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洮城,城門外。
羅格勒面帶無奈地朝著后面的戰士道:“阿柴思任性枉為,逆首領之令,私自外出,杖二十!”
為了向蘇良證明羅格勒部落誠心歸宋,羅格勒必須嚴懲其子。
旋即。
他身后的一名戰士拿出一根木杖,走向阿柴思。
阿柴思一臉不服氣,卻又不敢言。
就在這時。
蘇良笑著道:“羅格勒首領,你的人若打了少族長,恐怕日后會受到懲罰,讓我的人來行刑吧!”
“聽蘇中丞的,聽蘇中丞的!”羅格勒苦笑著說道。
蘇良看向劉三刀,后者立即會意,接過木杖,朝著被按在地上的阿柴思打了起來。
劉三刀知曉蘇良的意思,不能往死里打,但也絕對不能輕饒他。
故而,前幾下直接傾盡全力。
后面才開始慢慢減輕力度。
這樣打。
其屁股在前幾下時便會皮開肉綻,后面的力度雖然減輕,但會非常疼痛。
“啊……哎呀……爹……爹……疼死我了!”
“爹,他……他是要打死我呀!”
“爹,你快叫他們停手,不然你就沒有兒子了!”
阿柴思疼得哭爹喊娘。
羅格勒見后面的動作幅度小了一些,只得把臉扭向一邊,盡量不看。
很快。
二十杖打完。
阿柴思已奄奄一息,疼得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蘇良看向羅格勒,道:“羅格勒首領,待咱們簽訂契約后,麻煩少族長還有三位族老的五個孫子和兩個女兒也去熙河鎮住上一段時間吧!”
蘇良對那三位族老的家庭情況已了解透徹。
“蘇中丞,你……你……你不要太過分,我乃是誠心歸宋,并非……”
蘇良還不待羅格勒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語。
“若真是誠心,他們在熙河鎮一定會比這里過得舒服。羅格勒首領,有些話,若讓我說得太明白,你恐怕就沒有后路了,我好心讓羅格勒部落過上好生活,你何必自找麻煩呢?”
羅格勒想了想。
“我兒有錯在先,帶走他可以,其他人不能帶走,這是我的底限。”
“我羅格勒部落也不是吃素的,即使狄青親來,想要在一個月內穿過安川堡,攻破我的寧洮城,也不可能!”
羅格勒第一次朝蘇良說話說得如此篤定。
“一個月?羅格勒首領,我真不知伱的自信是哪里來的?”
蘇良扭臉看向劉三刀,道:“三刀,點上一個吧,就在前面城墻的拐角處,那個地方厚實。”
“好嘞!”
劉三刀面帶興奮,朝著后面的一名龍羽軍士兵招了招手。
此名龍羽軍身后有一個木箱,其騎馬快速奔到了前方的城墻拐角處。
羅格勒的臉上滿是疑惑,不知那名士兵到底要做什么。
一旁。
羅格勒部落的戰士們也都疑惑地望向那里。
“點火!”劉三刀高聲道。
隨即,那名龍羽軍士兵拿出火引子點燃了一個圓如成年人腦袋大小的黑球。
點燃之后,他立即朝著遠處奔去。
而此刻。
那方城墻拐角處,一百米內,空無一人。
唯有城墻垛口的羅格勒部落戰士,好奇地朝著下方張望。
“是火器!”有人喊道。
城墻垛口的戰士立馬將腦袋縮了回去。
他們雖沒有見過大宋的火器,但卻聽說過。
“轟隆!”
一道巨響傳來。
城墻拐角處,沙土飛揚,周邊的土地都跟著震顫起來。
所有羅格勒部落的人都被這道巨大的爆炸聲震懵了。
數息后,土塵散去。
城墻拐角處出現一方直徑約七尺的淺坑,而城墻上磚石開裂,足足裂開了一道長約近兩米的裂口。
雖然沒有將厚實的城墻徹底轟開,但若再有兩枚,完全就足夠了。
這要是扔到城樓上,后果更是不堪設想。
劉三刀也有些意外,此等破壞力遠超過他的意料。
蘇良則是全在意料之中。
能有此等破壞。
一則是因寧洮城的城墻看似厚實,其實質量一般,縫隙甚大;二則是因蘇良此次帶來的風火雷,乃是當下軍器監破壞力最強的一批。
“羅格勒首領,依照我當下的權力,調集一千枚這樣的風火雷來攻貴部落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想要試一試嗎?”
“不……不……,蘇中丞,一切都聽你的,一切都聽你的,我對大宋絕無二心!”
羅格勒朝著蘇良躬身拱手,后面的戰士們也都紛紛低頭。
蕃人粗魯,但是慕強。
這一炮,讓他們看到了自己與大宋之間的差距。
蘇良把握的度非常好。
立了威,有了人質,接下來若羅格勒再有異心,那蘇良就交給狄青處理了。
半個時辰后。
雙方簽訂契約,不日便會有人與羅格勒聯系。
他要做的就是等待大宋來接管此地。
而后。
那三位族老的五個孫子和兩個女兒以及阿柴思,被蘇良命人送往了熙河鎮。
這就是羅格勒部落朝秦暮楚、表里不一的代價。
待大宋完全占領此地后,主管之官絕對不可能是羅格勒。
午后。
蘇良等一行人便離開了寧洮城。
兩日后。
蘇良等人出了安隴寨,徹底離開了羅格勒部落的地盤。
之后,蘇良便調整路線,并沒有順勢繼續朝著西北,奔向唃廝啰的統管區域,而是轉向東北,順著湟河,奔向黃河區域。
在湟河與黃河交叉口附近,還有數個部落。
這些部落距離西夏較近,蘇良準備將他們全都拿下,然后再趕往唃廝啰部落。
到那時,便可向狄青傳信,讓其率大軍出發了。
又一日,午后。
天朗氣清,微風陣陣。
蘇良等人沿著湟河邊,正朝著東北方向行進著。
這時。
一名探查情報的龍羽軍士兵從前方急奔而來。
“頭兒,前方五里外那片山坡前有戰況,對毆雙方約有一百多人,看上去像是搶掠,圍攻者約百人,被圍者大概四十人,其中被圍者,馬上掛旗,有一個大大的‘宋’字,但看衣著和打斗動作,卻像羌人!”
“掛著‘宋’字大旗?咱們去看一看!”蘇良頓時來了興趣。
在河湟區域。
這種百人以上打斗的場景其實很常見。
這里沒有律法,沒有朝廷,一旦產生沖突,那就是誰打贏誰有理。
駕!駕!駕!
不多時。
蘇良等人就來到了山坡上,下面的戰況一覽無余。
“嗯?軍陣?”
蘇良抬眼一望,不由得一愣。
山坡下的一片草地上,被圍者竟聚合成了一個可攻可防的騎兵陣。
雖只有四十人。
但陣型齊整,有人持刀,有人持弩,有人持盾牌……
攻防兼備。
不遠處,對面已傷亡了十余人。
這時,軍陣中一個身騎白馬,馬背上掛著“宋”字大旗的漢子,大吼一聲:“左列出擊!”
頓時,左邊一群人齊齊發起進攻。
默契程度甚高。
很快就將圍攻者打出一個口子,但他們并沒有沖出去,而是攻擊一波后,再次收縮隊型。
“右列出擊!”居中的漢子再次喊道。
唰!唰!唰!
頓時又是一波沖殺,圍攻者一下子又傷亡了數人。
蘇良看著看著,不由得樂了。
人多者,反而不占便宜,且看上去被圍者更像圍攻者。
這群被圍者極為謹慎,明明靠著少許的傷亡便能沖出去,但他們卻甚是謹慎,意在不傷亡一人的情況下,打退對方。
不多時。
圍攻者的頭目便覺察出了不對勁,認為啃不下這塊骨頭后,高聲道:“撤!”
頓時,圍攻者調轉馬頭,迅速朝著南邊奔去。
而這群被圍者也并沒有追擊。
蘇良看出,這些人都有武藝且身懷殺招,但這種招式路數,和大宋禁軍完全不同,反而更像是西夏兵。
“莫非他們是西夏兵?打著我們的幌子做壞事?”獨臂喬爺也看出了些許端倪。
“走,咱們去問一問!”蘇良道。
一伙來歷不明的人掛著大宋之旗,蘇良自然有責任去問個明白。
駕!駕!駕!
頓時,蘇良等人迅速朝著山坡下奔去。
蘇良等人一下山坡,下面那些人便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那些……似乎是宋人,看其騎馬的姿態,應該還是大宋之兵,這里怎么出現了大宋之兵?”
那身騎白馬的漢子立馬將‘宋’字大旗收了起來,然后朝著周邊人道:“兄弟們,見機行事,莫要引戰,這群人的戰斗力絕對不一般!”
此刻再逃已晚。
那白馬漢子只好站在原地,將兵器攥得甚緊。
很快。
蘇良等人便來到了他們面前。
劉三刀騎馬站在最前方,瞪眼道:“我剛才看到你們馬上的大宋之旗了,你們是宋人嗎?”
“是。”白馬上的漢子行在最前方,點頭說道。
“我們乃是大宋禁軍。你們既是我大宋之人,便報上你們的身份,以及道明為何出現在這里?”劉三刀問道。
蘇良等人,皆是一身大宋裝扮,一眼看去,便知是宋人。
“我們……我們沒有身份,我們屬于半個宋人。”漢子解釋道。
“胡說八道!只有是和不是,哪有半個宋人的說法?”
“我們祖上是大宋之民,然為了生計來到河湟,然后就在這里定居了,我們大多都是漢人和羌人成親后生出的后代,所以只能稱自己是半個宋人!”
獨臂老喬搖了搖頭。
“若你們住在河湟,不可能不知熙河鎮正在招收外族入熙河鎮,成為大宋之民,你們若想成為大宋之民,為何不去熙河鎮?”
漢子面帶無奈。
“這位老先生,我們去過,但是沒有通過。”
“沒有通過?為何沒有通過?”
“因為……因為我們族上不太光榮,曾經去西夏做過官,然后又被趕出來了,所以熙河鎮不收我們。”
獨臂老喬突然抽出腰間長劍,指向他們。
“我知道了,你們是那些賣國書生的后代,曾經見西夏強,便去西夏謀仕途,而今見我大宋強,又想回大宋,天下哪有這么好的事情,你們全是賣國賊!你們不配為宋人,有什么資格打我大宋的旗號!”
獨臂老喬情緒激動,瞪起了眼睛。
唰!唰!唰!
頓時,龍羽軍士兵們全都舉起了手中弓弩。
對方也都舉起了兵器,大戰一觸即發。
蘇良也聽明白了。
真宗朝與當朝前期,西夏朝廷大肆招攬大宋讀書人,一些大宋的落第舉子,便選擇前往西夏謀取仕途。
隨著很多讀書人在西夏做了大官,比如那個曾經叛宋投夏的張元,直接做到了西夏國相的位置,便興起了一陣“賣國書生西夏熱”。
而后,西夏政策大變,又開始排斥漢人,于是一些人便想更名改姓,偷偷返宋,但凡被抓到者,都是重罪。
這些人比西夏人還要可惡,被大宋百姓深惡痛絕。
這時。
那名漢子扭臉看向后面的人,高聲道:“放下武器,全部下馬,別忘了咱們發的誓言,絕對不與大宋士兵為敵!”
頓時,這四十人全部扔掉武器,并跳下馬匹,低頭站在了原地。
這讓蘇良、獨臂老喬和劉三刀都是一愣。
如此做,就是投降了。
那漢子一眼就看出蘇良乃是眾人中的主官。
他拱手道:“這位將軍,我們祖上確實不光彩,我們也沒有資格假冒大宋的旗號,我們有錯,我們認。但今日我們若死在這里,我們心中不甘,我們身后的家人也不甘,我們真心想要回家,想要成為大宋之民,即使日后死在戰場上,我們也認了!”
蘇良并沒有被他的話所感動,這樣的借口,誰都能講出來。
“這不就是怕死的托辭嗎?大宋并不想要你們這些不誠的家伙!”蘇良直接道。
“我們已經在替祖上贖罪了!今日若能放過我們,日后我們沒準兒能給大宋一個奇跡?”
“以何法贖罪?”蘇良反問道。
“我們去熙河鎮被拒后,經過商討,我們決定去闖西域,像漢時的張騫那樣,將我們大宋沒有的種子、香料、技術帶回來,靠此等功績,替祖上贖罪,并獲得成為大宋之民的機會!”
此漢子,眼眶含淚,看上去甚是真誠。
“不是剛想的吧?”蘇良看向他。
當下,絲綢之路已廢棄,需要經過西夏、回鶻、黑汗等多國才能闖過去。
行程甚是艱險。
甚至可以稱得上九死一生。
蘇良曾有想法令人前往,但感覺時機不成熟,還是放棄了。
那漢子見蘇良不相信他,連忙跑到后面,從馬背上取了一大堆東西。
“將軍請看,這是我們計劃的行動地圖,還有一些書籍,另外,我們還準備了藥材、茶葉、絲綢……”
那漢子情緒激動地講著,非常細致。
不像是假。
“我們的先輩做錯了事情,但是我們不慫,我們會先贖罪,然后再成為宋人,即使我們死在了前往西域的路上,我們也絕不后悔,這是我們唯一能回到大宋的路……”
蘇良微微點頭,覺得可以讓這些人試一試。
他們了解河湟,了解西夏,了解西北的風土人情,成功率遠高于其他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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