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日,乃交年節。
汴京城諸街兩側,滿是售賣門神、鐘馗、桃符等過年張貼之物的攤販。
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蘇良也不再上衙,陪著家人在街市上購買年節之物。
買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享受過年的氛圍感。
蘇子慕和蘇沁一如脫韁撒歡的小馬駒似的,瘋跑瘋玩,什么小吃都要嘗一嘗,什么新鮮雜藝都要看一看……
對小孩子而言,年節乃是最開心的時候。
因為有新衣,有美食,有玩伴,有父母相陪,且不用再讀書了。
近黃昏。
就在蘇良一家逛得正開心之時。
御史臺的一名書吏快步走了過來,手里還提著一個專門用來裝文書的木匣。
“蘇中丞,這是官家送來的監察御史擬任名單,共有八名候選人,官家命您在二十六日午后,去禁中回復此事。”
“知道了!”
蘇良接過木匣,待書吏走后,轉身便將木匣放在了馬車里,然后與家人接著逛街購物。
這兩日。
朝堂最忙的便是趙禎和中書省的諸相公。
因明年年初要對遼全面開戰。
故而地方官的升遷降黜任用,便由每年的上半年之前,提前到二月之前。
御史臺負責考核官員政績,早已將政績文書交到了中書,中書則要根據政績決定官員的任用。
明年對大宋而言,乃是大戰之年,地方州府一定要穩定,故而此次要替換的官員甚多。
臺諫的韓絳和呂誨都將外放,擔任一州之知州或通判。
而御史臺也將迎來新鮮血液。
此次,臺諫將增加一名監察御史。
臺諫的任命,與地方百官不同,向來都是中書避嫌、群臣推薦,而官家欽定。
而官家也會充分考慮蘇良這位臺諫主官的建議。
監察御史,職卑權重。
能為臺諫官者,幾乎日后都是朝堂重臣,故而趙禎非常謹慎,挑選出了八名候選官,讓蘇良提供建議。
不過事情不急,蘇良欲晚上再看。
入夜。
蘇良一家坐在馬車上,滿載而歸。
而此刻的汴京城,變得愈加熱鬧,一種獨屬于臘月的儀式,開始上演。
此儀式名為:打夜胡。
所謂打夜胡,就是在每年的臘月份,尤其是交年到除夕夜的這幾日夜晚,會有一隊隊三五成群的貧民或乞丐,裝扮成鐘馗、灶王、判官等形象,敲鑼打鼓,在大街小巷里面敲門乞討。
民間風俗稱此舉動可為施舍者驅疫逐鬼,在新的一年帶來吉祥。
一般情況下。
但凡這些人敲門乞討,戶主都會給予施舍。
或給兩瓢米面,或給三尺粗布,有家境殷實的善人甚至會給一只雞、一個豬頭,一個豬肘等。
唐宛眉讓吉叔提前準備好了銅錢,但凡當日首次敲門者,都會賜予一串銅錢。
這也是很多貧民過年時的發家之法,裝神扮鬼數日,便不用發愁過年的新衣與吃食酒菜了。
而此刻,街道上的“驅邪鬼神”逐漸變得多了起來。
蘇子慕與蘇沁一,一人扒著一個窗戶口,對這些“鬼怪”甚是好奇。
“爹爹,那是鐘馗,那是鐘馗,長得好丑喲!”
“爹爹,我看到灶王爺了,咱家每次做飯,他是不是都是在一旁看著啊!”蘇沁一睜著兩個明晃晃的大眼睛問道。
一旁的蘇子慕笑著道:“對,你若你以后再不好好說話,灶王爺就將你抓走了,他專抓不好好吃飯的孩子。”
蘇沁一頓時惱了,拉著蘇良的手道:“爹爹,打哥哥,打哥哥,讓哥哥被灶王爺抓走。”
“過年不能打孩子,你只要好好吃飯,灶王爺就不會將你抓走!”蘇良摸著蘇沁一的腦袋說道。
兄妹二人點了點頭,然后看向車窗外,小嘴叭叭,又說了起來。
他們特別喜歡粘著蘇良。
一旁的唐宛眉甚是開心,這兩個熊孩子沒少折騰她,有蘇良在,她就輕松許多了。
不多時。
馬車行至州橋西一條名為殺豬巷的胡同前。
蘇良掀開窗正往外看,有三個鬼神打扮的人從里面奔出,腳步甚是急促。
一個是判官,一個是鐘馗,一個是灶王。
蘇良還未見過如此腳步急促的“鬼神”,就在他疑惑時,跑在最后的灶王突然摔倒了。
連帶著面具也摔了出去。
此刻的蘇良距離他不過三米,清晰地看清了他的臉。
而這個“灶王”迅速戴上面具,并未注意到不遠處馬車窗口的蘇良,與另外兩人拐進一旁的巷道中,迅速消失了。
就在此刻。
殺豬巷內傳來一道聲音:“搶劫了!搶劫了!有盜匪扮作鬼神搶劫了!”
蘇良看向一直在后面跟隨,保護蘇良全家的劉三刀。
后者立即會意,迅速令人前往里面查看。
不多時。
劉三刀來到蘇良的馬車前,道:“頭兒,有盜匪假扮鬼神搶劫,搶的還是個官員,開封府衙役已到。”
“搶劫?開封府許久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了!”蘇良喃喃道。
自包拯知開封府以來,汴京城內雖偶有偷竊之事發生,但這種入室搶劫之事卻再無發生。
蘇良遲疑了一下,道:“剛才從咱們旁邊跑過的三個“鬼神”,應該就是盜賊,恰好我看清了其中一人的臉。先回家,而后你隨我去開封府一趟。”
“是。”劉三刀拱手道。
片刻后。
蘇良將眾人送回家,便由劉三刀帶著他奔向開封府。
他對那個“灶王”的面貌記得尤為清楚,稍后去了開封府,他便能畫出人物像。
開封府后廳,蘇良見到了包拯。
開封府已接到此案,兩名判官已開始問案尋兇了。
“景明,你說你見到了兇手?”包拯驚訝地問道。
“應該是。共有三人,他們搶掠之后,從殺豬巷出,一個扮作判官、一個扮作鐘馗、一個扮作灶王,最后面的灶王摔倒在地,面具掉落,我看到了他的臉。”
稍傾。
一名推官將一份供詞拿了出來。
包拯接過供詞一看,不由得興奮地說道:“供詞所言,與你說得一模一樣,這下子,此案就易破了。”
蘇良接過供詞,有些意外地說道:“被搶掠者是大理寺司直白振,被搶才三貫二百文?”
看到這個數額,蘇良有些疑惑。
大理寺司直,從八品,主管治獄、糾察、初審判決。
每年俸祿,僅僅算作現錢,便有三百貫。
劫匪只從家中搶出三貫多,蘇良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
而這時。
一旁的開封府推官道:“這位白司直,以清貧聞名于大理寺,俸祿多捐于官學、私學,其稱家中余錢只有這些。”
“這……這也太清貧了吧,若有機會,我倒要見一見他。”蘇良說罷,執筆蘸墨,畫起了搶掠人物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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