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內論壇的討論沈又安并不知道。
練了幾遍,漸漸找回感覺,越來越得心應手。
抬頭時,明月高懸,靜照長夜。
高雨萼打了個呵欠起身:「翠姨做好了飯,咱們下樓吃飯吧。」
沈又安合上琴蓋,起身和高雨萼離開了琴房。
樓下餐廳,餐桌上擺好了四菜一湯,兩葷兩素,色香俱全。
沈又安和高雨萼落座,高雨萼看了眼在廚房忙碌的徐翠:「翠姨,您過來一起吃吧。」
徐翠看了眼沈又安,「小姐,你們吃吧,我不餓……。」
有客人在,怎么能讓傭人上桌呢,不然客人會以為高家沒規矩,影響到小姐怎么辦?
沈又安拉開旁邊的椅子,「一起吃。」
淡淡的語氣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高雨萼瞥了眼沈又安,笑著勾唇:」翠姨,你不吃,我們也不吃了。」
徐翠無奈,心底又十分隕貼,拿了副碗筷出來,小心翼翼的在沈又安旁邊落座。
沈又安似隨意般的口吻問道:「聽翠姨的口音,是蘭縣那邊的吧?」
徐翠訝然道:「你怎么知道?」
少女白凈的面龐燈光下似絕世的璧玉溫雅沉靜。
「很巧,我也是蘭縣人。」
這下換高雨萼震驚了。
徐翠不可置信的打量著身邊的少女:「你說話怎么沒有口音?」
普通話太標準了,她自己不說,誰會知道呢。
等等,她是蘭縣人?
可這少女通身氣質哪里像小地方出來的。
「蘭縣青松鎮小徑村,那是我的老家。」
在這座精致奢華的別墅里,她就這樣自然而然的,說出了自己的來歷。
沒有絲毫扭捏自卑、仿佛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高雨萼單手托腮,笑吟吟的看著沈又安。
小學開學的第一天,她就注意到沈又安了。
她盯著一頭丑不拉幾的蘑菇頭,發尾參差不齊的,活像被狗啃的。
別人都在聊天,只有她默默的坐在角落里,像個無人搭理的小可憐。
高雨萼看了一眼,就嫌棄的撇過頭。
然后從此之后,她的噩夢就開始了。
從小學到初中,就是這個看起來其貌不揚的小可憐,成為她再也逾越不過去的大山。
后來氣著氣著就氣順了,長年累月的看著,丑到極致的蘑菇頭竟然也看順眼了。
這多可怕。
她不喜歡交朋友,那些蠢貨天天不是花癡就是八卦,有夠無聊的。
于是一個人的時候,她就喜歡偷偷觀察沈又安。
然后就被她發現了一些「秘密。」
外人看到的沈又安,那是沈又安想讓人看到的,實際上的她,可有意思太多了。
人生啊,就是要跟有意思的人一起過,才會更有意思。
以后的日子就跟剝殼似的,層層驚喜。
比如眼前她不卑不亢的說出自己出身小徑村的從容自若,就讓人刮目相看。
別看只是一件小事,能做到的人卻很少很少。
如駱韻琪和秦弦歌之流,自小生活優渥,接受著良好的教育,可依舊陷在浮名虛利里,只會越陷越深。
她們雖然有著優越的家世,然而精神世界卻是貧瘠而蒼白的,永遠也無法達到沈又安的精神層次。
高雨萼覺得自己這輩子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主動靠近沈又安。
能走到她心里,讓她主動坦誠的打開心房,
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好在、她成功了。
高雨萼臉上露出一抹女干計得逞的笑。
沈又安的坦蕩真誠讓徐翠驚訝之余漸漸變的更加自在。
徐翠能在高家做工這么久,人是很聰明的。
她知道這姑娘是故意這么說,讓她無需那么拘謹,畢竟她根本不是什么出身高貴的白富美,把她當普通人就好。
對待一位傭人都能如此真誠耐心,小姐這位朋友真是交的對極了。
徐翠臉上笑容愈盛,拿著公筷不停的給高雨萼和沈又安夾菜。
飯桌上和樂融融。
然而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打破了餐桌上的溫馨氣氛。
徐翠下意識緊張起來,她放下筷子,「小姐,沈小姐,你們吃飯,我去接電話,估計又是哪個打來的推銷電話吧……。」
徐翠嘟囔著,起身離開餐廳。
高雨萼沒在意,跟沈又安討論著晚上在她家留宿。
「不了,我晚上……。」
「你還要不要臉……?」徐翠克制不住的憤怒質問陡然傳來。
高雨萼愣了愣,猛然抬頭。
徐翠話一出口才意識到不妥,趕緊改口:「你們這些傳銷公司,天天打電話,煩不煩人,在這樣我就報警了。」
話落掛斷電話,把電話線都給拔了。
徐翠轉身,正對上高雨萼疑惑的眼神:「翠姨,怎么回事?」
徐翠笑了一笑:「傳銷電話……。」
「翠姨,你一撒謊就不停的眨眼。」
徐翠臉上的笑一僵,眼皮劇烈抖動著,忍著不敢眨。
「小……小姐,真的是傳銷電話。」
高雨萼直接走過來,接上電話線,回撥回去。
徐翠慌了,「小姐,您別……。」
電話通了,聽筒里傳來一道狐媚撩人的女子聲音,趾高氣揚的說道:「你一個高家的小小保姆,竟敢對未來的高家主母不敬?誰給你的膽子?」
高雨萼瞳孔驟縮,眼底驟然浮起一層碎冰,綿綿密密,似針尖般鋒芒凌厲。
「高家主母?我呸,哪兒來的神經病胡言亂語,憑你也配?」
對方沉默了一下,很快笑道:「你就是高雨萼啊,小姑娘脾氣挺大,認識一下,我叫青紅,你爸爸的……情人。」
高雨萼呼吸驟然急促,「啪」的一下把話筒摔了出去,砸中對面的古董花瓶,劈里啪啦碎了一地。
高雨萼瘋了一般把古董架子上的花瓶全都砸了,抬腳狠狠的踩著話筒,可那話筒是古銅材質的,反倒把她疼的倒抽一口涼氣。
「小姐,小姐啊您別這樣。」徐翠撲過去抱住高雨萼。
「也許是誤會呢,您千萬別動怒。」
高雨萼深吸口氣,咬牙切齒道:「她從什么時候開始往家里打電話的?」
徐翠沉默。
高雨萼狠狠瞪了她一眼:「說。」
徐翠無奈嘆了口氣:「半個月前打了一次,要找夫人,當時我就覺得奇怪,問她是什么人,她只說自己叫青紅,正好夫人當時在洗澡,后來我忙忘了沒跟夫人說,再打就是一個星期前……。」
徐翠臉色有些古怪,她接通電話后,傳出一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還有一個非常熟悉的男聲,人前威嚴克制,可電話里完全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然后就是那個叫青紅的女人的調笑聲,兩人事后討論著怎么趕走夫人,讓她入主高家。
男人一口一個好的敷衍。
徐翠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當即就替夫人不值,
可最近夫人身體不太好,她又怕說出來讓夫人承受不住。
結果今晚她又打來了。
徐翠已經尋摸到了規律,對方專挑每周五晚上八點打電話,而且必須是先生在她身邊,夫人和小姐都在家的時候。
殺人誅心啊。
然而任家老夫人忽然身子不爽利,夫人臨時去了任家,不然今晚必定是瞞不住了。
誰知今晚夫人不在,小姐卻帶了朋友回來,小姐傷心不說,還讓小姐的朋友看了笑話,這真是……
「這***簡直囂張至極,我一定要弄死她。」高雨萼滿臉陰狠。
發泄一通,她很快冷靜下來,對徐翠道:「這件事一定要瞞著我媽……。」
「小姐,您放心。」
高雨萼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舅舅。」
高雨萼走去窗邊:「您一定要幫我……。」
打完電話回來,高雨萼才想起沈又安還在這里。
燈光下,沈又安坐在餐桌邊,碗里的飯菜是一點也沒動,抬眸時,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珠靜靜的望著她。
高雨萼鼻子一酸,慌忙低頭:「安安,我讓司機送你回家。」
沈又安起身,走過來輕握住高雨萼的手,溫聲道:「我和你一起去。」
高雨萼猛然抬頭,「不……不行。」
這太丟人了,她做不到。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高雨萼再也控制不住,附在沈又安肩頭嚎啕大哭起來。
她的堅強一直以來不過是強裝罷了,她也只有十六歲,遭逢巨變,能忍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好在,還有一個可以暫時停靠的肩頭。
沈又安輕輕拍撫著她的肩背,一下一下,溫柔而有力量。
高雨萼擦干眼淚,眼底再無一絲脆弱。
「我給舅舅打過電話,讓他以外婆的病情為借口將母親留下,另外讓舅舅幫我查一下那個***的落腳地。」
徐翠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姐您要做什么?」
高雨萼陰惻惻一笑:「捉女干。」
女兒乍逢父親出軌,定是慌的六神無主,她倒好,要捉父親的女干,這可真是……
很快高雨萼的手機鈴聲急促的響起,她深吸口氣,接通放在耳邊。
掛斷電話,高雨萼回了房間一趟,再出來時穿了一身黑,背上背著一個書包,里邊鼓囊囊的,也不知是什么東西。
她走到沈又安面前,定定的看著她:「你確定要和我一起去?」
沈又安只是牽起她的手:「走吧。」
高雨萼愣了愣,唇畔不自覺的浮起一抹微笑,很快隱匿下去,又變回一臉冰冷尖銳的模樣。
徐翠憂心忡忡的目送兩人離開,回到房間里,在西邊供奉著的觀音像前跪地拜了拜,口中念著阿彌陀佛,一定要保佑小姐平安無虞。
東湖大酒店門口,高雨萼下車,一個精英模樣的男子恭敬的候著:「小姐。」
高雨萼點點頭:「文助理,勞煩你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
文助理抬頭,看到車內緊接著走下來的少女,眸光微瞇。
高雨萼擋在沈又安面前:「這是我的好朋友沈又安,事情發生時她正在我家做客,對她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文助理對著沈又安輕輕點頭打招呼。
對這個少女他當然不陌生,馬場上紅衣驚艷,見之難忘。
然而高家的家丑小姐竟就毫不避諱一個外人,看來小姐比想象的還要看重她。
沈又安目光卻是
在男人身后的兩個黑衣保鏢身上轉了一圈,眉梢微挑。
那兩個保鏢均是一身腱子肉,面容周正,目光堅毅,站姿筆挺,跟兩座大山似的怵在那兒。
兩人經過特殊訓練,對他人窺探的目光相當警覺,抬頭追蹤時,卻又杳無蹤跡。
月光下,只有少女白凈清冷的面容,淡淡垂眸時,靜雅出塵。
面對這樣柔弱纖薄的少女,任是再硬的心腸,也忍不住軟了三分。
兩人只當是過分警惕了,沒當回事。
高雨萼看到兩人,心就定了。
這兩位可是舅舅的貼身保鏢,左邊光頭的男人叫林猛,右邊臉上一道刀疤的叫林虎,倆人是一對兄弟,本領極高,多年來幫舅舅擋了多少明槍暗箭。
舅舅還是關心她的,把他的兩員猛虎都派來了。
有了底氣,高雨萼走路生風:「文助理,那對女干夫***在幾樓?」
文助理眼神有些復雜:「小姐,您真要這么做嗎?」
高雨萼冷笑一聲,「怎么,連舅舅也要阻攔我嗎?」
文助理搖了搖頭:「先生當然不會干涉您的意愿,只是他擔心您一個女孩子家……。」
高雨萼咬了咬唇,「這樣,你讓林猛林虎先進去,我可不想看見惡心的畫面,怕長針眼。」
文助理給兩人使了個眼色,林猛林虎大步走進了酒店。
文助理把高雨萼和沈又安帶到一間房里喝茶,等了有五分鐘,文助理看了眼手機,站了起來。
高雨萼對沈又安道:「你在這里等我。」
話落急匆匆走了出去。
文助理瞥了眼沈又安,少女靜坐喝茶,似乎對外邊的熱鬧毫無興趣。
他挑挑眉,轉身追著高雨萼出去了。
房間里重新寂靜下來。
沈又安垂著眼簾。
外衣口袋里,手機幽光閃爍,一條信息彈跳出來。
——青紅,青州青城縣人,二十七歲,藍橋會館的頭牌,三個月前一次酒局,認識了高東庭,藍橋會館明面的主人是高捷,實際上幕后控制人是任明澤。
任明澤、青州最大的基金公司文澤基金的創始人兼董事長,也是青州最有名的金融巨鱷,他還有一個重量級身份,青州老牌貴族任家的長子。
也是高雨萼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