與他閑聊:“爺爺怎么稱呼?”
“喚老朽琴老便好。”
“原來是琴爺爺。”梅如雪從善如流。
“琴爺爺在鄴城待了許久?”
“不敢說久,也有那么彈指幾十年。”
“您為何……為何要騙人呀。”
“哦?老朽那陣法與仕女圖可都是好東西,何為騙人?”琴老饒有興致。
小家伙畢竟經事少,就覺不大對,卻不知道怎么說,嘟嘴道:“您那還不叫騙人呀。”
琴老失笑:“人不要我的仕女圖,老朽也不逼人家要,人生在世不過須臾,賺點銀子買點樂呵豈不快哉?”
梅如雪偏頭看他,一雙大眼睛里滿是不解:“對凡人而言,人生確實須臾,可對修者來說,何其漫漫呀。”
略顯稚嫩的聲音里有不解,卻也隱含了幾分對將來的憧憬。
小小一庭院,白月光、黑屋檐,一張琴、兩個人,左初生、右遲暮。
老者渾濁的目光落到女娃頭頂,沉沉暮色,像是將一生浮云都給望穿,又似乎望去盡是浮云,云不知深處。
老道忽然抱琴拔地而起,似癡似醉,踉踉蹌蹌沿著屋檐走了幾步,撩袍隨風獵獵響,腳踏風起上萬里。
“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啊!”
小小的女娃又怎能明白,她這樣的年歲便是開始,有無限可能繽紛多彩的未來,老者卻已近乎不見來日陽光了。
梅如雪努力想明白這句話,又很不明白:“若好生修煉,修者生命本就無窮,您為何感慨啊?”
“錚!”
琴音頓響,老道已飛入蒼穹,以風為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呆子。”
“若真努力修煉便可得長生,世間何來如此多為這一生算計得蠅營狗茍之人?”
梅如雪眉頭皺成了一座小小的山峰,撅著小嘴不認同他的話。
“錚!”
又一聲琴音響,收攏梅如雪的思緒,老道聲音忽而溫和下來。
“老朽也非不能長生,只是,需要你這女娃幫個小忙。”
她一個修仙不到半年之人,有何本事能幫上人家長生的忙?
梅如雪瞪大了眼睛連連擺手:“我無甚本事,此等大事靠我可幫不上您。”
“不。”老道打斷她,“你可以。”
梅如雪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神色忽然驟變,敏銳地看向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