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巖人族不再無休止地逃跑,而是開始了有計劃的反擊。
在老族長的命令下,一小部分精壯的火山巖人開始了主動的偷襲計劃,他們派出幾個誘餌穿行沙漠,趁著那些搜捕的隊伍離開之際突襲他們的艦船,繳獲他們的裝備。
那艘長期停駐在這個邊緣星系的神域軍艦上,并不全都是強悍的氪星戰士。
在這個前線戰爭白熱化的時代,身為正規軍的氪星戰士大多都已經被派往華納海姆的前線,投身到舊日和眾神聯盟的戰爭里。
在那艘孤獨的神域軍艦上的,其實大部分都是來自神域阿斯加德的底層民眾。
他們之中有的是星際難民,有的是跨域罪犯,全都是來自神域那形如蜂巢般的巨大平民窟,信奉著強者至上的唯一真理。
他們自愿上艦承擔這些搜捕余孽的任務,就是為了能完成績效返回神域,正式加入大遠征軍成為人上人。
巖人族不可能戰勝氪星戰士,但他們足以和這些亡命之徒一搏。
作為生于黃沙的類人種族,他們曾經是一個輝煌帝國的奴隸階層。
快速的生長周期、強悍的耐久能力、僅靠水和石頭就能存活的消化系統,都是為了成為優秀的奴隸而存在的天賦。
但現在,這些天賦全都變成了抗敵的武器,刺向那些信奉著邪神的敵人。
負責搜捕的神域隊伍一度遭到了不小的洗劫,折損了一些關鍵的器械和裝備。
巖人族長久以來的逃散麻痹了他們的神經,讓他們誤以為這些石頭人真的沒有了反抗的能力,如今他們卻被這些該死的中庭余孽搞得狼狽不堪,甚至要暫時撤離星球表面。
沒有誰會愿意待在這種與世隔絕的星系,如果不是赫爾一號的面積足夠巨大,他們早就用那艘神域軍艦進行軌道掃蕩了。
但即使如此,哈斯塔仍然不理解這樣的突襲有什么實際意義。
巖人族能突襲那些搜捕者全靠出其不意,真要硬碰硬起來其實根本沒有優勢,更何況即使真的從他們手中取得優勢,他們也大可以請求軍艦上的氪星戰士下來掃蕩。
這明擺著就是一場贏了沒什么收益,稍有不慎輸了反倒會吃大虧的行動,但老族長仍舊這么堅持著。
有的族人說,老族長是在偶然之間從那些人類搜捕者的儀器里聽到了有關深海之主的消息;
也有的族人說,老族長是聽到了深海之主的親自召喚,所以才組織了這些突襲行動;
不管怎么樣,巖人族們都嚴格遵從著老族長的命令,因為這都是為了深海之主,偉大的舊日。
這樣的行動僅僅維持了兩周,很快就在一場損失慘重的突襲里被迫中止。
他們派出的火山巖人遭到了敵人的反埋伏,不僅沒有接近登陸的神域艦艇,反倒當場被擊斃了數十人,還順著隊伍找到了大群落的所在地。
如果不是當時上天眷顧,赫爾一號卷起了巨大的沙塵風暴,他們很有可能當場就已經被全剿在那里。
但即使有風沙的掩護,那群亡命之徒仍然駕駛著艦艇在風暴之中無差別掃射,寄希望于能多殺一個是一個。
等巖人族們終于到了另一個安全的地點時,他們原本的群落規模已經損失了一半,整支遺民只剩下一千來人。
哈斯塔和老族長之間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爭吵,他實在無法理解這樣一直送命究竟是為了什么。
事實上,在如此嚴重的犧牲之后,他甚至對巖人族口中的那位深海之主都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再這樣下去,你還沒見到你的神就已經先把族人全部犧牲光了。”他坐在火堆旁,頭一次以嚴厲的目光看著他的巖人父親。
“深海之主一直與我同在。”老族長回答。
“別騙自己了,看看你的周圍,哪里還有海啊?即使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神,祂也絕不可能出現在這永恒的荒漠里,一直陪伴著你行走的是我,是你的族人啊!”
“神就在心中,祂一直都在注視著我們,看著我們的一言一行。”老族長不為所動。
“如果祂真的在注視著我們,為什么祂從不對我們施以援手?為什么祂要看著我們被那些追捕者一個個地殺害?”
“死亡和苦難是舊日對我們的考驗,但祂也同樣賜給了我們恩賜和機遇。”
“哪有什么恩賜和機遇?”哈斯塔不服地喝道。
“你,我的孩子。”老族長嘆了口氣,“我不是一直都告訴你,你就是深海之主對我們的恩賜和眷顧么?”
哈斯塔無言以對,他皮膚下的金紋在火堆的火光中熠熠生輝,仿佛在訴說著他那高貴的血統。
“你是想我繼承群落,帶領他們繼續走下去?”哈斯塔以為自己聽出了老族長的弦外之音。
“你是深海之主賜給我們的禮物,也是所有巖人族的希望,只要你還在,巖人族就永遠不會滅絕,所以答應我,無論發生什么事你都一定要活下去,要帶著我們的種族離開這個地方。”
這場對話最終還是以不了了之結尾,巖人族的襲擊并未停止,而那一次次的行動所帶來的收益也終于像拼圖一樣集齊,讓哈斯塔窺見了其中的原因。
他們在試圖掌握那些艦艇、艦船上的設備,搞明白那些屏幕和機械的操作方法。
赫爾一號全域都是無止境的荒漠,如果想離開這里,那艘氪星軍艦似乎是唯一可行的途徑。
于是在一個圖謀已久的日子里,全體巖人族都開始了默契的行動,借著風暴的掩護在沙漠中朝著神域的軍艦靠近。
這次行動的規模極其罕見,甚至就連老族長都親自帶頭,在沙漠之中帶領著火山巖人和花崗巖人的隊伍前進。
但唯獨對哈斯塔,他有著與其他巖人不一樣的安排。
“哈斯塔,我們就在這里分別吧。”老族長和哈斯塔站在黃沙的坡頂,在他們身后便是無盡的巖人隊伍。
“我應該怎么做?”哈斯塔已經隱約感覺到這次的行動非同一般,因為在此之前,所有偷襲艦艇的行動老族長都沒有讓他參與。
“今天就是巖人族重獲自由的一天,我們將從那艘軍艦里尋找到屬于我們自己的救贖之道。”
老族長將長袍披在他身上,眼神里沒有一絲猶豫。
“等風暴快要結束的時候,我會帶著族人突襲他們的飛船,占領里面的艙室,但在此之前,我需要有人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誘餌。”
老族長點點頭:“我要你朝著人群的反方向一直跑,順著風暴,越過這片荒漠到達盡可能遠的地方,如果你聽到有巨響傳來,那就是我們成功了。”
“有多少誘餌?”哈斯塔面不改色。
“會有很多,但你們各自的方向都不同。”
聽到這里,哈斯塔已經明白了自己即將所要扮演的角色:盡可能地拖延地去送死。
在巖人的狩獵里,誘餌是對大型獵物的特攻戰術,成功率幾乎百發百中,但這次他們要面對的獵物不同,這是一個極端強大的敵人,不論狩獵如何,拋出去的誘餌幾乎是必死的。
但他沒有一絲猶豫,就連臉色都沒有發生改變。
巖人在過去是一個帝國,現在是一個群體,為了群體的總體利益,任何巖人都可以為之犧牲,正是因為他們都共同堅守著這個精神,巖人才能在赫爾一號生存這么久。
哈斯塔作為巖人養大的孩子,對此自然也心領神會。
“舊日在注視著我們,這次我們必將成功。”老族長的目光亦視死如歸。
巖人的隊伍開始從風暴中分批出發,朝著神域的軍艦著陸點移動,而哈斯塔則先一步朝著相反的方向跑,很快就離開了這片荒漠所及的視野。
他跑得很快——他對自己的速度一向非常自信,在狩獵里他甚至能追上沙漠里的成年狐狼,更何況現在還沒有其他族人同伴需要他顧慮。
在最開始的時候,那些搜捕的艦艇還偶爾會掠過他頭頂的低空,但跑出一定距離之后,搜捕的感覺就變得越來越淺,直到完全消失。
哈斯塔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遠的距離,直到連他這樣的體力都精疲力竭了,不得不停下來喘息。
就在這時,巨大的鳴響突然從他身后傳來,似乎是從極遠的距離發生了什么。
他臉色一震,隨即帶著巨大的喜悅轉身望去;但他目光所致之處,卻并未看到有船艦升空的畫面,只有一陣又一陣的漣漪劃過天邊,仿佛某種看不見的、朝星空發出的吶喊。
那不是幻覺,憑借支配者原體的天賦,哈斯塔確實感知到了。
那是一道信號,一次呼叫,一聲怒吼,而這聲怒吼,有人已經聽到了。
巨大的聲動從他頭頂破壁而來,他滿臉茫然抬頭望去,巨大的艦隊群正從界域電梯的通道里緩緩駛出,從極遠的距離一步跨越到這顆死亡星球的上空。
而那位同樣以死亡著稱的神選冠軍,泰因就站在為首的迷霧之門號上凝望著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