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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0章:自打臉,啪啪響!前任首相陳執中


更新時間:2024年05月10日  作者:上官不水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上官不水 | 我在大宋做臺諫官 


午后。

青州,千乘縣縣城,德福街上。

蘇良、孫勝、杜雷三人正坐在一家名為“劉大碗茶坊”的茶館中喝茶。

茶館狹小而簡陋,屋內只擺有三張大桌。

不過窗臺的長柜上卻放著三十多個茶壺和一整排黑瓷碗。

不時。

便有一些干力氣活的漢子來到窗臺,拿起茶壺,咕嚕咕嚕喝上兩碗,然后朝著一旁的小竹簍里扔上一文錢便離開了。

這里的茶。

一文錢兩碗,五文錢一壺還贈五枚蒸棗。

非常便宜。

茶是劣茶,略帶苦澀,不過用來解渴解乏卻是足夠了。

這兩日。

蘇良對德福街商戶侵街之事,有了更加詳盡的了解。

六丈寬的德福街,因亂建店鋪,而今不足三丈,嚴重影響車馬通過,縣衙要將其拆除拓寬,重建商鋪,沒有任何問題。

問題在于,上任知縣與眾商戶的口頭契約還有兩年期限。

當地官衙不能因變法,不能因“侵街”之罪,就無視承諾,讓商戶們承擔所有損失。

此舉會讓當地官衙失去公信力,甚至與百姓結仇。

當然。

德福街商戶們的做法也有不妥之處,當街持兇器與官差對峙,有違大宋法令。

蘇良并不準備立即跳出來處理此事。

此乃當地衙門與百姓之間的矛盾。

他若以官威解決。

解決了一個德福街,很快還會冒出第二個、第三個德福街。

此等爭端,必須依照大宋法令執行。

而不是誰官大就聽誰的。

蘇良預測。

千乘縣知縣鄭有澤雖稱明日會派遣廂兵強拆,但大概率還是嚇唬這些商戶。

真要鬧出人命,他比任何人都要恐慌。

他希望明日雙方能再心平氣和地談一談,若能在彼此都接受的條件下結束此爭端,蘇良便不會參與。

若無法和平解決。

蘇良只能向朝廷匯報,讓中書為這里的百姓特批賠償款,且讓朝廷補充條令,日后地方上有類似這樣事情發生,百姓都應該能拿到賠償款。

官府更改契約,必須要讓官府出錢,而不是以損失百姓的利益為代價。

就在蘇良正慢慢喝茶時。

一位白須老者挎著一個竹籃來到了茶館門口。

蘇良識得他。

他就是那個朝著知縣鄭有澤身上砸豆腐的老者,不遠處豆腐鋪的主家。

“劉掌柜在嗎?”老者喚道。

這時。

劉大碗茶坊的掌柜劉掌柜從柜臺后面走了出來。

“齊阿公,里面請,里面請,這是有何事?”

齊阿公走進門。

將一塊干荷葉包裹的嫩豆腐放在柜臺上。

“劉掌柜,這塊豆腐送給你吃,明日午時,縣衙來人強拆時,你……你可一定不要妥協,他們……他們若抓人,有老頭子我在前面撐著呢,一旦有人妥協,他們的膽子就更大了!”

劉掌柜笑著道:“您老放心,這個茶鋪也是我半輩子的心血了,契約期沒到,我絕對不走!”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說罷,齊阿公便朝著門外走去。

“齊阿公,坐下喝碗茶吧,或者吃幾顆我剛蒸好的棗!”

“不了,不了,我還要去別的鋪子送豆腐,都交待到位了,心才能齊!”

齊阿公晃晃悠悠地朝外走去。

劉掌柜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道:“唉,可憐的齊阿公啊!兒子病故,兒媳改嫁,他一個人憑著豆腐鋪的買賣供孫子讀書,而今官衙要強拆,不是要了他和他孫子的命嗎?”

“全宋變法,看著是變好了,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不還是接著受欺壓嗎?什么世道?”

劉掌柜的感嘆,全被蘇良聽到耳朵里。

他舉到嘴邊的瓷碗,再次放了下去。

什么世道。

這四個字讓他如芒刺背、如坐針氈。

若是趙禎聽到百姓的此番感嘆,估計好幾日都吃不下飯。

日近黃昏。

蘇良從縣城別處視察歸來,剛站在德福街上,便聽到一道響亮的聲音。

“豆腐!好吃的蔥油豆腐嘞!”

齊阿公站在店鋪前,正賣力叫喊著。

蘇良帶著孫勝和杜雷,來到齊阿公的豆腐鋪前。

說是鋪子。

其實也就不到五平米。

門口的攤子上,嫩豆腐已售完,還剩下大半竹簸萁的蔥油豆腐。

所謂蔥油豆腐。

即用小蔥榨油,然后煎出來的豆腐片,除了蔥油外,便只放了一丟丟鹽。

算是一種廉價的小吃。

很多人都用來佐酒或者搭配著饅頭吃。

齊阿公興奮地招呼道:“三位客官,可是要嘗一嘗蔥油豆腐?”

蘇良點了點頭。

“阿公,我們全都包了,在這兒吃,麻煩您再盛三碗熱湯!”

“全都包了?這有十多斤呢!”齊阿公有些意外。

蘇良扭臉看向孫勝和杜雷。

杜雷立即會意,道:“我……我一個人都能吃六斤!”

“我也能吃六斤!”一旁的孫勝也附和道。

當即。

齊阿公開始熱起了豆腐,用蔥油再煎一煎,很快便能出鍋。

蘇良望著動作嫻熟的齊阿公,笑著問道:“阿公,您多大年齡了?”

“八十有二了!”

“你這個年齡,該在家里安享晚年了!”

齊阿公無奈一笑。

“鄉下人,活一天就要忙一天,我要掙錢,我孫子爭氣,特別喜歡念書,我還要再活幾年,將他考取功名的錢攢夠了,絕對不能再讓他像我這樣縮在這里了,容易被人欺負!”

聽到此話,蘇良不由得鼻子一酸。

隨即。

蘇良三人吃起了豆腐,吃了一半后,三人準備打包離開,晚上接著吃。

蘇良朝著案板上放下一貫錢,扭臉就要離開。

“客官,給多了,給太多了!”

蘇良笑著道:“收下吧!給您孫子買些書,沒準兒能為咱大宋培養出一個狀元呢!”

齊阿公頓時笑了。

“能考上個進士就是祖上保佑了!”

翌日,天大亮。

德福街上的叫賣聲再次響亮起來。

商戶們都知午時左右官差會繼續來強拆,但就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繼續叫賣。

他們這種拼搏勁,讓蘇良看到了底層百姓的韌性。

每一日。

他們都活得非常努力、認真,都在為自己的家人奮斗。

近午時。

蘇良再次坐在了劉大碗茶坊。

剛坐下沒多久,便聽到有人喊道:有官差來了!有官差來了!

緊接著,前日的情景重現。

商戶們拿出菜刀、剪刀、鋤頭、木棍、秤桿等各色五花八門的武器,再次朝著街頭沖去。

蘇良也緊隨著跟了過去。

德福街街頭。

知縣鄭有澤身穿官服站在最前方,兩側跟著十余名衙役。

而在眾衙役身后,則是站著二百多名手拿各種拆遷工具的廂兵。

廂兵們的任務就是修橋修路,拆遷建道。

二百名以上的地方廂兵,必須由地方主官同意后,才能調用。

由此可見。

青州主官也是支持鄭有澤的。

鄭有澤見德福街的商戶們再次氣沖沖地沖了過來,不由得瞪起眼睛,甚是憤怒。

稍傾。

雙方再次形成對峙局面。

鄭有澤高聲道:“德福街的商戶們,本官已給過你們機會,沒想到你們冥頑不靈,依然占街霸道,拒不搬離,本官再給你們最后一次機會。”

“現在,立刻將店鋪中的個人之物搬出去!”

“若你們不動手,本官便命廂軍士兵強拆,若有損壞,官衙一概不負責。持械反抗者,一律抓進縣牢重懲!”

這時,站在最前面的齊阿公,伸手從肩頭布袋里抓出一塊豆腐,再次朝著鄭有澤砸去。

這一次,鄭有澤早有提防。

身形一閃,便躲了過去。

“齊阿公,本官的耐性是有限的,伱信不信,本官立即將你抓進大牢!”

“你抓吧!將我們這些人都抓進去,將我們都殺了!”齊阿公扯著喉嚨喊道。

“動手!”

踏!踏!踏!

廂軍士兵們手舉各種工具,朝著眾商戶走來,氣勢甚猛。

不遠處。

蘇良的臉色也變得陰沉下來。

廂兵若真強拆,今日大概率要鬧出人命,一旦出現傷亡,鄭有澤的名聲也算是徹底臭了。

廂兵們大步向前,將眾商戶嚇住了了,都不自覺地后退。

而此刻。

廂軍士兵后方,停著一輛馬車,馬車里坐著的正是岐國公陳執中。

是陳執中建議鄭有澤以武力嚇唬這些商戶的。

這是他的“先兵后禮”之策。

若廂兵之威勢能讓商戶們妥協。

他會站出來再說一番場面話,讓百姓將恨放在鄭有澤身上,而向朝廷領功時,他是主功,是他的出現,避免了傷亡情況的發生。

若沒有嚇到商戶,反對是勢依然很強,陳執中則會站出來力挽狂瀾,主功還是他的。

陳執中相信,他站出來講幾句,百姓是絕對不敢反對的。

畢竟,他做過首相。

在這些縣鄉小民的眼里,他的所言所行,代表的是朝廷,怎會不懼他。

踏!踏!踏!

廂軍士兵們大步向前,壓迫感十足。

就在這時。

又是豆腐鋪的齊阿公,不退反進。

齊阿公從懷里拿出一把切豆腐的小刀,放在脖頸處。

“鄭有澤,老頭子我今日要死在你面前,恐怕你以后的仕途定然不會多順利,你們若再向前,我立即自殺!”

說罷,齊阿公就要舉刀抹脖子。

“停!”

鄭有澤連忙讓后面的廂兵停了下來。

后面的商戶們也都緊張起來。

有人道:“齊阿公,不值得,不值得丟了性命,我們還可以接著向上告,不行,咱們就去汴京城!”

齊阿公搖了搖頭。

“諸位,我若身死,麻煩你們行行好,幫忙照顧一下我那個九歲的孫子,他是個讀書的料兒,待他做了官,一定會為我們的冤屈平反的!”

眾人聽齊阿公的語氣,儼然已心生自殺之意。

這一刻,蘇良看向杜雷。

后者立即意,朝著前方人群走去。

若齊阿公一心求死,他能瞬間打掉齊阿公手中的武器。

“齊阿公,別,別,我們可以再商量,再商量!”鄭有澤也變得緊張起來。

“我已經不相信你了!”齊阿公的眼神里滿是絕望。

“慢著!你不相信我,還有人能為你們主持公道,你若現在死了,我……我有無數種辦法讓你孫子讀不了書!”

鄭有澤扭臉看向后方,高聲道:“國公爺,請出來主持公道吧!”

嘩啦!嘩啦!

這時。

廂軍士兵和衙役都撤到兩邊。

然后,從不遠處馬車里走出一個面色白皙,身穿長衫的老者。

鄭有澤道:“這位老者,乃是當朝前首相,岐國公陳執中。”

陳執中曾任京東東路安撫使,兼知青州,致仕后,又回青州養老。

許多百姓都聽過他的名頭。

他在眾士大夫官員眼里是平庸之相。

但在百姓眼里,卻是大上了天的高官,一言一行,都能代表朝廷。

齊阿公也將脖頸上的刀,慢慢放了下來。

不遠處,杜雷也站在了一旁。

蘇良的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他不覺得陳執中能夠處理好此事。

陳執中大步走到鄭有澤的面前。

“鄭知縣,你作為一縣主官,卻對轄下百姓動武,這就是你的為官之道嗎?實在是放肆!”陳執中面色嚴肅地說道。

鄭有澤低著腦袋,不敢說話。

二人昨晚便商量好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隨即,陳執中變作笑臉狀,看向前方的商戶們。

他走到齊阿公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道:“老哥兒,讓你受委屈了,將你逼到要自殺,實乃鄭有澤的無能!”

說罷,他拿過齊阿公的刀,將其扔到了一邊。

“諸位父老鄉親,老夫已了解了此事的來龍去脈。這條德福街肯定是要拆的,因為這是朝廷的政策,拆除侵街建筑,乃是為了千乘縣未來的商貿,百利而無一害!”

“至于你們所言的兩年契約期,老夫也都聽明白了,此乃全宋變法前期存在的缺漏,錯在前任知縣,他應當受罰!”

“老夫對此事的定性是,大家確實存在侵街行為,官衙將其拆除,合乎法令。至于賠償,鄭知縣會為你們申請,但你們也應該明白,你們的侵街行為是成立的,且當下又在街頭聚眾鬧事,即使有賠償,也不會很多。”

“全宋變法是以大多數人的利益為先,拆街,就是要保障大多數百姓的利益。依照老夫對朝廷變法事宜的理解,你們即使將此事捅到變法司,捅到了兩府三司,捅到了官家面前,他們也都會以大局為重,不會認為你們是正確的。即使蘇良、王安石、司馬光這三人站在你們面前,也會判定你們有侵街之罪。”

聽到此話,知縣鄭有澤頓時興奮起來。

此話,完全可杜絕這些百姓上告,拆遷事宜就能順利完成了。

至于賠償,走個形式即可。

當下,一名地方官朝著朝廷伸手,那是無能的表現。

而商戶們聽到此話,心中則是徹底絕望了。

原來朝廷都認為他們有錯。

當陳執中說出蘇良、王安石、司馬光這三位對京東東路有巨大貢獻,總是為百姓發聲的官員都不會站在他們這邊時,他們徹底絕望了。

這一刻,蘇良怒了。

什么叫以大多數人的利益為先,什么叫以大局為重。

全民變法,少一個百姓都不行。

陳執中的定性不僅不合理,還污了朝堂一眾官員的名聲。

“陳公,你又不是蘇良、王安石和司馬光,怎知他們三人所想?”蘇良大步走向人群中間。

當陳執中看到這個熟悉的身影后,不由得傻眼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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