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幾個大夫匆匆進了制衣坊，難道制衣坊又出人命了？”
“好像不是，說是有一個女工昏死了過去。”
李嫻韻一聽便再也走不動路了——她要去看看。
對于治病救人，李嫻韻很是熱衷。
越是疑難雜癥，她越是感興趣。
李嫻韻讓巴特爾停下馬車，打開車門從馬車上下來，站在人群當中。
人們的議論聲便從四面八方灌入耳中。
李嫻韻旁邊有人低聲議論。
“冬日征戰，將士們最缺的便是棉衣，附近的各個州縣都領了一萬件的棉衣制作任務，咱們燕州卻自告奮勇領了兩萬件的棉衣制作任務，甚至是還夸下了海口，說五日內必然完成。那可是兩萬件棉衣啊，女工們不吃不喝，也做不出來。任務如此之重，再加上還有這樣心狠手辣的主事，不出人命才怪？”
另一個人壓低聲音回應，“他對那群可憐的女工動輒打罵，若是手腳慢的，還不給她們吃飯。越不吃飯不就手越慢嗎？”
“可不是？他才不管這個，就只會掄起鞭子打人，只可憐了那些簽了死契的女工。”
“人窮則命賤。”有人感慨道。
李嫻韻已經大概知道是個什么情況了，但是到底其中是否有誤會，是否有出入，還需要再繼續觀察。
不過，眼下還是救人要緊。
巴特爾在李嫻韻的示意下，撥開人群，向里面走去。
百姓們疑惑地看了過來。
有人對巴特爾撥開人群的做法很是不滿。
若是發生爭吵，勢必要耽誤時辰。
李嫻韻大聲解釋道：“我是大夫，是救人來的。”
窮人最能同情窮人。
有人聽到李嫻韻說的話，幫腔道：“快讓讓，這還有個大夫。”
人群便自動讓出一條道來。
李嫻韻一行人得以來到制衣坊門口。
把守的小廝攔住他們的去路，“你們是誰，要干什么？”
李嫻韻說道：“我是大夫，聽說里面有病人，便想要進去救治。”
一個小廝不耐煩道：“我們里面有正兒八經的大夫，用不著你，趕緊離開！”
“是啊，趕緊走，趕緊走！”另一個小廝直接強勢轟人。
里面發生的很多事情本就見不得光，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李嫻韻也就試探一下，卻沒想到那小廝如此抗拒，便知道這其中定然有一些貓膩。
雖然制衣坊隸屬于朝廷，但是也有鞭長莫及的時候。
尤其是地處邊塞，也比較落后，民風也比較粗獷，這里便成為了某些人惡念滋生的溫床。
李嫻韻看了巴特爾一眼。
巴特爾從胸口的衣襟里拿出一方令牌，放在那小廝面前。
那小廝瞬間神色發生了變化，不安地看向一邊的同伴。
這可是官府的令牌。
主事不是跟官府里的官老爺們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嗎？
官府怎么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突然派人來？
而且眼觀這三個人，也不像是什么官差。
會不會有詐。
小廝將令牌接了過去，正過來翻過去的看，確實是官府的令牌，不會有錯。
李嫻韻說道：“你們只需要憑令牌放人，不會有人敢為難你們。但你們若是因此開罪了官老爺，便不是你們求饒就可以蒙混過去的了。”
兩個小廝還是猶豫不決。
巴特爾向前走了一步，豪橫道：“到底放不放行，利索點！”
兩個小廝看著面前又高又黑又壯的男人，嚇得向后退了一步。
一個小廝說道：“貴客先在這里稍等，容我們進去稟報。”
李嫻韻淡聲說道：“病人可不等人，若是因此出了什么事情，你來負這個責任嗎？”
兩個小廝只好讓到了一邊，“里面請。”
其中一個小廝向院子里的一個小廝使了一下眼神，那人立刻去里面報信去了。
巴特爾崇敬地看著走在前方的李嫻韻。
今晨李嫻韻要去城中轉悠的時候，都要上馬車了，突然停了下來。
巴特爾和幽蘭疑惑不解地看著李嫻韻。
幽蘭問道：“主子，可是忘了什么東西？”
“確實是忘了東西，”李嫻韻說著看向巴特爾，“巴特爾，你去弄一塊官府的令牌來，以備不時之需。”
巴特爾聞言，愣住了。
要官府的令牌做什么？有宮中的令牌不就可以了？
李嫻韻見狀解釋道：“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宮中的令牌在這么偏僻的地方定然不會有人認識，但是官府的令牌他們必然認識。”
眼下看來，王后還真是有先見之明。
一個小廝在前面帶路，李嫻韻一行人緊隨其后。
制衣坊很大，除了有多座排列整齊的制衣廠房，角落里還有成排供女工們居住的矮房。
廠房很大，建的很高很氣派，但是角落里那些女工居住的地方則實在是寒酸，
住房低矮，墻體殘破不堪。
甚至有的墻即將坍塌，用一根長而粗的木樁支撐著，房頂上也是修補了很多回的樣子。
這些矮房隨時可能會倒塌，到時候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人。
偌大的場院里還停著很多運物的馬車，堆放著大量廢棄的織布機。
廠房和圍墻上隨處可見官府的標志。
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生病女工所在的廠房。
從外面看高大寬敞的廠房，進去之后卻很是陰暗潮濕。
數不清的織布機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只在邊緣留著一個供人走路的甬道。
女工們在這擁擠的環境中，一刻不停地織布，梭子來回穿梭亂人眼。
充斥在耳邊的是札札織布的聲音。
有女人想要轉頭看看病倒同伴的情況，剛轉頭，便挨了一鞭子。
鞭子的始作俑者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只聽他呵斥道：“死不了人，看什么看？”
女人嚇得瑟瑟發抖，再也不敢忤逆他。
李嫻韻由小廝帶著走在這些形容枯槁、雙眼呆滯無神的女人中間。
她看到了不少漢人的身影。
有漢人女人恰在這時抬起頭來，一眼便看到同為漢人的李嫻韻和幽蘭，眼眸中有詫異閃過。
但是很快便迎來了一鞭子，趕忙把頭低了下去，繼續手中的活計，不敢再抬起頭來。
李嫻韻聞著腥臭發霉的氣息，再看女人們畏懼的眼神，便知道這些女人不知道是從哪里擄來的，在這里過著生不如死地獄般的生活。
看來這個制衣坊，水不是一般的深。